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未设仆役,整个小院就只三人,兄妹俩饮酒,陆时卿吃茶。起始席间多只聊菜色,等天色渐暗,元钰的话却越来越多了,从幼年踢蹴鞠被砸满头包,说到洞房夜在新房门槛绊了一脚,然后关切起元赐娴的亲事。
他面露醉色,拍案道:「赐娴,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将陆侍郎捉来给咱家当上门女婿?」
陆时卿脸一僵。
元赐娴忙去捂他嘴,一面向对头歉意道:「我阿兄醉了。」
他默默吸口气,平静道:「无妨。」
元钰却是真醉了,不高兴地挥开她的手,道:「阿兄连欲擒故纵的宝典都教你了,你怎么还……」他说到一半,再次被捂住嘴。
陆时卿面具后边的脸色越发难看。
元赐娴哭笑不得。她的确交代元钰多喝些酒,如此便可顺理成章起身去方便,哪知他会喝过头。
她赶紧朝对面人赔笑:「我阿兄酒后胡言呢,先生回头可莫告诉旁人,免得这话传到陆侍郎耳里。」
不好意思,已经传到了。
陆时卿觉得这戏没法演了,有那么一瞬很想拍案而起,但他最终仍以强大的克制力平复了心境,然后吐出一个「好」字。
不料元钰还闹,这回干脆站起,一脚踩在了凳面上:「不过赐娴啊,你说要扮成小厮混进陆府……」
元赐娴心里急,慌忙伸手再拦,一边拖他胳膊一边道:「我先将阿兄送回房,先生在此稍候。」
她说完就拽了元钰走,留下陆时卿举头望月,内心愤然。
哦,亏他熟读兵法,竟险些败在一招欲擒故纵上。难怪他这些日子莫名感到魂不守舍,原来并非对元赐娴暗生情愫,而是被算计了。
呵呵,这丫头还准备扮成小厮混进他的府邸?当他陆府的家丁护卫都是吃干饭的不成,简直痴人说梦!
他宁愿与狗为伍,也绝不可能叫自己就此栽她手上!
陆时卿心底一刹呼啸过一万匹脱缰的野马,等马奔完,元赐娴回了,他也恢复了平静,嘴挂微微冷笑,眼藏温柔一刀。
元赐娴一回来就向他赔罪,说了一堆歉意的话,而后道:「叫先生见笑了,我自罚三盏。」
没听说过给人见笑就要自罚饮酒的。作为徐善的陆时卿本该非常善解人意地拦下她,但他现在不想拦。罚,该罚,能不能再罚三盏?
元赐娴饮下三盏酒,坐回他对头,心里开始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照先计划,她是准备等元钰离席,四下无人,装醉耍酒疯,逼得徐善不得不躬身送她去后院,然后途中找机会掀他面具的。
她方才已在酝酿醉态,奈何阿兄掉了链子,叫她不得不清醒了一把,眼下虽狂饮三盏,若马上醉倒,恐怕不能令人信服,还得多喝点才是。
她想了想,计上心头,忽而重重叹了口气。
陆时卿这时候就不得不问一句:「县主何故叹气?」
她压压眼角,道:「阿兄是酒后胡言,有口无心,却勾起了我的伤心事。」她说完,斟酒又饮一盏。
陆时卿心里冷笑一声,面上道:「县主有何心事,不妨说与徐某听。」
元赐娴作伤秋悲春状,再叹一声:「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君心冷似铁,一腔妾意随水去——」说完举盏再饮。
陆时卿牙都酸倒了,咳了一声:「既然如此,县主何不抛却此意?」
元赐娴抬手止住他:「先生,情之一字,岂可容人轻易抛却?便他心冷似铁,对我不过虚与委蛇,我亦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陆时卿嘴角微抽。这酸词倒编得顺溜,然而虚与委蛇的不是他,明明是她才对吧。
元赐娴一面念叨一面拼命灌酒,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等豪饮得差不多了,便水到渠成假作醉态,开始说颠来倒去的话,指着桌案咯咯地笑:「先生您瞧,这只乳猪生得好壮!」
陆时卿瞥瞥那只烤全羊,「嗯」了一声,又见她低头把玩杯盏,瞧着头顶月轮在里头的倒影道:「咦,吴刚!先生,我瞧见伐桂的吴刚了!」
「……」
元赐娴仰头将酒液抿尽,再定睛往盏底细看,惊叹道:「哎,他不见了!」说着踉踉跄跄往桌底下钻,「跑哪儿去了?」见找不到,又跌跌撞撞往一旁一棵槐树走,抱着粗大的树干,含着哭腔问,「你知道吴刚去哪儿了吗?」
陆时卿想扶额。他四顾几眼,不见一名仆役,只好走到她身侧道:「县主,您醉酒了,徐某请人送您回房。您的婢女在哪里?」
元赐娴回头怔愣看他:「咦,陆侍郎?」
「……」
怎么,她醉酒的时候眼能穿墙?
陆时卿浑身流窜的血液都差点凝固了,却见她下一瞬憨傻地笑起来,伸手拽他胳膊:「陆侍郎,您怎么上我家来了?您来得正好,您能帮我找找吴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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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一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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