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忍不住拍了几下床板,发出砰砰的响声,本想吓一吓谢崇,让他长些教训,却没想到这人面颊涨得血红,仿佛强自忍痛一般,将她骇了一跳。
还没等她冲出门子去找大夫,就听到男人闷闷的笑声,「清儿,你怎么这般可爱?」
屋外传来阵阵鸟鸣,周清走到窗棂边,任由秋风吹在双颊上,带来丝丝凉意的同时,也将面庞的热度卷走了些。好不容易恢复常态,她这才重新折返到谢崇跟前,正色道,「今日我出门时,恰巧碰上了罗新月,没想到她进了威远侯府,成了胡定成的姨娘。」
「胡家宠妾灭妻,败落是迟早的事,清儿无需挂怀。」谢崇扣着夫人的腕子,双目微阖,鼻前嗅到浅淡的兰香,紧绷的身躯也逐渐放松下来。
周清忍不住叹了口气,「若只有一个罗新月,我自然不会担心,偏偏所有人都认定了铮儿是罗家的血脉,他越长大,受到的非议越多,还不如彻底澄清真相,即使我遭到唾骂,成为世人眼中水性杨花的女子,也好过让孩子受委屈。」
谢崇不赞同地皱眉,「铮儿是男子,将来是要撑起谢府门楣的,要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怎能成事?」
「天底下的母亲,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委屈,铮儿何其无辜,他不该经受着些,反正我还有你,就算真相揭露了也无妨。」
女人眼底透着浓浓的期待与信任,让谢崇气息一滞,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忍了又忍,才按捺住将清儿抱进怀里的冲动,哑声说道,「容我好好想想。」
谢崇在府中养伤,周清一直在旁照顾,夫妻两个都没有露面。
也不知怎么回事,京中竟然传出了不少流言,说指挥使伤势极重,怕是活不长了,之所以没有风声,是因为镇抚司刻意压下了消息。
罗新月听闻此事,整颗心都快被欣喜给胀破了。周清仗着自己是指挥使夫人,一再地折辱她,甚至还当街抢走了青菱那个丫鬟,若谢崇真病死在床榻上,她就成了寡妇,想必也不敢再嚣张了。
摆了摆手,她将心腹丫鬟召到面前,压低了声音吩咐,「你去找几个小乞丐,让他们四处念诗,将铮儿的身世彻底宣扬开来。」
罗新月说的诗,只不过是首打油诗罢了——新妇育幼子,二嫁入高门,姓罗不姓谢,仗势灭人伦。
京城的百姓即使未曾见过谢崇夫妇,却听说过指挥使娶了二嫁妇的事情,再结合这首打油诗,铮儿的身份肯定会闹的人尽皆知,届时周清没有指挥使相护,没有宗族帮扶,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罗新月越想越美,眼底划过丝丝得意,赶忙催促丫鬟出府。
过了小半个月,事情真如同她预想的那般,这首打油诗被传的沸沸扬扬,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周父席氏还特地来到谢府,一看到女儿便忍不住叹气,毕竟铮儿的确是罗豫的骨血,这一点根本辩无可辩。
瞥见父母灰败沉郁的面色,周清心里也不好受,她连连安抚,眼底却涌起几分怒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首打油诗甫一传扬开来,周清就知道这是罗新月的手笔。她本想跟罗家桥归桥路归路,却没想到她不识抬举,既如此,若是不报复的话,哪能对得起担惊受怕的爹娘?哪能对得起无辜的铮儿?
周清心中盘算的挺好,只可惜还没等她出手,就有御史弹劾威远侯府宠妾灭妻,违背人伦,此等行径堪称无君无父,与禽兽有何差别?
胡家过了这么多年的风光日子,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前段时间,嫡女还成了郡王妃,让人艳羡不已。威远侯虽然对长女没什么慈父之情,但能让侯府获利的事情,他自是不会错过,拼了命地压榨曲夫人,好悬没把原配逼到庙中做姑子去。
原本威远侯以为这只是家事,根本不容外人插手,等到被人弹劾后,才如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懵了,木愣愣地站在朝堂上,面色煞白,脸皮颤颤,模样委实称不上好。
大周朝最重规矩,威远侯打压嫡妻、改立庶子的举动,实在是为人所不齿,再加上刚刚经历了齐王之祸,明仁帝对这等拎不清的糊涂鬼万分厌恶,当即撤了威远侯在吏部的实职,将人剥了裤子,在殿前打了六十大板。
威远侯年届四旬,身子骨本就算不得健壮,也比不得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六十大板结结实实打在肉上,直将松散的皮肤打的血肉模糊,刺目的鲜血与澄黄的脂肪不住往外溢,那副场景实在是令人作呕。
最开始威远侯还能叫出声来,到了后来他双目圆瞪,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显然是忍受不住了。
即便如此,施刑的侍卫依旧没有住手,打完了六十大板,才换了两人将昏厥过去的威远侯拖出了皇宫。
威远侯受到廷杖一事,除了满朝文武外,普通人并无渠道得知消息。
这会儿曲姨娘在府中打花牌,便见着身边的嬷嬷飞快冲到屋中,面色难看,好似见了鬼般,「夫人,您快出去看看吧,侯爷受伤了!」
一把将花牌扔在桌上,曲姨娘根本不信,「晨间上朝时还好端端的,怎会受伤?你这老虔婆莫不是上赶着糊弄我,若有半句虚言,当心我扒了你的皮!」
老嬷嬷低垂着脑袋,眼底划过一丝厌恶,态度却依旧恭敬,「老奴哪敢在这种事上撒谎?是两名御前侍卫将侯爷送回来的,听说是遭了御史弹劾,惹怒了陛下,这才挨了板子。」
此时此刻,曲姨娘终于急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侯府中张狂,完全是靠着威远侯,要是侯爷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的好日子怕是也到头了。
美貌妇人快步往外冲,因动作太急,裙裾刮在桌角上,撕拉一声便扯出了一道口子,但曲姨娘却丝毫不在意,她脚步匆匆地走到前院,看着趴倒在床榻上,面如金纸的威远侯,只觉得浑身力气被一点点抽干。
曲夫人也在房中,她有条不紊地安排大夫给侯爷诊治,待上好药、问明了情况后,这才派丫鬟将人送出侯府。
缓缓走到曲姨娘跟前,曲夫人笑了笑,问,「你可知侯爷为何会被廷杖?」
曲姨娘摇了摇头,她只是内宅妇人,根本没有接触朝堂的机会,哪能知道这些?
「侯爷宠妾灭妻,让庶子袭爵,只凭这两件事,就足够让胡家败落了。」说话时,曲夫人还勾了勾唇角,看上去心情不差。
曲姨娘银牙紧咬,恨声道,「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侯府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的确没什么好处,但我不在乎,婉琰是身份尊贵的郡王妃,她肯定不会亏待自己的生母,因此侯府究竟如何,与我无干。」曲夫人淡淡答道。
她有一点没告诉曲姨娘,这么多年以来,老侯爷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方才在宫中挨得那六十大板,便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算他侥幸保住性命,恐怕也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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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哪时要和离 卷三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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