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光霁虽招待了这位不速之客,但却是满心疑惑。
他素日里从不与皇家这些王爷来往,这位鄂王殿下他更是连脸都认不得。且人家才刚回京,得了隆恩,多少人巴望着想同他说上话,他一个都不搭理,怎会自己送上门来?陪着说了半天话,也不知他到底来干嘛。
奇怪,太奇怪了。
阿渔趁机偷偷溜出来,七拐八弯寻到阮羽修,将一封书信交与他,「王爷几日前对阮姑娘多有得罪,今日特来请罪,烦请世子爷行个方便,帮忙带句个话。」
阮羽修捏着信,心底犯难。
自那日鄂王府归来,阿姐的情绪就不大对头,他担心她出事,可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只约莫感觉此事与王爷有关。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欣然应下这差事。
卫国公府外的一处坊巷。
苏砚知信已交托出去,便辞了阮光霁,匆匆赶来这约定的地方。可等来的,只有垂头丧气的阿渔,和那封根本没拆开过的信。
苏砚的心,蓦然一沉,薄薄的一封信似千斤坠,压得他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
此处风大,阿渔担心他受寒,劝道:「王爷,咱们先回去吧。这姑娘家的心思,复杂得紧,没准过几日,她就自己个儿转过弯来,上门寻您来了?」
苏砚惨淡笑笑,没说话。
也不必说。
他虽与这丫头相识得不算久,但却很清楚她的脾气。此时不愿见他,那便是永远不会再见。
可他不甘心,茫然立在原地,目光落在枝头一片将落不落的枯叶上,空洞无光。风撩起衣袂,再无往日熠熠风采,唯有无边萧瑟。
阿渔心疼得紧,劝不动,就索性站在风口,拿自己身体帮他挡风,冻得嘴唇发紫也不肯挪窝。
婵娟偷换了金乌,他还站在那里,俨然化作了一尊石像,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化,只有他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片片灯火燃起,又歇下。更鼓敲响,那片枯叶也似得了召唤,心不甘情不愿地挣开枝头,颓然落地。
苏砚死寂如尘的眼波,也终于颤起一丝波澜。信在手中被揉成团,指头一松,碎纸纷纷随风飞扬。
他自嘲地笑笑,「也罢,你若无心,我便休。」
其实,阮攸宁这夜是去了小巷子的,只是……她怂啊!
实在没胆子在推完人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出来,跟人家谈笑风生,更何况人家还是个王爷,将来天下的当家人。一个苏祉就够让她头疼的了,万一再让他记上仇,她可怎么招架得住?
于是她就只敢猫腰缩在巷子对面的空院内,扒着门缝眯眼偷窥。
那日在王府,她确是叫苏砚的举动吓到了,都吓傻了,竟傻唧唧地站在那任他亲,还没磨牙咬他?原以为他只是酒量不咋滴,没想到酒品更不咋滴,别人醉酒闹事,他醉酒啃人嘴巴子?
有辱斯文!白瞎了他这身清贵气韵。
不过那时候光线昏暗,他长得又太像苏祉,自己吓傻后,眼珠子比脑袋瓜还傻,一时没瞧仔细,紧跟着手里头就失了分寸。
他人长得这么瘦,往大风口那一站都晃悠,摔这么个大跟头,也不知伤没伤着?
转念再想他那夜一系列的怪异举动,和俞婉莹说的话,她又心慌得厉害,两只手都使不上劲儿了。大约姑娘们遇到这情况,都是这反应吧。
这几日外头下雨,她就一直闷在屋里琢磨这事,倒也不是完全没往那方面,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他可是苏砚呀,目下无尘,洁身自好,心中能装下的,也只有他的皇图霸业,即便这世上真有能让他倾心相待的女子,定也是同他一般气质出尘,如兰似莲,怎么可能是她?
虽说经历了一世,她已不大相信情爱,但日日看着爹爹和阿娘蜜里调油,数十年如一日,她心中多少还存了几分侥幸。倘若这辈子真有幸得遇良人,那必须是一生一世,满眼满心都只能有她一人。
别看苏砚现在是孤身一人,登基以后呢?不用再仰人鼻息,他想要多少女人没有?她可不愿上赶子往里凑。
如此,苏砚在巷子里等了大半夜,她也陪着喝了大半晌西北风,直到他最后登上马车,绝尘而去,她都没胆子迈出去一步。
实在不行……就改日再寻他说清楚吧,反正这日子还长着呢。她如是安慰自己。
是夜回去,她还因吹太久的风,身上发热,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而此时,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送到了承熙帝书案上。
——帝京辖下的落凤县,与周围其他县相比,本就不富裕,近日流寇猖獗,搅得人心惶惶,田地荒败而无人打理,更添贫势,其地方官员几次派人上山围剿匪贼,不仅无功而返不说,还折损了许多人手。
承熙帝十指交叉撑在嘴前,山眉间一片愁云惨雾。
底下人觑着他神色,纷纷缩起脖子不敢妄言。
朝中文盛武衰,武将畏缩多年,都快忘了刀该怎么拿,根本不顶事;文官就更是指望不上,不是忌惮流寇凶悍,就是嫌那落凤县穷困,即使把差事办漂亮了,也捞不着多少油水。
承熙帝四下询问了一圈,竟没一人敢请缨,暴脾气就快发作,苏砚站出来毛遂自荐,简单陈述了一遍自己的处置见解,并主动要求去往落凤县挂帅除寇。不仅得了承熙帝的青眼,还讨了众臣子的欢心,一时威望鹊起。
人人都高兴,只有阿渔不高兴,直到出行那日,马车都出了帝京,他都没摆过一个好脸。
马车里铺着柔软的地毡,一鼎鎏金三足香炉悠悠吐着犀角暖香,驱走寒气。两侧窗子紧闭,内壁也拿牛油纸封了遍,漏不进一丝风。
可即便如此,阿渔还是揣着十二分小心,对着南茵写给他的小册子,一遍遍核对包裹里的药品衣物。
苏砚斜卧在软垫上,阖眸小憩,双眉却紧锁,分明还在为杂事烦忧。
比起宴席那日,他整个人清减许多,颧骨都显出来了,脸颊酡红,与周遭的苍白格格不入。过于鲜亮的颜色,对一个病人来说,有时不一定都是好事。
阿渔叹口气,从药箱里摸出两颗药丸,泻了杯水,一块递给他。
「王爷,您吃了药就先歇会儿吧,那些事什么时候处理不行?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您头先在湖边吃酒吹风,就已经有些起病,前儿又在风口站了大半夜,早起就有些咳嗽。南茵姑娘没跟过来,您再不仔细着些,万一真把病根儿勾给出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苏砚推开他的手,揉了揉眉心,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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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贵闲妃 上 V第41章[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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