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豆仿佛失去了任何作用和价值。
天儿慢慢地变冷,处处都需要热水,可热水烧的没那么快,有些擦洗的活儿,就只能用冷水。
往日这些事都是翠竹和翠叶做,但现在她们俩已经是二等丫鬟,用不着做这等事。
待傅慎时用过午膳,丫鬟们也吃过了饭,碗筷都收拾去了厨房,翠微有些咳嗽,便在房中休息。
殷红豆和往常一样吃完饭赶紧书房下站着。
书房里,翠竹和翠叶对视一眼,翠竹出来换了热茶,路过殷红豆身边的时候,放低了声音道:「红豆,我和翠叶要伺候六爷,翠微也病了,厨房的碗劳烦你去洗。啊对了,壶里的热水你别用,一会子六爷还要喝茶的。你若要用,再烧一些,记得多烧一些,那点儿热水怕是不够六爷用的。」
殷红豆低了一会儿头,才抬头面色如常道:「好,知道了。」
她去厨房烧了水,烧了两壶,水还没开的时候,翠竹就过来问,好了没有,水一开,她就全部都拎走了。
如此三次,殷红豆索性不再烧了,就着冷水洗碗。她的手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仿佛每一寸肌肤都有细密的针刺进去,冻得她浑身打颤。
自此以后,各种粗活儿都轮到她干,翠微要帮忙,她也不许。
按规矩,这些活儿本来就该三等丫鬟干,殷红豆不想连累翠微。
而她的手,也隐有生冻疮的样子。
许是冬天来的缘故,重霄院越发宁静,殷红豆连日不大说话,她发现丫鬟们都不大说话了。
这日傅家家宴,傅慎时去了老夫人院里吃饭,并未带殷红豆,她可算松了口气。
没了主子在,丫鬟们也都自由了许多,她们和往日一样,聚在一起做女红、聊天。因天儿冷,她们再不坐在廊下了,而是聚在翠微的屋子里。
殷红豆想学刺绣,她拿着绣绷和绣线去找翠微她们。
翠微的屋子充满了欢声笑语,殷红豆左脚刚跨进去,屋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大家都直直地看向她,似乎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敛起笑容,殷红豆收回了脚,扯了个勉强的笑容,道:「我想起来柜子还没收拾,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
殷红豆一转身,面上所有的笑意都消失了。
翠微追了出来,她叫住殷红豆道:「红豆,我给你做的衣服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殷红豆眼眶一热,正想转身哽咽着说要,手刚刚伸出去,翠微突然一脸惊慌地收回手和衣服,躲进了屋子里。
她回头看向门口,果然是傅慎时回来了,他人还在远处,便投过来一道冷眼,吓退了翠微。
殷红豆空空的双手捏起了拳头,她的骨节隐隐泛白,冷风刮过皮肤,吹掉了她的热泪。
她怎么忘了。
诛心,他比谁都在行。
殷红豆成了重霄院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异类。
短时间内,她还能咬牙坚持住,当这样的日子看起来遥遥无期,殷红豆的意志一点点的被磨灭,她几乎心灰意冷,每天做完粗活,就木桩子一般站在廊下,吹着冷风——这还是天气好的时候,天气不好下小起雨,经风一刮,躲都没处躲,两刻钟下来,衣服都半湿了,冷到骨子里去。
殷红豆庆幸自己身体底子好,竟然没有生病,但她也怕熬不住,每日都抽半个时辰出来锻炼身体。
在初冬的时节里,殷红豆只盼着小雪快来,下雪总比下雨好得多。
终于叫她给盼来了。
京城今年的第一场小雪降临之时,长兴侯府二房的傅五爷,也将迎娶萧山伯的长女过门。
因着这件事,秦氏暂时没有安排人到方家去下聘,长兴侯府全力着手操办傅五的婚事。
亲迎的那日,长兴侯府将大办喜酒,傅家男子在前院喝酒,女眷则在花厅里吃席。
傅慎时也将要成亲,坊间早有他性格暴戾、与兄弟不睦的传闻,长兴侯府虽压下一二,到底与他名声有碍。
这个当口若再不出席堂兄婚宴,未免授人以柄,大清早长兴侯就亲自派人去重霄院里传话,命傅慎时正装出席。
廖妈妈也怕傅慎时耍脾气,待长兴侯人走后,又劝了一遭,道:「不管将来如何,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要分家,六爷也要先成家,您便是与五爷再不好,今儿也得去前院吃酒。」
傅慎时淡淡应了一声,道:「知道了。」
廖妈妈往屋子外瞧了一眼,放低了声音道:「今天是要紧日子,两个‘翠’到底跟着您的时间短,恐怕处事不周,前院贵人多,还是带着红豆去稳妥一些。」
「那便依廖妈妈的。」傅慎时面无表情地道。
廖妈妈大喜,笑着出去同廊下的殷红豆说了此事,又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哄一哄六爷,说不定今儿回来,他就不恼你了。」
殷红豆心里感激廖妈妈,不过她也没那么乐观,傅慎时未必有那么好通融。
廖妈妈扬起下巴往屋子里示意,笑道:「还不进去伺候。」
殷红豆搓了搓冰冷的手,便跨进门槛,绕过屏风进了内室。
屋子里烧着两个通脚炉,暖意融融,一进去浑身都通畅舒服了,殷红豆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进过傅慎时日常起居的地方,但她感觉已经有一个寒冷的冬天那么长。
傅慎时见了殷红豆,并未多看她一眼,兀自喝茶,似乎瞧不见她。
殷红豆同从前一样,取了沉香色的厚绸披风,欲替傅慎时围上,哪知道在她双手落下的前一刻,傅六冷声道:「时砚,你来。」
她手腕微顿,便将披风递了过去,然后就去小炕桌上拿暖手炉,夹了几块烧旺的碳火,用银剔子拨弄了两下,盖好裹好,自觉地送到时砚跟前,叫他拿给傅慎时。
这回傅慎时却主动从殷红豆手里拿过了手炉,随手又丢在小炕桌上,根本不屑于用。
眼看快到开席时间,傅慎时才命时砚推他去前院大厅。
今儿长兴侯府宴客,傅六虽然腿脚不便,却也不好一个人混在女人堆里,自然要到前院吃酒。
殷红豆默默地跟在后边,一道出了重霄院,往前院去。
主仆三人走到出二门的穿堂前,傅慎时才想起来,贺礼忘带了。
虽然是还未分家的堂兄弟,人前也少不得做面子,贺礼还是要送的。
傅慎时斜了殷红豆一眼,面色阴沉道:「这样的事儿都能忘?你脑子冻坏了?」
殷红豆脑袋埋的低低的,这事儿确实是她的错儿,她低声道:「奴婢现在回去拿。」
傅慎时抬手冲时砚道:「先去穿堂内等一等。」
这就是准她回去拿东西了。
殷红豆弯着腰点一点头,连忙道:「奴婢很快就回来。」
傅慎时与时砚二人坐在穿堂里避风,殷红豆穿着银红的中袄,快步地往才重霄院跑。
奈何重霄院偏远,只怕是这一来一回耽误了功夫,前院若开了席,指不定傅慎时还是要落下个弟不恭的名声。
一想到此处,殷红豆怕的厉害,脚上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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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贵不可言 卷二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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