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这一战的志在必得可见一斑。
不过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有时会跟着发生些变化,在某些人眼中,这意味着的是另一件事:这段时间之内,京城虽然仍有防务,但已呈现出了近十年以来少有的空虚状态。
朝中不少官员对此当然有数。
教导一个还在认字阶段的小太子是件极清贵又轻松的差事,属官们在讲学之外,常日无事,就会聚着聊一聊朝政,这一聊,不免就要聊到战事。
「泰宁侯这一仗且有的打,展眼又一个多月了吧?天气眼瞧着入冬了,也不闻有什么大的捷报传来。再往后拖,怕是这个年都要在战场上过了。」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本就是深秋时才出的征。其实若缓一缓到明年开春,倒更便宜,冬日行军,毕竟太寒苦了些。」
「泰宁侯一意请战,皇上的意思也很坚决。况且冬日我们难,瓦剌蛮子的日子更不好过。」另一个属官接了话,「趁这时候把他们的气焰打下去,来年就松快了。」
「但也不能拖得太久了,京营叫泰宁侯带了大半走,这会儿京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地方上那些卫所可是鞭长莫及。」
「陈兄多虑了,能出什么事?」另一个属官笑道,「泰宁侯吃了一回亏,如今谨慎多了,虽暂时还无大捷,但已摸清了瓦剌的兵力,照着目今这个稳扎稳打的态势看,就已是占了上风了。」
「这话怎么说?」
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众属官闻声回头,发现是前来听讲的朱英榕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都纷纷近前行礼。
先前说话的属官解释道:「殿下,这是因瓦剌与我朝情势不同之故,我朝经由大同,可以将粮草源源不绝地输送到前线去,但是瓦剌不事农耕,向来只能以战养战,如果不能入侵关内,他们的后方只有茫茫草原,打这种长久的消耗之战,必然是打不起的。」
朱英榕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先生的意思就是说,瓦剌在关外同泰宁侯胶着苦战,连大同的防线都突破不了,勿论对京城产生威胁了,是吗?」
属官赞许地应道:「殿下聪慧,正如殿下所言。」
朱英榕并不自满,去问另一个姓陈的属官:「那先生为何要说京中可能生事呢?」
陈姓属官犹豫片刻,私下的闲话无意叫太子听见,他其实有些不便细说,但若说不分明,别人想得明白的事,他倒想不明白,在太子面前就跌份了。
属官们面上一团和气,光风霁月,心底未尝没有些争竞之意。
他就半含蓄,半点明地道:「恐怕乱起腹地之内。」
宁藩不老实,那是朝野上下的共识——说实话,以宁王昔日在成祖手底下的遭遇,要是老实了才奇怪呢。
另一个属官摇头笑起来:「陈兄这就更多虑了,你所言的那‘乱’,远在三千里之外,嗯——展中允,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从江西调任进京的吧?你说一说,一路上花费了多少时间?」
展见星年轻,官职也比他们都低,一直在旁默默听着,被点名问到头上,方回答道:「下官带了母亲,走了两月有余。若是独身进京,可以快一些,但下官途中有改换水路,顺风顺水时,日行百里不在话下。若全从陆路,没有这份便利,若所携车马人手众多,又要更慢一些,即便所经城镇全无阻碍,日行最快也不会超过八十里。」
问话的属官有些惊异地扬了扬眉——这答案比他想要的详细上许多,朱英榕也听明白了,不用他进一步说明,已道:「我懂了,如果展中允想来寻我的麻烦,不等他来,我已经把我的侍从都召来保护我了。」
小太子是打了个风趣的比方,展见星对应了宁藩,小太子自己就是京城,而侍从则是地方上的各级卫所。
展见星不禁微笑了一下:「殿下说得对,不过,臣可不敢寻殿下的麻烦。」
属官们凑着趣都笑了起来,当中有人也夹些许羡慕之意——太子虽小,极通事理,可不会拿着谁都打比方,嘴边能挂上谁,就是显示亲近之意了。
两句话说过,朱英榕要走进殿里去,却于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议论喧哗之声。
离着讲读的时辰还差一点,他脚步顿住,叫一个内侍跑出去看一看。
众属官也有疑惑探听之意,都站在廊下等着。
「殿下,没什么事,今日罢朝了,大人们正出宫去。」
今日是大朝日,进宫的官员极多,来时陆陆续续,走时却是一窝蜂的,所以出来的动静不小。
朱英榕怔了一下,脸色却不太好,眼神泛起忧虑。
他住在乾清宫是一个非常时期的过渡,如今年岁又长了一点,皇帝国事繁忙,没办法长久地带着他,他又不肯去归于钱妃膝下,眼下便正式分到了东宫,也就是文华殿后侧的清宁宫里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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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读守则 卷四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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