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炎听着。
沐敬亭沉声道,「容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容鉴的女儿不可以,安平也不可以……」
柏炎抬眸看他,「安平救过柏远,而且宴书臣……」
沐敬亭一针见血,「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你要反。」
柏炎噤声。
沐敬亭继续道,「宴书臣是个难得的人才,你若要用他,更不能留安平。安平在,前朝的人心便不死,随时会死灰复燃,宴书臣再执掌大权,你在位时即便可控,你若不在,你的儿孙危矣。上位者,有所为,有所不为,但绝不能明知危险还立于高墙之下……」
柏炎微微垂眸。
沐敬亭的目光好似将他看穿一般,「阿炎,帝王之心,要坚定,否则你走上这个位置,只会让自己登得越高,跌得越惨,你的妻儿亦会跟着你,荣辱与共。你若不在这个位置上,昨日的傅瑶,便是明日的苏锦,昨日的太子,便是你的孩子……」
柏炎掌心死死攥紧。
☆☆☆
许久之后,沐敬亭早已从御书房离开。
柏炎坐在地上,伸手握住额头,不说话,良久也未抬头睁眼。
大监在外问候,「见过娘娘,娘娘怎么来了?」
「陛下还在吗?」苏锦的声音在外响起。
大监应道,「在呢,方才见过沐老,便一直没出来过。」
柏炎收手,微微抬眸,尚且来不及起身,便与苏锦目光对上。
他眸间微微滞了滞。
苏锦一眼看出他目光中的两难,「阿炎……」
他脸色并不好,苏锦缓步上前,没有劝慰,也没有扶他起身,只在他临近一旁落座。
又唤了大监不要关门。
大监应声退开。
已是入夜,大门敞开,月华铺满了地上。
「有烦心事了?」苏锦转眸看他。
「嗯。」他应声。
苏锦摊开掌心,他见是一枚小小的酸梅糖。
柏炎笑开。
她替他剥开,放到他口中,他轻轻笑了笑。
她轻声道,「我那时在府中,才送走明月和阿照,你亦不在,吃了不少酸梅糖。」
他亦转眸看她,口中的酸梅汤酸酸涩涩,却又带了几分隐隐的甜意,似是顺着四肢百骸流进他心底。
她轻声道,「哥哥,我有一事同你商量。」
她鲜有如此正式,他伸手揽上她肩膀,「说吧,哥哥吃了你的糖,说什么都应你。」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朝中休沐三日。
第三日,容鉴终是在大理寺最底层的暗牢里等来了柏炎。
暗牢在死牢之下,周遭皆是水汽和阴气,不见天日,唯一透进来的光,是值守的人按动机关,从不知何处透进来的星星点点的光,但若不是手持火把,许是连眼前的人都看不清。
这星星点点的光,只是让空气透进来,火把不灭的。
周遭和侍卫和值守都已屏退,仅余了青木一人。
青木上前,将火把置在一侧的木架上,幽暗的暗牢里映着昏黄色的光。
青木在不远处候着柏炎,脸上的青面獠牙面具,同这阴森恐怖的暗牢似是融为一体,叫人不敢出声。
暗牢内只有三个牢房,彼此分开,隔绝了视野和声音。
容鉴这处只有他一人。
值守先前便将牢门打开。
柏炎身披玄色龙袍,踱步而出,映得容鉴满眼刺目。
青木并未上前,这里只有废帝一人,柏炎并无危险。
青木在不远处候着。
容鉴抬眸看着柏炎,轻哂道,「我忽然在想,若不是我灭了晋王一门,灭了秦王一门,今日坐在龙椅上的怎么可能是你柏炎!呵呵,天道好轮回,我本是一心要杀你,结果反倒让你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置,天意弄人!」
容鉴言罢,放声大笑。
笑声越往后,越尖锐。
有些渗人。
柏炎却未应他,只是安静看着他。
容鉴笑过,见他没有反应,似是也缓缓失了笑的兴致,也不说话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如今已是废帝。
除了言辞,激怒不了柏炎。
柏炎看了他许久。
容鉴也从起初的装模作样,到后来的不自在,再在到眼下的恼意。
到最后,先被对方激怒的竟是他自己!
柏炎淡声开口,「你不逼死范允,不逼死许昭,不逼死我母亲,你怎么知晓我会反?你们容家谁做皇帝,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他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情绪,似是在说一件成年旧事一般。
容鉴奚落,「你若无反意,我就是再逼死苏锦一个,你也不会反!」
柏炎眉头肉眼可见的微微皱了皱。
见他面上情绪终于有了波澜,容鉴心中似是了受了鼓舞一般,变本加厉,「可惜啊,当日在凤鸣殿中,朕就应该临幸苏锦,你是未见到她当日的可怜模样,殿中染着催情香,她手中一直攥着那枚簪子刺着自己的掌心和指尖,鲜血就滴在殿中,不敢开口,开口时声音都在打颤。可惜了,她生得一幅好颜色,朕是想等她生完孩子,囚在宫中日日消遣,等消遣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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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上逢春 卷四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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