大庭广众之下,她没道理要怕他,于是她扬起下巴,绽露笑靥。
见她这般,缪容青逐渐敛笑,黑眸沉了沉。
「谢谢缪相的关心,本宫素来在仪元宫僻静惯了,实在不合适待在这样热闹的场合,未免给皇太后与圣上扫兴添麻烦,本宫还是先行告退。」
「微臣看娘娘方才没什么用膳,莫不是宫宴菜色不合娘娘胃口?」
他没事提起宫宴菜色做什么?冉碧心心下狐疑,面上犹然扬笑。
「确实。」缪容青兀自挑剔起来,「宫宴的口味的确不怎么样,比起娘娘的好手艺还差得远。」
他究竟想做什么?这不是明摆着让其他人晓得,他曾经尝过她亲手煮的膳食?冉碧心不安地觑了觑殿上众人。
果然,皇太后目光如针的扫来,耿欢这个傻孩子一脸懵懂,没太大反应……对座的皇后亦望向这头,如花似玉的脸蛋,罩着一层冷霜,目光充满敌意。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缪萦给耿欢册封的这个皇后与缪容青有奸情?
冉碧心心思微乱,想及耿欢被他们这伙人欺负,像个傻子一般的被耍,不由得冷下脸。
欺人太甚!冉碧心冷冷地瞪向缪容青,语气不怎么温和地道:「本宫倦了,先行告退。」
约莫是看透她的心思,缪容青薄唇一扬,这次并未出声拦阻,便这么目送她离开大殿。
端坐于殿上的缪萦微眯起眼,顺着缪容青凝视的方向一同望去,看着冉碧心离去的背影,神色陷入了沉思。
由于宫中大宴,大多宫人都被调派到朝曦宫,今晚的后宫明显安静了下来,走在路上少见宫人太监经过。
回到仪元宫时,沿途虽然点上了宫灯,可四周静悄悄的,仿佛整座宫殿已被遗忘,长久以来的压抑与紧绷,顿时松懈了不少。
一想到这当头宫中那些妖孽祸害,全聚在朝曦宫里,安插在她宫里的那些眼线,肯定也偷懒去了,至少不会跟得这么勤,冉碧心不由得心情大好。
换下了专为大宴时裁制的如意缎缀玛瑙珍珠袍子,拔去了簪在流云髻上的金钗珠花,她穿了件素雅的湖绿撒花短袄,配上一件同色调的四开百褶裙,挽了个堕马髻,简单簪了朵金蝶步摇。
「去把先前本宫剪的纸人拿来。」着装完毕,冉碧心又吩咐下去。
春兰与铃兰手脚麻利的取来一只黄花梨雕麒麟纹官箱,搁在窗侧的紫檀木瑞兽雕纹罗汉榻上。
「去让安荣架幕子。」冉碧心一边推开箱盖,一边吩咐道。
春兰与铃兰见她嘴角上翘,心情甚好,亦被主子感染了笑意,笑嘻嘻地领命去办。
不多时,仪元宫的前院园子里,太监们先将白布放进木框里,使之展平并且便于架高,接着再打几盏油灯搁在影布之后,当作灯源。
春兰与铃兰忙着帮一个个剪好的纸人粘上细木棍,充作操纵纸人的操纵杆。
「娘娘,您这是打算演什么样的纸影戏呢?」春兰好奇地问道。
冉碧心水眸悠悠流转,难得露出一丝调皮的戏谑,她瞅了在场众人一眼,估量着这些人待在宫中的年资。
除了那些从祥宁宫拨来的老宫人,眼下这批轮值的宫人太监,年纪至多二十多岁,对于宫中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即便多少有听说,可应当不那么熟悉。
冉碧心想起了「前生」在宫里的那段日子,那时宫人们在年节时轮流休值,即便偷个小懒也不会被责怪,过年时连宫中那些管束的老嬷嬷、老太监,都比平日和气许多。
那时年节休值时,宫里盛行纸影戏,不若眼下盛行的皮影戏,纸影戏要来得更简陋,却也取得容易,宫人太监们只消没几天工夫,便能变出一出纸影戏来。
她犹记得,自己看过一出老宫人写的戏,那出戏恰恰是在讲庆和宫的主子。
是的,便是二十多年前被毒杀的七皇子。
关于七皇子这人的传闻,其实有很多,特别是在当年那些老宫人的嘴里,七皇子简直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
据传,当年梁景帝底下共有十多名皇子皇女,而皇子之中就属七皇子最聪明英勇;听那些老宫人说过,七皇子允文允武,尤擅兵法,加上娘亲德妃的外家便是大梁武将世家,是以七皇子与朝中武官素来走得近。
还说,那七皇子出生时,适逢文曲星君生辰,说是那日出生的孩童,特别聪慧,想不到还真是如此;七皇子三岁能识字,五岁能读诗,七岁能写文,八岁能驭马,十岁已能随梁景帝上北鸢山狩猎。
七皇子成年之前,身旁已有个外貌才能兼备,样样出挑的青梅竹马,据说此女一直等着七皇子封王,按照大梁皇室的规矩,皇子成年后封王,接着便各自成家立室,少有皇子在未成年便娶正妻。
只可惜,后来七皇子因故身殁,且确切死因以及凶手始终成谜,七皇子之死成为大梁皇室最忌讳的一桩悬案。
七皇子死了二十多年,大梁皇帝亦已殁了两位,物是人非,宫人们不知已换过多少批,就连她也……
走过「前生」一遭,如今又逢「来世」,她对这座吃人的宫殿并没有太多留恋,只余心悸与惊骇,然而在此之中,仍有一些非常细碎的,或许不值一提的某些回忆,总会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
就譬如说,当年在宫中看过的那场纸影戏。
那是老宫人们一块儿透过口述编写的戏,先请识字的女官帮着抄写下来,再交由识字的太监与宫女,一边操纵纸影人一边演出来。
即便过了这么久,她依然记得,老宫人述说的戏里,那位文采翩翩、丰神俊秀的七皇子,是如何查破当年闹得人心惶惶的宫中闹鬼案,又是如何与那位青梅竹马在宫宴上,携手揭穿燕国使臣与朝中重臣勾结,透过皇商买办燕国贡羊,从中食污自肥的英武事迹。
「……宫人们都说冷宫荒园闹鬼,你怎么看?」
「依我来看,荒园无鬼,有鬼的是人心。」
「喔?七皇子的意思是,这桩闹鬼案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不错。」
冉碧心就坐在春兰指派太监搬到园子里的罗汉榻上,边喝茶边尝着她最喜爱的香药木瓜与蜜煎果子,欣赏起春兰与铃兰合演的纸影戏。
平素御膳房少做这些民间吃食,还是托今晚宫宴的福,为了让燕国使臣品尝大梁民情的膳食,御膳房得了上头旨意,特地做了数道民间百姓常食的甜食,好让使臣感受一下大梁特有的风味。
「七皇子,荒园久无人居,恐有危险,先让鸢儿上前一探究竟。」春兰娇滴滴地操纵着绘成女子形貌的纸人。
「鸢儿不怕鬼?」铃兰一边操纵着男子形貌的纸人,一边掐着嗓子装出男子低沉的声嗓。
「有七皇子在,鸢儿不怕。」
「我虽是皇子,可也斗不过鬼,你为何不怕?」
「因为鸢儿知道,无论遇上什么危险,七皇子都会保护鸢儿,绝对不会舍下鸢儿不顾。」
两名绘得俊俏的纸人,在白布上谈情说爱,一旁伺候的小宫女看得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露出一脸神往的表情。
就连那些小太监亦看得津津有味,全忘了手边的活儿,纷纷停在园子各个角落,直盯着白布上的影戏。
「大人,您来了……小的这就去通报娘娘。」
仪元宫殿门外,一名看守的太监,对着走在掌灯太监之后的高瘦身影,略带惊惶地不停鞠躬。
缪容青淡淡扫过守门太监一眼,又隐约听见仪元宫里传出忽高忽低的对话声,于是脚下未停的径自往里走。
守门太监不敢拦,更没胆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缪容青往里头走。
「大人您走慢些,留心脚下。」掌灯太监边走边回头提醒,生怕缪容青脚下被磕着绊着。
走近前院花园时,缪容青便看见白布加装木框的影窗,以及透过光源照在影窗上的纸影。
「大人……」掌灯太监诧异地回过头。
缪容青大手一扬,掌灯太监随即噤声不敢多言。
墨黑长眸一扫,先是望向了斜靠在罗汉榻里的冉碧心,随后才看向了众人盯得目不转睛的白布影窗。
「……鸢儿,莫怕,那不是鬼,不过是盏破灯笼罢了!」
「我不怕,我只是想保护七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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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后为妻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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