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展见星从前都没仔细看过这个三叔的长相,此时不知为何,一看之下,她嘴角一抽,顿时想到了朱成钧之前评价来娣的话。
她忍不住转头瞥了朱成钧一眼——他这是什么嘴?来娣只有一双眼睛像爹,但这一个部位实在太夺目了,叫人无法忽视。
朱成钧对展三叔不感兴趣,见她扭头,无聊地拉了拉她的袍子。
展见星把他的手拍开,往旁边站了一点。
展三叔已经走到她跟前来了,热情洋溢地道:「星哥儿,我就说你早晚有出息,看看,这不就说中了!大哥大嫂就真是不像话了,朱老爷不过出了五十两银子,他们就动了心,帮着外人害自家人,幸亏我和你三婶硬拦着不许,和他们吵了一整夜,不然,这会儿已经叫他们把你害了!」
韩氏本来没这么厚颜,有丈夫带着,自然也点了头:「我也说这事不能做,不孝可是大罪,这要是告了,星哥儿一辈子都毁了,一家人,哪来这么大仇怨呢。」
——其实展老爷子展老太太隔辈去告展见星在法理性上有所不足,但他们可以连徐氏一起告,徐氏这个儿媳是真的没法逃脱。为人子媳生存之艰难,可见一斑了,罗知府深知其中情苦,当初才动了恻隐之心。
田氏急了:「你两口子什么意思,你们说的那话很好听吗?还不是打着从星哥儿身上捞好处的主意,这时候当着人装什么憨!」
展三叔打量了展见星一眼——看不出她究竟知道多少,不敢撇得太清,便索性光棍道:「那我也拦了,我反正没怂恿爹娘干这害人的事去。」
展大伯作为长房,到底有气度些,脸色阴沉沉地,道:「不过二石粮,顶得多大用处。」
展见星与他对视,微微一笑:「是不多,这点细水长流全家分润的好处,当然比不得能给大堂哥娶媳妇的五十两了——」
田氏急道:「你闭嘴!」
晚了。
免的田赋是全家的好处,而朱老爷的五十两却必然要用来给展大富娶亲,就算用不完,但三房眼下没有儿子,来娣一个丫头片子在这个家里根本不值钱,没把她卖了给展大富换亲算好了,想从里面争嫁妆?不可能的。
利益是永恒的纷争。
接下来,展见星几乎不需要说什么,自有展三叔韩氏与展大伯田氏对阵,展大伯是长子,又有儿子,但展三叔向来仗着机灵嘴甜,在父母面前也有宠爱,两房一时便吵了个旗鼓相当。
展见星捡着间隙,好意提醒了一句:「三叔,还有徭役免二丁,这二丁没有全让大伯和大堂哥占了的道理,自然该有一个是三叔的。」
展三叔眉飞色舞:「星哥儿,三叔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你放心吧,你只管好好读书去,以后谁敢说你不孝,三叔第一个不放过他!」
抖擞精神又去和展大伯吵起来。
乡下汉子,说话哪有许多讲究,急了眼什么俚语粗话都出来了,展见星听不下去,拉一把朱成钧,把他拉了出去。
展老太太原想说她两句,见她拉上朱成钧,不怎么敢得罪,只好又把话吞了回去。
「你大伯和三叔为什么每句话都要带个求?他们不是在吵架吗,求什么?」两个人站到小院外头时,朱成钧出声问。
争吵声远去,展见星刚透了口气,脸瞬间热了:「骂人的话,你别问。」
朱成钧奇道:「这是骂人的?那管个求——这骂的是什么?」
他在府里常年不受重视,下人们吵架说难听话时并不避他,他听过不少,但毕竟没在市井乃至像常胜堡村这样真正的乡俗之地混过,便听不懂这个。
这句是展三叔话里带出来的,原句是「五十两管个求……」云云。
展见星不想回答,又怕他穷究不舍,甚而拿回去问楚翰林去,逼不得已道:「就是不管什么用——好了,你别问了!」
朱成钧却偏要问:「那求就是没什么的意思了?」
「对——」
「呜呜……」
外面也不很清静,一阵隐隐的哭声传了过来。
展见星正要摆脱这个尴尬的对话,忙借故走开循着哭声去找寻。
是来娣。她蹲在篱笆墙西边角落里,埋头哭得伤心。
展见星迟疑了一下。
这个堂妹生在这个家里,其实也不容易。她和徐氏刚从南边来时,来娣还是个小女孩,已经要做喂鸡扫地洗衣等等活计了,穷家女早当家,这本来没有什么,但展大富比她大了整整三岁,每天却什么也不用做,吃菜还吃最好最多的那一份,凭什么呢。
「九爷,你在这等一等,我去和她说两句。」她回想过后,终于道。
朱成钧还在琢磨着展大伯与展三叔丰富的词汇,同意了,点点头。
展见星便走过去:「来娣。」她出声叫她。
来娣顿了一下,抹了把脸,仰起通红的眼来瞪他:「叫什么,你不帮我,干嘛还来看我的笑话!」
展见星道:「那不是帮你,是害你。」
来娣道:「什么害我,你进王府这么久,不都好好的?我看那位贵人也很和气,跟你有说有笑的,就是,就是——」
就是嫌她丑。
这却怪不到展见星头上了,来娣想着,伤心地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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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读守则 卷二 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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