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时另一只手也紧握住,他哑着声音问:「你就这样看我?」
殷红豆道:「我本不想这样看你,可你偏偏做了让我这样看你的事。」
傅慎时有一丝急切地道:「我……你难道不知道我……」
殷红豆枕着手,道:「我知道。」她冷笑一下,道:「你的用意我当然知道。你做这样的事,这下倒也不算我冤枉了你。所以我从来就没看错你。」
傅慎时面色苍白,他喉结上下耸动,受伤的小臂渗出淡淡的血,他用干哑的喉咙问她:「你怎么看我?」
「你从未将我的话真正放心里去,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个丫鬟,你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拿主子的威严来压我,我只能生生受着。倘或我和别的男人亲近,在眼里就成了什么?淫荡不知羞耻?你能做的事,而我却不行。你说不拿我当丫鬟看,眼下看来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傅慎时哑口无言,他之前没觉得自己是错的,殷红豆一说,他倒真觉得,口是心非的不是她,反而是他!
殷红豆步步紧逼:「若我不是个丫鬟身份,我是也是侯爷国公的女儿,你敢拿这样的手段欺压我吗?你行事之前难道不要掂量掂量是否伤我颜面和心神?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做这件事之前是想也不想,觉着能气着我便去做了,还是掂量过才去做的?」
她自己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你没有掂量。你肆无忌惮,你直情径行,你随心所欲,因为我身份低微,不足以让你多加忖量,和怜惜。并非我自轻自贱,从来都是你轻贱了我。」
傅慎时如鲠在喉,他想解释,却发现说什么都很无力。
殷红豆说的入情入理,无懈可击。
傅慎时不说话,殷红豆又继续道:「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本就没有将我真正地放在可以为妻的地位上。我……我不过是你宠爱的一只猫儿,但你更加宠爱我这只猫,所以愿意将我抬举成一个人看,为我冠上人的头衔,给我穿人的衣裳。可宠物就是宠物,你将我圈养起来,可以抬举,便也可以打压,一切不过随你喜好罢了。」
说完这话,殷红豆低声地啜泣着,她很快就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用很低的声音道:「既是如此,就别妄想欺骗我的感情,我不会上你的当。」
「红豆……」傅慎时哽咽地唤了她一声,伸手探进她的被窝里,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
她说的那些话,他真的从来都未想过,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在她眼里会有这种意义。
殷红豆抽了一下手臂,拒绝傅慎时的触碰。
傅慎时便捏着她的肩膀,其实他这时候更想抱住她,他很恳切又无措地道:「我没有想骗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总是逃避我。」
逃避?她始终没有逃避过问题。
殷红豆过了很久才道:「所以……即便我会替你包扎伤口,可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替你挡茶杯。再或许以后,我连替你包扎也不愿意了。」
傅慎时眼睛一下子就雾蒙蒙的,胸口一下子提不上气儿,好像要窒息了。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心肝,一下接一下,不死不休。
殷红豆说完就畅快了,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傅慎时的呼吸时轻时重,漆黑的夜里,他的眼角溢出浅浅的光泽。
傅慎时听过很多风华正茂的好男儿热血沸腾地说 「男儿何不带吴钩」;他听过傲骨铮铮的读书人清高地说「宁以义死,不苟幸生,视死如归」。
但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女子也懂「卑而不失义」,并且身体力行。
这样的殷红豆,很叫他刮目相看,也不由心生几分敬重。
傅慎时默默地将殷红豆的话想了许多遍,单单从客观事实上来说,她说的是没有错的。
可在他的心里,他真的是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傅慎时很想跟殷红豆解释几句,至少让她知道他的真心,可惜她已经睡着了,他纵有千言万语也舍不得叫醒她。
天光大亮的时候,殷红豆醒了,傅慎时也醒了——其实他都没怎么睡,只是听到枕边有动静,牵动心神,便也苏醒。
殷红豆除了眼睛微肿,双颊白里透红,精神焕发,她从床上下去,自去拿了衣裳换上,又去洗漱如厕。
近来天气越发暖和,千里莺啼,庄子上种的花也开了,杏花如云梨花如雨,他们两个住的二进小院,院墙上的迎春花一溜溜地在风中轻拂,绿色的对生叶片,明黄的娇嫩小花,端庄秀丽,娇小清新。
殷红豆看到成片的迎春花就很欣喜,她四下一扫,发现院子里空荡荡的,都没有好好布置过,少了一分生机。
她做完早膳送进书房去,便问傅慎时:「我能不能出去折几枝花回来插瓶?让时砚跟着我去。」
傅慎时拿着勺子,第一口粥还没送入口,他将勺柄捏的很紧,淡声道:「去吧。」
殷红豆回房拿了剪刀,时砚也跟了出去。
前院倒座房的两个丫鬟也都已经起来,房门打开,她俩看到殷红豆和时砚出去,连忙跟了上去。
四个人一起,往庄子种了花草的地方去。
春天的风景真的很美,远山近田,佃农在田埂上耕作,垂髫小童手里举着狗尾巴草,欢乐地跑来跑去。
殷红豆问两个丫鬟:「摘花插瓶,可有什么讲究?」
左边的丫鬟望了一眼,道:「庄子上好像只种了杏花、梨花,如果是要放在爷的书房,要与案头文房清玩相谐,以小为宜,旁的没有什么要紧了。」
右边的丫鬟指着农田旁边的水塘道:「还有蔷薇呢!」
庄子上水边长的是野蔷薇,粉白黄蕊的小花,也很好看。
殷红豆跟两个丫鬟一起走了过去,时砚跟在她们身后。
水边的野蔷薇一丛丛的,花朵开的很饱满,要是挂在房上,鲜艳美丽,殷红豆道:「也剪几枝回去,放在我房间,我喜欢。」
两个丫鬟连忙去摘,时砚在旁边看护着。
丫鬟摘了花,递给殷红豆,她见花朵娇媚,忍不住凑近猛吸一下,气味芬芳,香色并存,她才闻完,鼻子就发痒,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越来越痒,连打了几个喷嚏,拿帕子擦了擦鼻子,脸颊和鼻尖都红了。
两个丫鬟围过去瞧,问她要不要紧。
殷红豆将花递给她们俩,用帕子捂着口鼻,道:「不行不行,我怕是对野蔷薇过敏,你们拿去吧,不能放我房里。」
两个丫鬟不知道过敏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得出来殷红豆的症状,一人拿着几小枝,索性也不剪花了,说回去罢了。
殷红豆鼻子很痒,打喷嚏打的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感觉打的不够,也只好捂着鼻子回去。
回了院子,殷红豆还在断断续续的打喷嚏,鼻子难受的要死,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她走去书房,眼眶红红的,还带着润泽的水光。
傅慎时抬头看过去,只见殷红豆白皙的肌肤上,微圆稍翘的鼻尖红红的,面颊也有一抹绯红,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她消瘦而显出来的尖下巴,越发衬得她楚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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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贵不可言 卷三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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