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府好容易才脱了霉运,竟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夫人和二房的人还好,祸不及自己,只假意安抚。
秦氏以为大难不死,没想到毫无准备地来了这么一遭,受的打击不小,昏倒几次。
长兴侯回家之后,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胡御医与几位太医一起讨论到半夜,下了定论,若是两日内再不醒,基本上可以准备后事了,秦氏没有办法,只好开始筹备丧事。
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秦氏少不得叫傅三赶紧去把傅慎时叫回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守丧。
傅慎时才到庄子不久,没想到父亲会出意外,他心里万分煎熬,滑着轮椅到殷红豆独睡的小间去,看着她平静如水的脸,哑着声音道:「我要恐怕要回去守丧,你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殷红豆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她不是冷着脸,她的表情异常的平和,不显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曾经对他充满了希望,她和他一起建立了仁庄、善庄、春园,她曾经不分昼夜地替他分忧解难,不取分毫,从有私心,到真心真意地想要他好。她为他的真情所打动,她尝试着放下自己的戒备去信任他,却只得到了昨天那样的结果。
殷红豆甚至可以预见,将来一定是循环往复的局面,他一次次地攻击她的底线原则,她一次次地信任、退让,直至她完全沦为他的奴隶,全部意义上的奴隶。她会为了取悦他而一再地放弃自我,她甚至将来会和所有的丫鬟一个样子,再也没有膝盖,独独擅长服从。
她从前活了二十多年,那二十多年里,她什么都要自己去努力赚取,一碗饭、一杯水,她不曾失去丁点做人的原则。
可她来到傅慎时身边才一年而已,她以为这一年里所发生的一切并没有改变她什么,她的卑躬屈膝只是为了苟且偷生,直至昨日,她才意识到「潜移默化」四个字带给她的彻骨寒意,她明明受到了强迫,但有那么短短的瞬间,她竟然有些沉溺其中,甚至想要一直沉沦下去。
这不是她应该会有的感觉。
她恐惧了。
殷红豆扭过头,镇定地看着傅慎时,点了点头,语气再正常不过:「好啊。」
傅慎时握紧扶手,凝视着殷红豆,心脏猛然揪住,这是他想要听到的答案,当他真正听到了,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浓厚,像一片遮天的乌云,笼罩着他的心。
他如鲠在喉,又叮嘱了一句,道:「你好好的……不要走,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殷红豆又点了点头,没有丁点反抗的意思。
傅慎时委实放心不下,他叹了口气,道:「红豆,你这样让我……很害怕。」
殷红豆嘴唇微微上扬,温声道:「你放心走吧,这儿有我和汪先生,出不了大事。」
傅慎时的心脏一下接一下地跳动着,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口,他道:「我会让汪先生找人伺候你,庄子上不安全,你不要出去。」
他要囚禁她。
殷红豆颔首以答。
傅慎时刚滑动轮椅,又忍不住回过头,声音沙哑地道:「我父亲若真去世了,我要守丧三年,至少有两年的时间,你不用担心我娶别人。」
殷红豆「嗯」了一声。
傅慎时一走,她就出了二门,果然像他说的那样,他派了四个人伺候她,两个武馆里出来的脸生兄弟,两个十四五岁的丫头。
殷红豆一出门,不管她去到哪里,两个丫头她能支开,那两个强健彪悍的男人却是形影不离,除非两个丫鬟都在,才支得动其中一个。
她倒也安分,没跟这四个人耍心思,只道:「我要去仁庄,给我备马车。」
一个男人道:「姑娘……」
殷红豆挑眉问他:「仁庄也不行?」
「这……待小的禀过汪先生再说。」
「那你快去罢。」
「劳姑娘移步,先回去休息。」
殷红豆一回去,两个丫鬟跟了进去,两个男人就把门锁了,其中一个守在门外,另一个去了仁庄禀汪先生。
汪先生受过傅慎时的嘱咐,他知傅六之意,只是怕殷红豆跑了而已,便派了马车去接她。
殷红豆和两个丫鬟挤在车上,两个男人驾车,带着她去了仁庄。
仁庄和春园之间已经筑墙,划分为两处,她从仁庄大门进去,便挑了车帘往外看,正好瞧见一个穿上衣下裤的男人,脚踩一双旧布鞋,手里抱着东西大步往庄子上去。
殷红豆瞧出了端倪,语气严肃地吩咐驾车的男人:「快去叫汪先生过来,把这人捉住!」
两个男人从车上跳下去一个,跑去找汪先生。
殷红豆还坐在马车上,打起帘子的一角,悄悄地注视着露出端倪的陌生男人。那个男人看背影和仁庄上的普通百姓没有区别,所以轻易就混了进来。
她的马车缓缓地跟在那人后面,果然瞧见那男人往井水附近去了,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幸好汪先生赶了过来,在车外拱手道:「姑娘,怎么了?」
殷红豆打开帘子,指着形迹可疑的男人,道:「快抓住他!」
近来仁庄事多,汪先生防备心很重,他身边正好跟着人,他连忙指挥了人,制伏那个男人。
那男人被按在地上之后,手里的旧衣服和一个竹筒掉在地上,他胡乱地蹬着四肢,想要挣脱开。
殷红豆松了一口气,她没判断错,这人真有问题。
汪先生面色凝重,着人麻利地绑了那人进院子,他正要伸手去捡地上掉的东西,殷红豆喊道:「先生住手!」
汪先生弯了腰,手顿住了,还没有碰到东西,脸色瞬间黑沉了下来,他脱掉外衣,小心地裹起了地上的东西,一并拿去了院子里。
殷红豆跳下马车,快步跟进院子,伺候她的两个丫头和壮汉也跟了进去。
汪先生知道事情严重,他亲自发话叫四个人只准守在外边,殷红豆身边这才清净下来。
殷红豆叫汪先生赶紧去洗手,又走到那男人身边,瞪着他,问:「你要投什么去井里?」
男人脸还挨在地上,刮起一层的土,死活不开口。
汪先生洗了手,换了件衣裳过来,问殷红豆:「姑娘怎么瞧出来的?」
殷红豆指着男人的鞋子,道:「您看他的鞋子,不合脚不说,还磨损的很厉害,一边高一边低,但他走路的时候,却四平八稳,双肩齐高,一点不歪不斜,显然这不是他的鞋。我只是觉得他可疑,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叫您来,没想到真叫我猜中了。」
汪先生顺着殷红豆的手看过去,的确像她说的那样,他拱一拱手道:「姑娘先去避一避,我自有法子叫此人开口。」
殷红豆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您和兄弟们最好都找东西把口鼻捂着。」
汪先生大概猜到了,面色灰白地点了点头。
殷红豆进了厅了去洗手洗脸,没多久,隔壁就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似野兽痛鸣,她只坐了一会子,汪先生就大步赶来了。
汪先生揭下脸上的面巾,颤着手同殷红豆道:「姑娘没猜错,是有人指使他往仁庄井水里撒患疫症人的血,还把患疫之人的衣裳也带了来,准备丢给庄子上的人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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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贵不可言 卷三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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