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艳姝楼到益州刺史府的宅邸,早已物非人非,哪里都寻不到她的痕迹。
直到有一日,他意外的发现,有人在祭祀她。
宫墙之外,一摞烧成黑灰的黄纸,一个被藏起来的牌位,便是她最后的痕迹。
这人就是江钧。
那时,稷旻已知道玉桑的身份是假的,可江钧不知道。
他一生都没能和儿子和解,也没能与自己和解。
且玉桑回府后很快就进了宫,与他可谓是毫无交集。
稷旻怎么都没想到,当玉桑被论为妖妃诛杀,渐渐被人遗忘时,江钧这个长辈,竟会祭祀一个晚辈。
因为她是江古林的女儿,是他的孙儿。
他一生都无法言说的心事,最终只化作一堆烧成灰烬的黄纸。
还有那夜山村中,玉桑被他逼着与心中重要的人作别,哭的让人心疼。
一字一句说的洒脱痛快,可在稷旻听来,那些洒脱的话语下,全都是向往与羡慕。
是她有生以来,懂事之后,藏在心中的遗憾和期盼。
她想生来有人疼爱,想有家有父母。
从前,稷旻质疑她的真心,直至她一番坦白,他才幡然醒悟,他们之间唯一不用质疑的,便是真心。
只因真心化不开恩怨,也脱不开出身的禁锢,才让他们走到这个地步。
她是个聪明的人,挨过打就知道疼。
男女之情,她尝够了,正如她言之凿凿告诉所有人,要达成目的不只有一条路,那爱一个人,也未必要束缚在一起。
哪怕她爱他,也一样能离开。
她明明还那么小,心中竟比他所想的更宽广。
所以,带她回来,重新成为江玉桑。
但这一次,她只是江古林的女儿,江钧的孙儿。
他窥见她心底期盼,勾着这份期盼将她挤进局中,暗暗地想,如果他能给得起她想要的,她是不是……也愿意再妥协一次?
稷旻将江钧一路送到宫门口,其间二人聊得都是公事,未掺私事。
直至临别时,江钧先向稷旻拜别,忽而又道:「听闻玉娘能回道江家,当中有殿下的安排,玉娘顽劣不懂规矩,往日若有冲撞殿下之处,老臣代孙儿向殿下赔罪。」
他这话起的突兀,稷旻心觉有异,但面上不显,背在身后的手指尖轻搓,说道:「桑桑在孤眼中,没有冲撞—说,而且,父皇和母后都很喜欢她,母后更是表示,希望能时常接她入宫小住。」
江钧眼帘轻抬,眼神变了。
江古道在益州的事,江钧多多少少从老友口中得知一二。
倘若玉桑的事是太子有目的的掺和,也就不难理解会如此安排。
但无论初衷为何,自今日起,怕是要让始作俑者失望了。
思及此,江钧脸上的和色淡去几分,只剩公事公办的恭敬:「圣人寿宴上,玉娘大胆行事,乍看乍闻或许觉得新鲜奇趣。然皇宫重地,始终是严守规矩之处,不是她可以恣意妄为之处,也不该久久逗留。」
「玉娘今已归家,磕了头上了香,便是如假包换的江家女儿,老臣便有责任管教照顾,不敢让圣人,娘娘乃至殿下屡屡包含。」
闻言瞬间,稷旻心中有短暂的讶然。
江钧此言所含深意,他心如明镜。
稷旻的笑也淡了,身后的手指尖捻得发白,平和的语气里终究带了深意:「江大人过于谨慎了。」
江钧露出苦笑,摇摇头:「与其说谨慎,不若说是老臣怕了。老臣与幼子十数年隔阂,如今终于盼回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重蹈覆辙。她的前程,或该合着她的心意来,但她走的每一步,老臣也要看在眼里才能安心。」
太子微微眯眼:「太傅……」
江钧直接搭手作别:「殿下公务繁忙,还是莫要再送,老臣告退。」
稷旻还欲再说,江钧已转身离开,再未与他多说一字。
眼看着江钧背脊挺直的大步离开,稷旻竟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前世,他未及不惑便已病亡。
重生而来,面对朝事政务,借那近十年光阴的优势,应对已游刃有余。
可当他面对江钧,难题变成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束手无策的玉桑,情形立马就倒转了。
这老狐狸,怕是察觉了玉桑的身份有异。
可他并无拆穿捅破的意思。
他真将玉桑当做了自己的孙女。
而他这番话,—句比—句直白明显,连从头到尾洞悉真相的黑狼和飞鹰都听出端倪。
飞鹰揣测道:「江钧多年来一直闲赋,今其子受封,他便立刻进宫自荐,朝臣看来,怕是无不认为他父凭子贵,借子风光。刚刚得势便倨傲,殿下方才为何还要在圣人面前替他说好话,甚至重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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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小娇奴 卷三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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