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几乎穿胸而过,孟长安昏迷之前还在算计着,若这一次能活,那他的命从此再不依托他人。
富贵险中求,他赌赢了,用自己的命赢了昭昌帝并不牢固的信任,但这也够了。
孟长安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几次差点去见阎王了,最后都活了下来,他养伤期间,宋宥钦派人来看过他,德喜从东宫回来照顾他。
伤愈后,孟长安成了宫里最年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走到哪里都是恭维和讨好,他没有根基,可他有皇上的宠信,足够让他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拉拢人心。
昭昌帝感念他的救命之恩,逐渐放权给他,时而让他帮着看一些不重要的折子,孟长安为了不留后患,除掉了直殿监的赵掌印。尾巴扫除干净,他还是经常做噩梦,大概是习惯了。
昭昌二十九年的冬天,孟长安进宫的第三年,他迎来了一个可能会丢掉性命的危机,他们这些太监,每三年是要检查的,免得一不小心秽乱后宫。
孟长安的惊惶隐在内心深处,除了与他最为亲近的德喜能猜到一点,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出来。
日子一天天临近,孟长安唯一想到的办法只有远远地躲开,摆在他面前的两条路,凶险到非生即死。
昭昌帝近来在为了边关战事发愁,他除了担心战事,还要担心那些武将拥兵自重,如果能有一双眼睛替他盯着该有多好。
只是这一战至关紧要,没个两年可能都回不来,他这些亲信的太监,恐怕没人会愿意去。
众所周知,宫里再有权势的太监,离开了皇上或许就什么都不是了。
出乎意料,孟长安竟然主动请缨要去做监军,昭昌帝愣了半天才意识到,他竟然看不透这个少年,大好的前程他说丢就丢,要跑到边关那样危险的地方拿命去搏。
昭昌帝答应了,孟长安要献上他的忠心,他有何理由不答应?
寒冬腊月,孟长安裹着厚厚的黑貂绒大氅,由一队侍卫护送着离开皇宫去往边关。
如他来时一样,孑然一身。
边关两年,无数次险死还生,孟长安在战场学会了面不改色的杀人,他曾是一个文弱的少年,死人堆里走了一遭,全都变了样。
如今的孟长安是一柄经过锤炼的的利剑,无人掠其锋芒。他活下来了,随大军回泰安城,带着顾劲一身风霜去见了昭昌帝。
顾劲是他在战场上捡回来的,这人身手好,重义气,孟长安救了他一命,得到了他的忠心追随。
昭昌帝看着少年一步步成长起来,心中不免生出许多感慨,他很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设立东厂,由孟长安这个新任的司礼监掌印去做东厂的提督太监。
孟长安如先前每次那样抓住了机会,朝野上下的反抗和骂声很快被他用雷霆手段镇压,他心甘情愿的做了昭昌帝手中的一把刀,将那些威胁皇权的的世家一一剔除干净,坐稳了东厂督主之位。
这期间,昭昌帝一心扑在宁妃身上,给了他许多揽权的便利,等到宁妃死了,昭昌帝心灰意冷,更没心思过问朝政,孟长安独揽大权,排除异己,被天下士子口诛笔伐,可他脸上的笑却变多了,尤其是在杀人的时候。
德喜是最先发现这种改变的,他无力阻拦,只能尽心尽力陪着他,他怕孟长安有一日就这样疯了,再也找不回本心,彻底陷进权欲的洪流里。
宋宥钦接受不了他这样的变化,开始在朝堂上与他争锋相对,两人划清界限,就连在宫里遇上了,宋宥钦大多时候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孟长安就更不在意了,无聊之下,他开始翻旧账。
昭昌三十四年的中秋宫宴,二十岁的东厂督主孟长安与勇恩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宫宴过后,孟长安与勇恩伯府的人在街上碰到了,勇恩伯讨好地上前打招呼,孟长安稍微提点了他几句,勇恩伯当即变了脸色,颓然站立不住。
从这一天起,勇恩伯每夜噩梦连连,生怕自己被抓进东厂刑房,让孟长安那个疯子手起刀落给剐了。
做了几天噩梦之后,也没什么事发生,勇恩伯以为孟长安只是略加警告,便开始严加管束自己的小儿子,毕竟是爱妾生的,他心里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儿子的。
谁料就在他放下心的第二日,爱妾就哭天抹泪的来告诉他,小儿子被自己骑的马乱蹄踩死了。
这死法让勇恩伯心里凉了半截,当年孟长安的母亲不就是被小儿子纵马踩死的吗?
孟长安的报复是早就计划好的,儿子死了没几日,勇恩伯就丢了爵位,带着一家老小回了老家,途经一片荒山野岭的时候,竟然遭遇劫匪,那盗匪抢光了他所有的钱财,还把他的爱妾抓走,卖进了勾栏院,他细想之下觉得是孟长安暗中下手,连拦都不敢拦,弃了马车,全家人走回了家乡。
孟长安听到手下番役的回报,也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便宜他了。」
日复一日,他玩弄着权势,戏耍着朝臣,德喜时时忧心,担心他会失控。
昭昌三十六年,太后召了许多世家贵女进宫,明里是让她们陪着说话,比试才艺,其实是在给太子宋宥钦选太子妃。
宋宥钦已经二十二岁了,婚事却一再耽搁,太后在这件事上与皇上产生了分歧,皇上厌恶世家,想给宋宥钦娶一个家世平凡的女子,但太后坚决不同意,甚至不顾皇上的脸面,公然请这些贵女入宫。
孟长安听到皇上的诉苦,走到御花园的时候便远远瞧上了一眼,满园鲜嫩的颜色,一群贵女赏花作诗,欢声笑语,唯独一个人孤独地低头坐着,她身边的女子与她说两句话,她就会微微点头,以示自己在听。
距离太远,孟长安只看到了那女子一截莹白纤细的脖颈,他顿了顿,无甚兴趣转身离开。
太后最终还是拗不过皇上,赌气离开去了行宫,母子俩因为宁妃的事早已有了隔阂,如今这条裂缝更大了,并且无从修补。
昭昌三十七年,孟长安在宫外有了一座气派的厂督府,已经甚少住在宫中了。只是昨日,昭昌帝深夜召他进宫,他不得已只得在司礼监将就了一宿。
一夜未眠的孟督主心情不佳,抛弃了奢华的马车,骑马冷着脸往厂督府的方向走,偏偏一切都要与他作对,走到半路碰上一队人迎亲,孟长安被迫停下来。
他眉心狠狠一皱,问身边的德喜:「哪家的?」
这种热闹的事德喜最清楚了,当即回答:「督主,今日是长宁侯世子娶亲的日子,娶的是泰安城中才情美貌皆佳的秦大学士之女。」
孟长安没耐心地看了一眼花轿,拽着缰绳掉头,「算了,绕路。」
德喜应了一声,一行人换了个方向,与那花轿渐行渐远。
从那天开始,记仇又小心眼的孟督主给了长宁侯长达一个月的冷脸。
如果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报复了……
孟长安的故事太长了,跌宕起伏仿佛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秦绵听着听着,满脸心疼,情不自禁地睡着了。
孟长安摇头失笑,捏着她软嫩的脸蛋不舍得下手,手下的触感太好,他一时忘了移开。
回忆旧事,让他的心无法平静,睁着眼睛一遍遍确认秦绵在他怀里,他如今拥有的一切不是一场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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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宁为宦妻 卷三 V第51章[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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