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正让谢律惊讶的,却是他五岁的幼子谢怀让。丁忧期间,他也无事可做,看父亲身体不好,他就自己教导谢怀让。
那日在书房,他着令谢怀让背书。谁知,这小子却振振有词:「祖父并没有教。」
谢律恼了:「他没教,你就不会?!」他心想,儿子这是被父亲给宠坏了。父亲果真是年纪大了,心也软。看把这小子给纵容的。
谢怀让一字一字道:「祖父没教,儿子自然不会。」
谢律恼火,随手拿起手边的书,就向谢怀让头上掷去。
谁想这孩子不闪不避,手一扬,竟然将书接在了手里。
谢律一愣,继而有些羞恼,又抽了一本书,向儿子掷去。
同先前一样,谢怀让再一次将书接在了手里。这孩子将两本书叠放在一起,迈着小短腿儿,恭恭敬敬呈给父亲:「父亲,您的书。」
谢律气得胸口直起伏,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袖子一拂,玉质的镇纸从桌上摔落。
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摔个粉碎。谁知小小的谢怀让忽然将身子一矮,硬生生接住了镇纸。
谢律目瞪口呆。
这时候,谢怀让才隐约察觉哪里不对。他握着冰凉的镇纸:「父亲,给你。」
谢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心中感叹,此子身手迅速,远胜常人,将来必成大器。他想了很久,才恍惚记起来,让儿三岁多时,阿芸曾说要教让儿一点功夫。
不会就是这功夫吧?
想到这里,谢律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问道:「这是你姐姐教你的?」
谢怀让有些迷茫,他摇了摇头:「不是,姐姐只教了我睡觉的法子。」
「那这是谁教你的?」谢律愕然。
「父亲说的是什么?是儿子接东西吗?」谢怀让不解。
「嗯。」
谢怀让圆圆的包子脸皱成一团:「这没人教我,我自己会的。」
在他看来,他反应迅速,身手敏捷,似乎是与生俱来,不用人教的。
「不过,姐姐教的睡觉的方法很好玩儿,会梦到在天上飞……」
谢律胡乱「嗯」了一声,莫名想起前不久皇帝说的,呼吸吐纳得法,也能增添神力。
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谢律精神振奋,思索着要不要寻个机会细细打听一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打听,就听说朝中出了一桩大事。
边关告急。
大齐建国百十年,一直没有战事。老百姓的日子虽然不说富足,可也安安稳稳。
谁想这年的冬天,竟有夷狄在边境生事。
先是一伙儿人恶意滋事,双方争执械斗,均有伤亡。本以为是小打小闹,谁知对方竟然直接宣战了。
守边的镇北侯,驻守边关多年,也只零零星星打过外敌。如今乍然收到战书,他心里五味杂陈。
有担心生灵涂炭,百姓受苦的悲悯;也有镇守多年,可立功勋的激动;更有为国尽忠,为民尽责的责任感。
他一面积极部署兵力,认真对敌,一面命人把军情八百里加急送入京中。
镇北侯的奏折非常简短,他简明扼要阐述了当时的局面。夷狄十万大军压境,且郑重地下了战书。他请求朝廷增派兵力。
——前年京城派了一位少年将军,来军中指点武艺。他先后教导数月,军中将士的应战对敌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
他原本跃跃欲试,想真正跟敌人交手试试。但是从前朝至今,在与外敌的战争中,中原战胜的次数屈指可数。
镇北侯谨慎,不敢贸然对敌。
八百里加急的奏折很快到了京城,摆在纪恒的面前。他匆匆看完后,问朝臣意见。
当即便有人表示,那群野蛮人这回可能是来真的,毕竟以前骚扰或是烧杀抢掠,都没这般正式过。下战书,又有大军压境,这架势,莫不是想将大齐变成他们的牧场?……
很快就有另外一位大人分析,确实很有可能是这样。今岁大寒,草原上不知要冻死多少牛羊。那群野蛮人过不下去了,可不就要来大齐抢夺了吗?不如就依着惯例,先「借」他们一些粮食,教他们过冬好了,也好彰显大国风范。
这话刚说完,就有若干大人捻须点头附和,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本朝才过多久安稳日子,老百姓谁愿意打仗,陷入水深火热当中?反正咱们国库粮食多,真不够的话,再向百姓征点就是了。
纪恒静静听着下方朝臣的议论,既惊且怒。敌人都上门了,战书都下了,竟然还有人想着求和?
这还是吃朝廷俸禄的朝中大臣?
虽然这种声音并不多,但这并不能减轻他的怒气。
等议论声音小了,他才不紧不慢说了一句:「就没有主战的么?」
大殿有一瞬间的安静。很快,有人出列。
「殿下,臣主战。」
纪恒精神一震,看向精神矍铄的威武侯。
王家多武将,威武侯年轻时也是热血冲动之人。
威武侯道:「臣认为,这回必须一战。不但要战,还一定要赢,要打得敌人无还手之力,要他们百十年后提起我朝,还瑟瑟发抖……」
他声音不大,但一字一字说的甚是清晰,也说出了纪恒内心深处的渴望。
只是有人不这么认为。
太傅李正翻了个白眼:「侯爷说的好生轻巧,可问题是能赢吗?赢过吗?前朝最厉害的名将周旸,说是深入夷狄六十里,一直到明沙滩,可那也是且战且逃,损失惨重……」
纪恒打断,轻声道:「武力当面,可以不用太担心。」
他不知道今时今日如何,但他想,边关将士的武力,应该不会太差。
「好,武力不担心。军饷呢?花费呢?粮草呢?谁带兵出战?怎么作战?」
李太傅接连甩出好几个问题,面容严肃:「殿下,打仗不是一时冲动的事,需要深思熟虑啊!」
纪恒哂笑,他知道这位李太傅三朝元老,年纪大,辈分高,不大把他放在眼里。不过李太傅说的确实也有点道理。
历来中原与外族交手屡屡吃亏,前朝又差点亡于外族之手。对夷狄,大家似乎有种天然的惧意,更是极力避免跟夷狄为敌。
这些,纪恒都能理解,只是……
「太傅,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要不要考虑了,对方已经下了战书。我们避无可避,只能奋力迎敌。我大齐不是——缩头乌龟。」
李太傅还欲再说什么,却听纪恒道:「先退朝吧。」
纪恒去见了皇帝,简单说明此事,他也不表态,只看着自己父亲。
倒是皇帝拿着奏折,看了好一会儿,方沉声道:「既然要战,真怕他们不成?!」
他近来精神充沛,力气大增,心中常常莫名涌出豪情。对方都到家门口叫嚣了,即便是不战,也不可能了。
纪恒微怔,老实说,他有一点点意外。他以为父亲更谨慎些,也更保守稳妥些。
不过父亲的决断给了他莫大的信心和勇气,他点头道:「自然要战。不知父皇打算派谁出征?」
紧接着,他讲了今日朝堂上关于此事的争论。
皇帝笑笑:「不意外,李太傅遇事稳重但到底是过于畏首畏尾了。威武侯时代武将出身,想上战场,也很正常。只是,他年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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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后宅乐 卷五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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