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远下意识地埋头捂了下脸。
他确是一连几天都没睡好。从阿苔出嫁前一晚至今,起码又三天了。他着了魔似的一遍遍地想苏衔若对她不好怎么办?始乱终弃怎么办?
神情复杂地睃一眼苏衔,他道:「还成了我小看她了?」
「本来就是啊。」苏衔摊手,「虽然您看我不顺眼,但我好歹是个丞相,我眼光可以的好吧?没点本事单凭张脸长得好我看得上?!」
谢长远面色微僵,苏衔嘴角轻扯:「……别告诉小苔哈,不然她又怪我瞎说话。」
谢长远:「……」
怎么听着丞相还有点惧内似的。
「还是下棋吧!」苏衔唯恐自己多说多错,索性继续摆起棋子。
谢长远也凑回棋盘前,看看棋,又看看苏衔。
唉,这女婿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宫中。
入夜,各处宫苑的灯渐次亮起,四处也皆归于寂静。随着明月渐起,晚风渐渐拂起来,抚过宫墙,依稀含着寒涔涔的凉意。
六皇子强作镇定,坐在案前读书,却是半晌都读不进去一页,索性将书放下:「阿才。」
守在门外的掌事宦官忙躬身进屋:「殿下?」
殷临晨的目光睃了眼窗外,阿才即刻会意,折回外头一挥手,屏退旁人。
复又回到殿中,阿才小心地阖上房门,行至书案边:「殿下有事吩咐?」
殷临晨缓气:「父皇可回来了?」
「早已回来了。」阿才道,「去皇长子府也没留太久,下午就回来了。」
殷临晨又问:「回来之后……紫宸殿没什么消息?」
「没有。」阿才摇头。顿了顿声,又说,「殿下别忧心了。那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皇后娘娘病了这许久不也都没闹出什么?陛下今日去皇长子府想来也不过寻常探望,殿下放宽心也就是了。」
殷临晨坐在案前支着额头,一语不发。心思搅动着,越搅越复杂。
他一面也与自己说,父皇去看望皇长子不过是父子间的寻常关切,未见得是察觉了什么,心下却犹是忐忑不安。
另一面,不平也有被这度自说自话地劝慰激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病时父皇从不曾亲自来看过他。
皇后已在留意他的婚事了,待得大婚他就要出宫开府。可他在宫中都鲜少能见到父皇的面,来日出了宫,想来更难见圣颜。
殷临晨越想心中越沉,响到最后,满心郁气鬼使神差地化作一声自嘲的笑。
摇一摇头,他又问阿才:「你说父皇……不会替大哥试药吧?」
阿才一滞,目光顿时闪烁地躲避起来。
这是说不好的。皇长子之所以也中了毒,便是因为他近来在皇后面前尽孝。
自皇后中了毒,殷临晨再下药便是添在了皇后每日服用的汤药中,皇长子也未见得是有意试药,多半只是帮皇后将药吹凉时用嘴唇碰上一碰,一日日积攒下来就也见了效。
「……陛下九五之尊,应该不会。」阿才心惊肉跳地说着,脑中倏尔凌光一闪。
「……殿下。」他咬一咬牙,「其实陛下再病一次,也未必……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殷临晨锁起眉头:「别说了。」
他自知阿才是什么意思。去年他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父皇病过一次,后来愈发知道了这药的厉害,身为皇子,那念头他自然动过。
可也只是「动过」而已,冷静下来他便想明白了——那事谈何容易?
父皇没了,还有大哥、三哥、四哥五哥,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不仅是年纪比他长,母族的身份也比他强上许多,他没底气与他们一较高下。
阿才却说:「可若诸位殿下都没了呢?」
殷临晨惊然扭头,便见阿才的脸色也发着白,显与他一样心惊于这样的想法。
但阿才定住心,还是说了下去:「亦或者……亦或者并不必那么麻烦,只消皇长子没了,皇后为求自保也不得不过继一子,以嫡子之名养在膝下?」
殷临晨当即摇头:「宫中皇子皆是她的儿子。」
阿才看出他的抗拒,徐徐又道:「明面上是这样的理,实际如何,殿下心里也清楚。」
明面上皇后母仪天下,地位不可撼动,但其实后宫几位高位嫔妃皆有家世倚仗。现下皇后地位能够地位稳固,除却数年来端庄持重不出错以外,更是因她膝下的嫡长子能够服众。
一旦嫡长子没了,后宫自有许多人想取皇后而代之,更有许多人会想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
到时六宫争起来,父皇都未必拦得住。皇后唯有再揽一子养到膝下,才能勉强平息六宫争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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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夫人 下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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