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与告白 第二十三章

  「沈小姐。」他静等三秒,无反应便再敲两下门板。「沈小姐睡了?」
  「我睡了。」里头传来她的声音,发音清晰清楚。
  他没再开口,约是五秒,门从里头拉开。
  沈观开了门。她相信他不会不懂她便利贴上的意思,但仍来敲门,那意谓他执意要见她。
  「我来检查一下门窗。」在门开时,他说。
  沈观让了让,坐回书桌前,埋头处理工作。
  颜隽进房,在她整齐得几乎无痕的床铺上停留两秒,才移步至窗前。窗落锁,拉上窗纱,回身就见她伏案的背影。
  他杵了几秒,大步朝门口走,沈观见状起身,手才碰上门把,未来得及掩门,他倏地回首,问:「沈小姐,为什么要送我衣服?」
  他瞳仁黑漆漆,她静静凝视他。「这段时间麻烦你不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看见衣服觉得适合你就买了,当我感谢你的尽心尽力。」
  「这是我的职责,何况公司也收了费用。」
  「那不一样。费用是我阿嬷跟我妈付的,这是我要给你的,要是觉得不合适或不喜欢,应该可以拿去换,发票我有留。」
  他不讲话,她问:「还有事吗?」
  「没有。沈小姐请早点休息。」他转身回房。
  她掩门时,呵口气——他并未退回衬衫与领带。
  隔日醒来,步出房门前她顿了数秒。脚尖前她差点踩上的是一张应是从笔记簿撕下的内页纸,上头以钉书针钉了标签吊牌,她弯身拾起一看,忍俊不禁,轻轻笑出声。
  端正的字迹写着:沈小姐,衣服相当合身,谢谢。
  落款颜隽。
  钉在一起的标签吊牌属于那两件衬衣与那一条领带。
  【第七章】
  沈老太太与沈太太被以证人身分约谈,主要是厘清她们要求调阅监视器时,是否遭到庙方拒绝,以及拒绝原因。沈观走不开,工作告一段落才与母亲联络上,方知她们已返家,她不多想,让颜隽将车开回老家。
  「约谈你们,真的只是想确定你们是不是被庙方拒绝调阅监视器?」才坐下她就立即开口。
  「对啊。」王友兰与婆婆坐在三人沙发上。「说到这个,你被装针孔的事怎么没让我知道?」
  「不想让你和阿嬷担心。」她能猜到应该是她们被约谈时,检警向她们透露了什么。
  「阿你不讲我们不也是知道了。」黄玉桂看向孙女身旁的颜隽,问:「颜先生你怎么也没跟我联络?」
  听得出老太太无责怪之意,不过是担心,但终归是自己未尽责。颜隽开口讲了「抱歉」两字,沈观随即接了话:「阿嬷,是我让他别告诉你们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别怪他。」
  「当然不希望还有什么状况,但万一有,我还是希望颜先生你能立即通知我或是阿观她阿嬷。我知道我们阿观比较有自己的想法,她会让你别讲我不意外,但我们请你保护她,也就是希望她平安,所以你还是得跟我们报告情况才是。」王友兰语重心长。
  「是,我会留意。」颜隽明白自己有错,对雇主他不该有立场只该有任务;但面对身侧这位女雇主,他没忘任务,却也多了立场。
  沈观看了眼他线条绷得略紧的侧颜,道:「妈,你还没告诉我你们被约谈到底谈了什么。」
  王友兰看了看婆婆,欲言又止。
  沈观明白母亲的顾忌,转而看着祖母,道:「阿嬷,其实爸爸的事情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都这种时候了也不必再瞒我。」
  「谁跟你讲的?」黄玉桂一贯慈蔼的神情在这刻透着罕见厉色。
  「也不用谁跟我讲。小时候每次问你或妈妈,爸爸为什么晚上都不在家,你们总告诉我他在工作,要我小孩子别多问,我从没怀疑过你们。后来他走了,这事情一直放在我心上,你们不提,但我还是会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网络很方便,即使是几十年前的事,想要查并不难,何况我已经知道偷拍我的主使者叫张金山。」
  黄玉桂面色难看,胸口起伏明显,王友兰担心地看着她,她却在这时叹了口气。「算了算了,大华是你爸,瞒你这个也没意思。」说罢拍了拍王友兰手背,示意她讲。
  王友兰开口:「说是约谈,其实是找我们去和张金山还有其他关系人对质。」
  警方先约谈了张金山,会约谈他全因为沈观被针孔偷拍一事的嫌疑人指出主使者是「宝哥」。张金山到案说明,坦承自己就是「宝哥」,也是财神庙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委员,但他不认识这个装针孔的年轻人,亦不认识被害者沈观。
  警方提及他曾经是郑智元的助理,怀疑他对当年沈家人报案郑智元是凶手一事怀恨在心,才跟踪沈观,并装置针孔。张金山声称他不认识沈观,也未对她做任何报复行为,但他承认自己确实跟过郑智元,所以认识沈大华及其母与其妻。
  警方又查出当时沈家两位太太跟庙里要求调阅监视器时被拒绝一事,是张金山下令要当时出面与两位沈太太交涉的委员这么做。张金山也未否认,他确实要庙里的委员不让她们调阅监视器,并谎称监视器坏了;此举并非要掩饰什么罪行,是因张金山在委员报告有信徒想调阅监视器画面时,他隐在管委会办公室暗处观看,认出那两位沈家女士,故让委员拒绝她们的要求。
  张金山早年跟着郑智元,颇受器重;除了是助理,郑智元后来还将赌场经营交给他全权负责。沈大华找人诈赌时,张金山就在现场,却未实时发现,被沈大华的小弟拿走近百万现金,事后郑智元自然将错怪在张金山头上,张金山又将矛头指向始作俑者,只不过他尚未去向沈大华要公道,沈已被郑处理掉。
  「所以他不让你们看监视器只是因为他当年是赌场管理者,他不高兴爸的行为才故意不让你们调阅,但他不知道有蛇跑进女厕的事情?」如果真是如此,牵扯上他只剩一个可能——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背了黑锅。
  「你被蛇咬我老觉得怪,所以那时我没说有蛇跑进女厕,怕打草惊蛇,只说有东西掉了想看看掉在哪,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蛇跑进厕所的事。后来他和那年轻人对质时,那年轻人说词漏洞百出,因为前后兜不拢,最后才坦承是他一个朋友要他做的,说只要装了针孔,就给他五万,这么好赚他当然就答应了。我看张金山是真的不认识那年轻人的样子,不过犯罪的人往往不会承认,他也可能是演的。」
  「那年轻人的朋友要他把责任赖给张金山?」事情真如她所推测,但为何将犯行推给张金山?
  「对。那个年轻人说他朋友交代,万一被警方查出来,一定要说是张金山指使的。」
  「他有说他朋友是谁吗?」
  王友兰问黄玉桂:「妈,你记不记得那年轻人说的那个名字?」
  「好像叫什么……」黄玉桂想了想,道:「忘了,想不起来,警方那边是一定会去查的。」
  看起来似是无进展,却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几乎能排除张金山是幕后主使者的嫌疑。
  「沈小姐相不相信张金山的说词?」从她老家出来后,她一路沉默无语,盯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一句话在他喉里翻了几回,终于问出口。
  沈观侧过脸蛋,看着他几乎陷在黑暗中的侧脸。「我信。他当然有可能说谎,但我更相信他所言属实。」
  「你说过,那天知道你们会去拜拜的只有邹宜平。」他明白她为什么可以在无证据下认定凶手是谁。
  对向车流经过,由远而近的灯光在他面上滑过短瞬灿亮,她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么这些年的交情,我不知道算什么。」她侧过身,几乎背对着车窗。「你说人的心思怎么可以这么可怕。为了做这些事,可以花费那么多时间来与我交陪。当她对我表示关心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既然对我做这种事,必然是对我有所怨恨,又怎么做得到在面对我时表情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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