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回家,又不是来探亲访友,何必这样隆重?让长辈们等我,心里当真过意不去。」赵瑾之一进门,见了这阵势,便笑着道。
赵训也板起脸道,「有事情就自去办,不必都守在这里。我一时半会儿,且死不了呢。」
「爹……」赵定方叫了一声。
赵训摆摆手,他便只能心怀忐忑的领着一家子人退下了。
连个寒暄的功夫都不给他们,瑾之这是同家里生分了,老爷子却也不拦着,不知是什么心思。赵定方在官场多年,也算人老成精。但是越混,他就越是感叹当年自家父亲和大哥的能耐,他能走到现在的位置,就算到顶了。再往上,够不着,他自己也不敢往前走。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不是父亲和兄长那样的聪明人,那个层次的东西,就始终玩不转。
妻子所担心的那些莫须有的事情,赵定方其实并不怎么看重。
他的三个儿子看上去前程似锦,但其实都跟他一样。才能也有一些,却还不到天纵之姿的地步。他们这种人,上面是有顶的。走到顶,就上不去了。
但赵瑾之跟大哥一样,没有。
所以赵定方更想知道,赵瑾之究竟要选一条什么样的路,也愿意用赵家的资源去扶持他。因为他很明白,赵瑾之人单力孤,将来若是入朝,总要人支持,到时候,赵家这些堂兄弟们,便是他最好的帮手。有他领着,自己的儿子们前面的路自然也安稳些。
可惜,赵瑾之并不想给这个机会,父亲似乎也不支持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赵定方心下不由生出几分酸楚。
一个普通的聪明人在一堆天才之中的感受,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表面上看上去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在够不到这一层的人眼中,他们都是天子骄子,都是前途无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是。明知道不是,还得撑出跟他们一样的气派来,这其中苦涩,只有自己知道。
就连妻子和儿子,如今都没有看破这一点。
赵定方也不忍心告诉他们。
如果一辈子都碰不到那一层顶,就这么糊涂着过下去,也未尝不好。至于别的事,自然是他这个一家之主、父亲和丈夫需要负责的。
这么想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老爷子的院子,摆手道,「都散了吧。瑾之终归是赵家人,血脉至亲,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他能回来是好事,如何安排,老爷子那里自有主意,大家都不必多想,且忙自己的事情去吧。」又转头吩咐妻子,让厨房多备些好酒好菜,说不定赵瑾之要留下来陪老爷子喝酒。
赵二夫人心头不快,但见丈夫坚持,只能应了。心里却想着,倘若公公当真偏心侄儿,到时候怕是少不得要闹一通。如今这样的平和,又做给谁看?
赵瑾之将手里提着的罐子递给赵训,「您的药。」
赵训接过去,也不看,随手放在一边,「现在也就只有你记着这个了。」
「祖母亲口吩咐的,自然不会忘记。」赵瑾之说。
赵训当年对文帝告老,说自己当年随高祖皇帝征战时留下了伤,倒不是完全胡说,他的腿的确中过箭,虽然后来治疗过,但行军之中,大夫的手艺好不好就不提了,治好了之后也没有休养的时间,仍旧要骑马跟随军队作战,伤口自然很难养好,最后落下暗伤,也不稀奇。
只不过这伤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多年之后外表已经看不出什么,只有骨头会在天气变化的时候疼得厉害,跟一般的老寒腿,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当年赵老夫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方子,听说趁着春天生发之时将药材配齐,再用特殊的手段调制,封在罐子里,放在阳光下晒七七四十九日,制出来的药膏对这种症状有奇效。
是不是真的有效,除了赵训恐怕没人知道。但赵老夫人当初年年都会准备,她老人家病故之后,便将这差事吩咐给了长孙,让他别忘了。赵瑾之这些年不大回家,这件事却始终没有忘记过。
「你啊,就是太有心了。」赵训闻言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太有心,赵训怎么会在父亲赵定远病故,二叔赵定方接掌赵家势力之后,便主动弃文从武,甚至与赵家疏离呢?
这种做法,看在外人眼里,不免会觉得他是对赵家的安排不满,又或者自暴自弃,更或者赵定方这个做叔叔的容不下侄子……可是赵训知道,他这样做,无非是要表明自己并没有争夺之心,让赵定方放心。
家无二主。赵定方上来了,他这个前任家主的儿子,就该主动避嫌。
这一点,赵定方也很清楚,所以他才对侄儿越发愧疚。因为的确是他占了侄儿的东西,名不正言不顺,才需要赵瑾之如此避嫌。否则以他的才能,当年与邱庭波同榜,未必不能也中个探花,有赵家扶持,凭他的能力,十年时间,足够成为朝廷中流砥柱,假日时日,未必不能达到他的祖父和父亲的高度。
然而多年来,这个家正是因为赵瑾之的退让,才会如此平和,几乎没有发生过内部争斗,却又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赵训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不能鼓励孙子去争,又不能眼看着赵瑾之如此蹉跎年华,这几年年纪渐长,时时回想起发妻与长子,甚至不太敢见这个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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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妻之禄 卷一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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