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卿微微一滞,脱口而出:「公蛇?」
她一愣。是公是母有何要紧?他这重点似乎放错了罢。
她道:「我没吓昏就很好了,怎知是公是母?公蛇怎么了?」
陆时卿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哦」了一声,道:「听说公蛇更容易咬人一些。」
「是吗?」她将信将疑看他一眼,「如此说来,方才那条……」
元赐娴说到一半顿住,捂了捂胃腹。
还是不作回想了。先前一时晕去,其实也不全因了蛇,是郑濯的刀法实在骇人,眼见蛇身被砍成两截,断头烂骨,捣得血肉模糊,她才略受不住。
她换了个话茬:「陆侍郎,我怕蛇是有原因的,您怕狗呢?」
也不知这一句揭了陆时卿什么伤疤,难得比平日和善些的人一下便阴沉了脸,道:「没有原因。」
这个陆时卿当真阴晴不定,前脚日出后脚雨,道是有晴却无晴的。
元赐娴也便不再追问了,一抬眼见大雄宝殿已在近前,却是一幅相当凝重的场面,不由稍稍一愣。
一干文武官员正神情尴尬地垂手候在殿外,殿内围拢了一圈皇室子弟,当中跪着腰背笔挺的郑濯,徽宁帝铁色铁青地站在他前头,拿食指虚虚点着他,一副怒至无言的模样。
郑濯微微颔首,道:「儿已知罪,听凭阿爹处置。」
徽宁帝似乎被气笑,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拍拍掌道:「你说说,你罪在何处……罪在何处?」
「儿奉阿爹之命,代二哥掌管金吾卫,负责今日罔极寺周边巡视警戒,却布置疏漏,未曾察觉暗伏于草丛的赤蛇,此为罪一。阿爹千叮咛万嘱咐,三令五申道法会当日须忌杀生,儿却一时失手,致蛇丧命,此为罪二。」
「这好端端的,哪来如此凶猛的毒蛇?」徽宁帝深吸一口气,抬眼瞧见杵在殿门前的元赐娴与陆时卿,朝两人招招手,「来。朕听侍卫讲,你二人当时在场,赐娴,你说说,此事是否有可疑之处?」
元赐娴心里「哦」了一声,将整件事给捋了个明白。
前些日子,二皇子犯了事,徽宁帝剥了他手底下许多权,令郑濯暂代掌管金吾卫。郑濯一朝得势,惹人眼红忌惮,是以有了今日遭人算计的事。
算计他的人料准了他将背上两条罪名,却不知他其实早有防备,不过是将计就计。
郑濯很了解徽宁帝。他清楚两点。
第一,实则圣人并未多信佛,杀不杀生,不过是做给世人瞧的。他痛恨的根本不是盂兰盆法会上死了条蛇,而是将这件事捅给天下看的人。
郑濯身边的几名金吾卫并非真正归心于他,生了这等事,便急急忙忙回禀给圣人,巴不得满朝皆知,殊不知,他们此举才是真正触犯了天子的大忌。
第二,以圣人多疑的性子,凡事必要拐个弯思虑,一定猜得到其中阴谋。故而事发后,郑濯非但不作争辩,反倒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揽罪。如此,无疑便可博得圣人心疼与同情,亦可彰显他并无争夺储君之位的心思。
眼下,徽宁帝就是不愿郑濯如此低声下气,想给这个儿子讨个公道,捉出事件的主谋。
这一招将计就计着实厉害,元赐娴只想到了阴谋这一层,未曾考虑通透,方才真是多此一举了。
她与郑濯暂且是一条船上的人,既想明白这些,自然不会当众戳穿什么,便讷讷道:「陛下,赐娴方才给那赤蛇吓得不轻,未曾留意别处……」她说罢瞧了眼陆时卿,「不如您问问陆侍郎。」
女孩家嘛,徽宁帝倒也理解,便再问陆时卿,听他答:「陛下,臣方才离殿下与县主远,亦未瞧明白究竟。只是那赤蛇果真凶猛,若是不除,恐怕殿下与县主都将遭遇不测。臣以为,所谓‘事急从权’,杀生固然是大忌,却怎能因此耽搁了人命?当然,殿下未能排查危机,令今日身在罔极寺的陛下您,皇族宗亲及满朝文武皆陷入了潜在的威胁中,实是失职。是以臣以为,陛下当对殿下罚一半,恕一半。」
虽仍捉不着真凶,但这番话却是一针见血,戳进了徽宁帝心坎,给了他一个中庸的解决之法。
元赐娴瞅了眼陆时卿,更觉此人不简单了。自回鹘商队一事后,她不是不曾试探过他对朝政的态度,却总见他藏得滴水不漏,包括眼下。他始终就像一个一心只为圣人着想的忠心臣子,三言两语替他化解尴尬,以委婉的法子劝诫他不宜当众查案……
至于谁才是陆时卿心目中的储君之选,或者他究竟是否有支持的对象,实在令人无从分辨。
如此僵持下去,自然不是个事。徽宁帝点点头道:「陆侍郎说的有理,暂且就这么办。」
这盂兰盆法会便半道匆匆结了,徽宁帝一连下了好几道旨,作了善后,完了便以疲乏为由先行回宫,叫上了元赐娴和陆时卿陪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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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一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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