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人多,」苏岸开口轻笑,「令郎性命无虞,不用动不动就想怎么鱼死网破。」
他这一笑,面目温和,仿似浓黑如墨彻骨冰寒的暗夜乍现一线天光,让人有了舒喘生息的暖意和错觉。
李韶华就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并暗自觉得奇怪,自己才是地头蛇,自己才是官,自己带着十多名护院家丁还有十多名官差捕快,刚刚怕什么呢?
「你把虞儿怎么样了,快把人交出来!」
苏岸不动声色道:「李大人,你看这么多人围着,不利于令郎治伤。」
李韶华想起儿子受伤的部位,犹豫了一下,吩咐众人道,「你们先退出去。」
于师爷有点不放心:「大人,要不让邹捕头留下保护您。」
邹捕头是饶县武艺最好的捕快,但李韶华略一琢磨他刚正的为人,还是摆手作罢,只叮嘱师爷道:「你们在外面,耳朵放机灵一点!」
随着众人退去,厅内显得空旷宽和。苏岸反客为主略显谦卑地欠了欠身,说道:「李大人,坐啊。」
李韶华觉得自己步步掣肘时时拘束,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他很恼火,却又隐忍发作不得,偏又想要维持自己作为官员上位者的姿态和体面,于是他的行为举止很是别扭违和。
他貌似清贵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难掩神色的不安和话语的急切:「虞儿到底怎么样了,我要见他!」
苏岸放在桌上的右手中指轻敲桌面,顾自微笑了下:「大人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有您在,才能担心令公子的安危生死。」
李韶华虚握杯子的手陡然收紧:「你,想怎么样!」
苏岸微微上挑的嘴角酷似些许微笑,语声轻轻,但触耳惊心:「很简单,灭了你的功名,摘了你的乌纱。」
李韶华手上的青筋暴起,他陡然释放出垂死挣扎的杀气,怒笑道:「就凭你!」
苏岸唇角的笑意讥诮地挑上去,很轻易地应和:「对,就凭我。」
李韶华的困兽垂死之怒,对上苏岸的成竹在胸之姿,似乎渐渐渐渐地冷静下来,恢复了几分智慧的沉稳和考量。他的身体放松下来,目光却带着锋利的逼视,沉声道:「不知阁下,想怎么灭了我的功名摘了我的乌纱!」
苏岸低声吐字道:「金矿。」
他音声低浅,淡而无波,却是让李韶华的脸忽而煞白,忽而青黑,忽而红而急,忽而暗而惨。
过了好半晌。
李韶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你究竟是谁!」
苏岸闲闲地往椅子上一靠,一语道破李韶华难以言说的狠辣私密:「现在李大人可以不顾令公子死活,直接叫人杀了我,所谓一不做二不休,铤而走险未必不是一条路。」
李韶华按捺不语,阴晴莫测。
苏岸端起桌上茶,洁白如玉的细瓷于他的指掌中,凸显出艳如珊瑚的花色,他静静地看着,然后突然松手,茶杯陡然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李韶华惊心胆破,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苏岸豁然起身,理了理衣襟漫声道:「我十年前大杀京城为官一方的时候,李大人你还没中进士呢吧?」
屋外的护院官差一涌而入,急声道:「大人!大人!」
李韶华面无人色,直勾勾盯着苏岸,半晌道:「你,你是沈……」
似乎后面那个字太可怕,李韶华不敢说出来,于是苏岸笑着帮忙,点头道:「不错,如你所料,在下沈重。」
李韶华顿时瘫倒地上!
苏岸负手,轻睨了众人一眼,灯光拂照他俊挺的身姿和侧脸,清涧白石般,让他看起来有种苍然的尊贵,乃至落寞散淡,可散发出的气场威严,却让一干人面面相觑,束手无声。
「论刑狱律法,沈某自认在我大周,尚无人能出其右,」苏岸的目光移到李韶华处,说道,「论心机手段,恕沈某人不自谦,李大人你怕也远远不如。」
他说着,身体松靠在桌边,右脚便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专注地看向于师爷:「于师爷在饶县二十年,别的不说,在下为师爷送过酒,知道师爷总喜欢小酌几杯,不知师爷书柜暗格里的小册子可时时锁好了么?」
苏岸聊天般的寒暄,乃至含着笑,却让于师爷顿时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而下。
那个书柜看起来与普通书柜无二,他怎么知道里面有暗格?自己这做人心腹的师爷,怕的就是被嫁祸和株连,所以早为自己留好了证据和后路,可这秘密事父母妻子尚且不知,他是如何知道!
对了,面前人说他是沈重!
沈重啊!于师爷如梦惊醒。
在刑部抄家灭族直让小儿止啼,老妪骇死。上战场杀人如麻坑降二十万,将西秦王室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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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记 上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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