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霜,一人半旧蓝衫,背对着他,鱼线仍旧垂在溪水之中。
陆绎缓步上前,一言不发,也看着暗沉沉的溪水。
过了好半晌,蓝衫人转过头来,正是蓝道行,笑着看向陆绎:「陆大人怎知我在此地?」
「你的手在茶水边叩了三下,是让我三更过后到水边来的意思吧。」陆绎淡淡道,「今夏提过,你在溪边以铃铛垂钓,我猜这水边应该就是溪边,而非井边。」
听罢,蓝道行微笑片刻,似有所感,转而面色肃然,整理衣冠,朝陆绎拱手道:「在下奉何心隐之命,前来助大人一臂之力。这是书信。」他自怀中取出一封封了漆的书信,递给陆绎。
果然是何心隐,流沙河中没有水,却有个卷帘大将,河字去掉水,加上单立人,便是「何」字。陆绎早已隐隐猜到,但心下仍是不甚相信,直到展开书信,读罢后方才看向蓝道行。
「你可知何心隐为何让你来见我?」他问道。
蓝道行道:「自然是知道才来,我自幼在道观修行,无父无母,既没有牵挂,也不至于牵连他人。」
陆绎思量道:「进宫一事,安排起来要费些功夫。圣上生性多疑,得等缺了人才能补进一个。」
「小道静等大人安排。」
「你……之前所说的车,指的就是你自己吧?」他尚记得蓝道行的那些话。
蓝道行笑了笑,不答反问道:「大人觉得小道可否?」
陆绎不答,只看着溪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你既甘愿当我的车,以一当十,长驱直入,那么我自然也会尽力保你周全。」
「陆大人此言差矣。」蓝道行正色打断他,「此事要顺利,就不能牵扯到任何人,否则必被严世蕃抓住把柄翻身。大人切不可因小失大。」
他所说的,陆绎怎会不知,当下静默了片刻,淡淡道:「你这般想,甚好。」
蓝道行俯身将身侧的鱼竿拿起,连鱼竿带鱼线,干脆利落地掷入溪中。只听得溪水作响,片刻后归于平缓的流水声。
接连又行了几日,即便听了今夏的话,但阿锐似乎并不相信,仍是不愿进食。岑寿不愧是北镇抚司出来的人,扶起阿锐,钳了他喉部,手法娴熟地硬是把米汤灌进去。今夏在旁看着,赞叹之余,总觉得这手法应该是在北镇抚司里头灌毒药练出来的。
终于,他们到达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不仅有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湖,还有宋嫂鱼羹、西湖醋鱼、蜜汁火方、叫花鸡等等让人仅闻名就食指大动的名菜。
若在往日,来到这等美食荟萃的宝地,杨岳必是心情激荡,可眼下他心中尚有翟兰叶之死的阴霾,连话都少得很,更别提做菜的心思了。
今夏见杨岳日日沉默寡言,便想着带他去吃几道好菜,毕竟是他兴趣所在,说不定能让他打起些许精神来。远远瞧见杭州城门时,她便按耐不住问岑寿道:「你家大公子来杭州,那些大官小官知不知晓?」
岑寿斜睇了她一眼:「知晓又如何?不知晓又如何?」
「自然是不一样,若是知晓,待会进了城应该就有一顿接风宴,菜品想来必定不俗。」今夏双目晶晶发亮。
岑寿哼了一声,教训她道:「虽说你们是六扇门的,但既然现下借调过来了,还跟着大公子,就别露出这等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模样,平白地给大公子丢脸。」
今夏闻言,也重重哼了一声,讥讽道:「昨儿的烤猪蹄,一盘子总共六个,也不知晓是谁,一口气就啃了三个,弄得别人都沾不到边,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啊!」她故意把大世面的「大」字拖得长长的。
被她这么说,岑寿脸不禁一红,昨日的烤猪蹄又香又弹牙,他一直没禁住口,多吃了两个,没想到就被这丫头瞧在眼里记在心里,着实可恶。
今夏见他闷不吭声,便勾了头去瞧他:「那会儿,你怎么不惦记着是不是给你家大公子丢脸呀?」
「你……」
「你什么你,民以食为天,想吃点好吃的,不丢人。」今夏扮鬼脸,「你家大公子才不会介意呢,你还端着臭架子,矫情!」
说话间,马蹄哒哒地踏上了石板,已踏上进城门。
城门外,莫说前来迎接的大小官吏,偌大个街面上,连走动的百姓都甚少能看见,商铺只开张了一半不到。
未料到杭州竟会这般萧条,不知何故,众人皆十分诧异。岑福不等陆绎吩咐,便寻了路旁尚开张的商铺询问:「请问,这街上的人怎得这么少,城中可是有变故。」
「今日正午在北门外斩首汪直父子,大家都看热闹去了。」商铺老板道,「等过了正午,就慢慢热闹起来了。」
汪直!
未料到竟然正好赶上这档事儿,陆绎一怔,继而翻身下马,上前问道:「监斩官是何人?」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商铺老板见他们都是官家打扮,也不敢怠慢,「听说有两浙总督胡大人,还有御史王大人,小人也不太清楚。」
陆绎思量片刻,疾步上马:「走,去北门!」
此时的北门被拥挤的人流挤得水泄不通,为了防止有人劫囚,官兵也是里三重外三重。汪直身为倭寇头子,在海上走私多年,在日本九州南部占地为王,招募了许多日本人,拥有火枪和战船,可以说是海上一霸。
沿海地区倭寇横行,与这些走私分子是息息相关的。此番汪直被捕,两浙百姓无不纷纷叫好,被倭寇害得家破人亡不乏少数,皆对汪直恨之入骨。
陆绎等人赶到北门时,看见的正是群情汹涌的百姓,口中痛骂汪贼,恨意溢于言表,令人胆颤。
将淳于敏和丫鬟嬷嬷等人安置在街角,命岑寿与杨岳守着,陆绎本想让今夏也留下,但转眼间就找不着她人影。
「今夏呢?」他皱眉。
「马车刚停下,袁捕快就窜出去了。」岑寿指了指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不可思议地啧啧道,「这丫头是泥鳅变的吧,这样她都能钻进去。」
陆绎暗叹口气,未再多言,示意岑福在前头开路。
岑福颔首领命,自怀中掏出锦衣卫的腰牌,原本拥挤的人群,见到这个铜制腰牌,无不纷纷避让。陆绎缓步而行,直至人群最前头,行刑台前丈余处,方才停下脚步。
数队官兵手持兵刃,立在刑台四周,严阵以待。
此时已是初夏,正午将近,日头将刑台晒得热烘烘的。陆绎眯眼望去,为首的监斩官正是胡宗宪,他身侧还有四、五人,其中一人未戴官帽未着官袍,却立在距离胡宗宪最近的地方,眉头紧皱,甚至不快的模样。
胡宗宪面如沉水,刑台下百姓的叫骂声潮一波又一波,他浑然充耳不闻。陆绎等人近台前来,他倒是留意到了,只是陆绎等人未穿官袍,此前也未曾打过照面,故而不识的,只知是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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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 卷二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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