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来愈发怕想这个。这桩婚事,若论门当户对、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说不过去,唯独苏衔人好不好这一点,倘若作为评判,她心里总会禁不住地动摇。
诚然,坊间对他的评价差极了。可对她而言不是那样的呀,他已帮过她很多次了。
正值少女春心萌动时,这样的人,有几个人能撑住不心动?她强自按捺着心事,撑着理智劝自己不可动摇已很艰难,如何禁得起旁人这样去挑?
「我不想说这个了。」谢云苔终是颓然叹息。
怎么办好呢?苏流霜说得固然有理,她也知道自己心思已然松动,但爹爹所言更不无道理。
——她欠苏衔那么多,又无娘家撑腰,如今他在兴头上自对她好,可来日热情散去,她怎么办呢?
宴席散时天色已然很晚,谢云苔走出府门,看到苏衔正立在马车前等。来往官员经过马车,无不驻足与他见礼,察觉到她出来,他回过身。
他笑了笑,门前檐下笼灯光火昏黄,将他的笑容映照得和暖。谢云苔抿一抿唇,走上前去:「回府么?」
「走啊。」他边说边伸手扶她上车,她坐进车中,他随之上车。进入车厢一定睛,便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我好看,是吧?」苏衔气定神闲地坐下,谢云苔一噎,悻悻地别开目光。
又被他无耻到了。
「有什么事?说。」苏衔伸手揽她,谢云苔转回头,垂眸静静地想了想,开口:「公子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苏衔眸光微凝,目不转睛地打量起她来。
谢云苔鼓着勇气,很罕见地与他直直对视起来。她其实是想问,在他对一个人从喜欢变成厌恶的时候又是什么样?比如在她之前的那些通房?
但见他思量半晌,勾起一笑:「我不知道啊。」
她怔神,他闲闲道:「我从前没喜欢过别人啊。」
美目流转,谢云苔没说话。
又瞎说。她先前不过有过一次婚约,都情真意切地喜欢过程颐。他在她之前有过八个通房,怎么可能没喜欢过别人?
她才不信。
苏衔打量着她的神色:「真的啊。」他打个哈欠,忖度道,「谢云苔,你怕我始乱终弃啊?」
「没有。」她不承认,但说完薄唇便紧紧抿住。他看得好笑,明明就是。
沉吟半晌,他说:「人心难测,没人能轻易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变心吧——要是有人张口就跟你说什么海枯石烂的鬼话,你千万别信哈。」
谢云苔:「……」
「但是心里另有旁人,和始乱终弃也是两回事吧。」苏衔轻轻啧声,「始乱终弃的男人还是去死好了,跟程颐一样阉掉就很合适。」
「……」谢云苔哑哑地说不出话,神情古怪地看着他,暗说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说关乎他本人的事情?
马车渐渐驶得快了,他枕着手倚到车壁上:「倘若你不想让我纳妾、不许有侍妾、不许有外室,咱们都可以事先说好啊,没什么不能商量。」
按他自己的心思,他本也不愿同时应付那么多女人。后宅掐起来很烦人的,一时的欢愉不值得他添那么多堵。所以他身边就连通房都向来是走了一个才会来下一个,他无聊的时候也不是没好奇过如果两个被不同势力收买的人一起被安插到身边会发生什么,但想想还是没耐心尝试。
因此他对纳妾并无兴趣。可她若是在意,他觉得这个承诺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咂一咂嘴,苏衔的目光凌凌划到她面上:「你刚才开口就要把我送人,是因为担心这个?」
「……我什么时候要把公子送人了?!」谢云苔瞠目,说完才想起自己方才当众提过要给他说亲的话。
可……可那只是那么一说呀!再说,说亲罢了,堂堂正正的事情,怎么被他说得这么委屈。
想了一想,她又摇头:「倒也不是。」
苏衔嗤笑,一字一顿:「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真的不是。」她不太高兴了,秀眉紧皱起来。他不再多嘴,问她:「那是什么?」
谢云苔沉思了一下:「公子不觉得门当户对很要紧吗?」
「不觉得啊。」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谢云苔抬起头:「那倘若我们身份调换呢?」
他微怔,她缓缓道:「倘若我身份贵重,比如说是……宗室女一类的,且还手中握有实权。而公子只是个寻常百姓家的儿子,公子可还能说出不在意门当户对的话么?」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他和她对视了会儿,忽而笑出声:「原来是为这个。」
又若有所思地点头:「倒是也有道理哈。」
跟着又道:「但这算什么大事?至于让你想把我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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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夫人 下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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