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氏上前一步,直接抓住谢蔳的两只手,急切地道:「对不起,蔳娘,你别这样。咱们都知道的。其实我,我当年我也不知道。我也是被人陷害,我没有要跟你抢的意思……」
谢蔳挣出手来,温柔一笑:「表嫂说的什么话?什么抢不抢的。是你的就是你的,没有抢这说法……」
「是我的就是我的,可是,二郎他不是我的。蔳娘,我知道的。他心里记挂的人是你,真的是你……」范氏苦笑,「他根本就不想娶我的。你过得不好,他也不好受。我有个想法,不知道蔳娘同不同意。」
谢蔳不愿意再听这些,她和吴二郎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今吴二郎已有妻子,范氏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她肃了面容:「表嫂,我今日是跟着老太太上香,我出来透透气,也该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范氏扯住了衣袖。
范氏言辞恳切:「蔳娘,你可愿跟我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你虽然没有正妻的名头,可是吃穿用度都会和正妻无异。我会善待你,二郎也会……」
谢蔳万料不到范氏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她胸膛剧烈起伏,身体微微发颤,冷然说道:「我不愿意。」她神色稍微和缓了一些,轻声说道:「谢表嫂好意,可是谢家,断没有给人做小的女儿。」
她抽出袖子疾行,听得范氏在身后道:「难道你要我让出正妻之位吗?」
谢蔳气愤之余竟忍不住轻笑。她扭过头,一字一字道:「我无心搀和你们夫妻的事情,对吴家少夫人的位置也不敢兴趣。先夫亡故,我没有再醮的念头。」
自此事以后,她几乎不再出门。
她隐约听说吴二郎与范氏感情并不和睦。对此她毫不奇怪,吴二郎的性子,被迫娶一个自己不想娶的女子为妻,又能有多欢喜?
吴家夫妇如何,同她有什么相干?或许吴二郎对她而言,仍有特殊意义。但这不代表,她想再与他纠缠。
她一孀居妇人,只要安安稳稳度过此生就可以了。其余的,不去想,也不能想。
后来,四叔一家进京。
再后来,出了谢萱和孙叔宁一事。谢萱在祖父祖母面前,提出让她谢蔳代其嫁给孙叔宁……
谢萱这想法的确无稽,也没被采纳,但是谢蔳的母亲王氏却由此想到,是该给女儿再找户人家了。
谢蔳还年轻,难道真要就这么青灯古佛过此一生么?当年新鲜水灵名动京城的姑娘,就要这么苦哈哈地捱日子么?
王氏抱着女儿一通痛哭,先是埋怨吴二郎,后是埋怨丈夫眼光不行,最后又感叹女儿命苦……
谢蔳终于有了松动之意,愿意再走一步,只是她有个要求。再醮的对象,必须经过她的同意。
王氏哪有不允之理?当即说道:「正是这么说的,出嫁从夫,再嫁从己。你想自己做主,那就自己做主。怕只怕你眼光太高……」
谢蔳摇了摇头:「娘,我心里有数的。」
她如今年纪不小了,又是再嫁之身,恐怕也没什么可挑的。
然而谢蔳答应母亲之后,才知道吴二郎的妻子范氏难产离世,一尸两命。
母亲王氏、婶母李氏纷纷表示她可以同吴二郎再续前缘了。说这是天意,老天都看不得她孤单,这是老天在为他们牵线……
可是,谢蔳不同意。
她要再嫁,嫁谁都可以。但是那个人不能是吴二郎。
对吴二郎毫无情意么?自然不是,但是就是因为还有情意,她才更不能嫁给吴二郎。
王氏很是无奈,不理解女儿的固执:「你说他有哪里不好?若是你嫌弃他娶过妻,可你自己也是嫁过人的啊。你凭什么嫌弃他?」
「不是嫌弃,娘,不是嫌弃,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
如果没有当年的旧事,谢蔳及笄后,自然会穿上嫁衣,嫁给吴二郎为妻。他们相识多年,又曾书信往来,彼此性情也都了解,他们肯定会恩爱美满。
可是,偏偏中间出了那么一场事。他娶了旁人,她也嫁过旁人。她不认为他们还能在一起。
破镜重圆的故事,她其实并不喜欢。
谢蔳没法给母亲讲清楚明白,她只能坚持自己的想法,她再嫁的对象,不能是吴二郎。
除了他,是谁都行。
王氏气得不轻:「谁都行?你话别说太满。」
没过多久,王氏就问女儿:「安定伯罗方,也可以么?」她瞅了女儿一眼:「罗家有提亲的意思。」
谢蔳微愣,安定伯罗方么?
安定伯罗方以丑出名,听说曾吓死过新婚妻子,还吓跑过小妾。容貌丑陋恐怖,可见一斑。不过听说罗方人不错,对下宽厚,且家中人口极为简单,除了他,再无旁人。
然而谢蔳想了一想,却道:「可以。」
「什么?!」王氏疑心自己听错了。
却听谢蔳又一次说道:「我说,罗家可以。」
王氏深吸一口气,半晌方道:「你,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放着有才有貌的吴二郎不嫁,却愿意嫁给丑陋的罗方,也不知道蔳娘心里是怎么想的。
王氏原本只当女儿是赌气,可后来渐渐发现并非如此。蔳娘是真的不想跟吴家有瓜葛。
这孩子,真是怪脾气。
打听了安定伯,得知此人虽然相貌丑些,但是人还不错,家里也确实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只是连帮衬的人都没有,也不大好吧?
王氏与丈夫商量,谢衍却不以为意:「男人嘛,相貌丑俊又有什么打紧?至于吓死人,我见过他,我也没被吓死啊。哪有说的那么吓人,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见丈夫和女儿都同意,王氏也没办法,只能同意了。
谢蔳虽然表示愿意嫁到罗家,但是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定下了。她心说鳏夫与寡妇,倒也般配。
第一回出嫁时,她年纪还小,也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但这一回就不一样了,这一回她心跳极快,手心里都是汗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即将到来的未知的婚姻,还是害怕她面目丑陋的夫婿。她默念着罗方的名字,「罗方、罗方……」单听名字,也不像是相貌丑的啊。
很快,她又自嘲一笑,什么时候姓名就能看出相貌美丑了?
跨火盆时,她听到罗方在她耳畔说:「别怕。」
声音醇厚,并不难听。她略略松了一口气,至少声音很好听,还是有优点的。
第二次做新娘,谢蔳依然觉得疲惫。她坐在新房里,忐忑不安。一时恍惚,一时欢喜……
她突然觉得不再嫁的话也挺好的,忠靖侯府不会养不起她。在谢家,她不过是每日重复着相同的事情,不像现在,要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看得见未来,固然可怕;可是看不见未来,也很可怕啊。
夜里宾客散去,她的盖头被人揭去。
她壮着胆子,慢慢抬起了头,去看她的丑夫君。
在看之前,谢蔳心里已经设想过各种可能,如满面刀疤,如满脸麻子,或是朝天鼻、地包天……
她从小到大,见过的男子不多,家中父兄叔伯俱都生的不俗,连偶尔见到的家丁下人也都精神抖擞。她一时半会儿,也真想不出能吓死人的丑该是一种怎样的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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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后宅乐 卷五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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