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晚越过她,只担心替她躺在棺木里的眠春,扬声一喊‘救火’就涌上来十几名仆役,不多时就将火给灭了。
而在宋吟晚身后,先是封鹤廷从落地的屏风后走出来,随后是封大老爷,二老爷,被人搀扶着的封老夫人,封顾氏……近乎都到齐了。
纱幔被烧掉了一半,焦黑卷边荡着,一如封元氏的势头,刚刚起就被浇了个透。
宋吟晚将眠春扶出来,后者缓过了被烟熏火燎呛着的那口气,直直指着封元氏怒斥‘阴险毒辣’。
「对着个‘死人’还能下这样毒手,简直比恶鬼还可怕!」紧接着的一句恰是说出了在场一众的心声。
都说人死如灯灭,何至于要挫骨扬灰这样狠毒,要不是亲眼所见,又怎能相信一向柔弱的封元氏行事能如此恶毒。
「先是毒杀,后是纵火,虽未遂,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宋吟晚拧着眉,看着她此刻恢复的平静模样亦是心底发寒。
封元氏同她隔着一樽棺木,一人孤零零的,浑似听不到宋吟晚所说的那样。她在想,是何时中了宋吟晚的计。是被宋吟晚言语刺激气血攻心而昏迷时起,下药的片段模糊,她又是从何确定宋吟晚死了的……
她看向站着的那些人,停在了站最边上的那个中年男人,身着异服,古道仙风。
世有术士,能蔽人耳目,实为幻象。
「四婶是在同我们玩笑?这玩笑未免也太吓人了。」封元氏笃定了自己什么都没做,「若不是我闻着焦味进来,岂不真要出人命?还有我婆母……什么样的仇怨,要这样对付折磨人呢!」
封顾氏浑身都在发颤。「孽畜!贱货!还敢在这颠倒是非黑白!当初我就该坚持,怎就让你这祸害东西进了门!」
「婆母,你不能为了自己就……」封元氏被呵斥露了委屈。又弱弱唤了一声‘二郎’。
「你还想说我是为了脱罪冤你不成!你看看,这就是你以死相要挟要我同意娶的人!祸害啊!」
封元氏那样手足无措地站着,一副柔软可捏的模样,如是看,却像是旁人冤屈的样子。可众人都看到她放火的一幕,联系此刻这样子,只觉得寒心可怖。这得多厉害,才能这样子扮无辜,浑像是不曾做过的样子。
宋吟晚似乎是问旁人,「这样该如何?」
「迷障从心,继而生幻,本质是一样。只要借助一些旧物,就能破除迷障。」那术士答。
话音落,枕月拿上来一件铜算盘。随着走动珠子碰撞的响儿激得封元氏陡然捂住耳朵,「不,我不要想起,不——」那一声极是凄厉抗拒,面庞早已扭曲。
只是,她说的并不管用。
多年来不肯面对的事实伴着火光与血河重现在眼前,不管她再怎么忽视,都牢牢地扎根住。她多高兴那个讨厌她的哥哥终于肯愿意接受她,带她去酒楼吃食,却不料会听到他要把自己发卖的对话。
她逃了,又被抓住。鞭子抽在身上的疼都比不上周远安那些话带来的伤害重。
‘你当爹娘为何对你好,那是因为你还有那么点用处,能拿你来换我的前程,在他们心里自然是我这个儿子重要。再跑,我就把你腿打断!’
她不信,再一次跑了,只是也再不敢回周家。直到夜里徘徊,眼睁睁看着从大火里冲出来被慢慢烧成灰烬的爹娘,这一幕的冲击太大,她足足高烧昏迷了十来日,捱过之后成了老乞儿口里那个死掉的‘弃儿’,最痛苦的记忆被臆想成骄纵千金的报复。
在那段记忆里,父母呵护,兄长疼爱……她没被抛弃过。
屏障破了,陈年伤疤被人连皮一块挑开,逼着人面对。封元氏仍是捂着耳朵瘫坐在地上,一面痛苦否定着,一面泣不成声。
「宋吟晚你这恶妇!毒妇!」
「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却是封元宗先婆子一步动的手。
同样也叫封元氏怔怔不置信地捂着痛呼了一声‘二郎’。
封元宗打人的手在袖子下攥成了拳,「事实摆在眼前你不肯信,难道真要为了你自己臆想要谋无辜之人的性命?」
「无辜?」封元氏双眼通红,死死瞪着,「她要是无辜,那我算什么?!」
封元宗仿佛头一次看清枕边人一般,定在那里,听着母亲和她的对峙,祖母喊着报官的声儿里陷入了沉默。
在这等低迷的沉默中,祝妈妈带人进来奉上了一药包,「这是从元少夫人枕头底下搜出的,足二两,分毫都能要人性命,包藏祸心!」
封元氏陡然顿住,错愕凝视,忽然生出冷意。她一直以为药包用了,才会有那空的纸包,殊不知这是个局,她扔了宋吟晚设计的假证据,却将真的一直留在那。可笑,可笑至极。
她笑得停不下来,眼底却漫开了惶恐。
宋吟晚拿起药包,摊开在封元宗面前,似乎是问他还有何疑议。
后者垂下眼眸,「一切听凭四叔四婶处置。」
封元氏忽然停了下来,「二郎?」
封元宗却是不看她,「今日夫妻恩绝,二郎这声担不起。」
「二郎!连你也要抛弃我?你明明说这辈子都会对我好,为何也要食言!」周元澜突然像疯了一样,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刚一爬起就被几名婆子仆役牢牢押住,却是努力往前够着,想要够着封元宗,手脚并用磨破了皮,鲜血蹭了一地。明明该是可怜的,却因为脸上那怨愤生生给磨没了。
封元宗大抵也是因她这句‘大言不惭’才停住,「我给过你悔过的机会,只要你有一丝善念,哪怕从前错的,我陪你担。」
「可你没有。哪怕到此刻,都没有。」
话落,背影僵直地拂袖离开。是心灰意冷,也是决绝。
封元氏如遭雷击,望着那道背影突兀地停止了挣动,重重摔在了地上。
半晌后,「二郎,二郎我错了,我知错了——」
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回荡在偏苑,可惜,再没了回应。
宋吟晚看着女子匍匐着认罪,满面的眼泪是懊悔痛苦已没了意义。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她抵赖,也容不下她再留了府里。
直到走出偏苑,宋吟晚才吁出了一口闷气。一开始她只是想到用术士,却不想在男人的参与下兜了这样大一圈子来铲除后患。打蛇打七寸,诛人要诛心。
一场布局周到圆满,却在看到结果的那刻心思复杂。
复杂是为封鹤廷此刻模样。
「我在偏苑还不到两日,竟不知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她直直盯着呐呐说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他下巴那儿冒的刺茬儿。
这模样却不陌生,和几月前的雨夜里重叠,如出一辙。
宋吟晚对上那双郁色未褪的黑眸,眼神凶猛地攫住她,仿佛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的确认意图,令她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发颤地问,「偏苑那间上锁的屋子,那里面的……四叔可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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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谁说夫人是草包 下 V第十章[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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