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的门吏见状,将一名老人一把推搡在地,拿手中长刀指着他喝道:「一个个的,都是没长耳朵?咱们陆钦差的车驾到了,你等还不速速避让!」
这一句高喝终于叫吵嚷的众人安静了。有人怒目圆睁,回头看了眼后边的钦差队伍,扶起摔折了手腕,疼得嗷嗷直叫的老人,破口骂道:「这他娘的钦差是怎么个玩意儿,能这样欺负人?」
他说完,啐出一口唾沫。几个壮汉附和他骂起来,妇孺孩童则哆嗦着不敢吱声。
那门吏长刀一横就要砍他脑袋,忽听一声轻斥:「住手。」
这声不高,却听来脆亮明晰,他手下动作一顿,偏头就见钦差的马车里下来个人,一身天青色圆领棉袍,肤白唇朱,眸光艳丽,落在他身上的眼色却是深浓的嫌恶。
元赐娴朝这向快走几步,到了老人跟前,一手抬着他胳膊,一手摸向他的腕骨。
她干净白皙的手搭在老人沾满污泥的腕间,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似在察看他的伤势,突然抬眼笑问:「老丈,您家住哪里?」
老人疼得头冒冷汗,见她穿着富贵,不敢得罪,勉强答:「李……李家村。」
「您的家人呢?」
「儿子儿媳今早已经进城了,我脚程慢……」
元赐娴露出些宽慰的笑意:「我一会儿就差人送您找他们去。」
「谢……」
老人正要道谢,话没说完,忽听手腕处传来「咔嗒」一下骨头碰撞声。他一惊,张着嘴瞧着元赐娴,连疼也没反应过来。
元赐娴笑:「您脱臼了,我就是跟您说说话,叫您少疼些。但您放心,儿子儿媳还是会给您找的。」
四面众人都被她这手法惊呆了,一愣过后一涌而上。
「钦差,钦差!我这手也给山石砸着了,疼得厉害,您给我瞧瞧!」
「钦差菩萨,我家小儿跌了一跤,一直呕着……」
他们是错认她了。
元赐娴被众人围得喘不过气,混乱中,一只手忽被什么人给牵了过去。她一骇,心里第一个念头竟是:谁胆敢非礼本钦差!
她慌忙就要使力挣脱,却先一步被这人掩到了身后,抬眼一瞧才发现,原是真钦差来了。
陆时卿面向众人淡淡道:「我的小厮医术不精,方才只是侥幸治了这位老丈的伤。再有一刻钟,数十石口粮及一众医士就会到舒州城了,还请诸位在城中沿道临时搭建的避雨棚耐心等候。」
谁是他小厮啊。元赐娴暗暗腹诽一句,却见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起先动手打人的那名门吏,认真思索了下,问道:「我不认得你,你是平王手底下做事的吗?」
这话一出,原本一听粮食来了,欣喜低语的流民们齐刷刷扭过头来。
元赐娴心里暗叫一个爽字。
眼下这场闹剧看起来小,实则事关重大。她人在车里,听见门吏的话就觉不对劲了。陆时卿并未着急进城,本就是安排百姓先入的,此人显然受了谁的指使,欲意挑唆朝廷与百姓的关系。
在场的虽只是一小批灾民,但所谓坏事传千里,谁知往后情形将如何演变。天灾临头,本就是人心惶惶,再被有心人一搅和,民众揭竿而起,就成了大乱子。所以她当即下了马车,阻止门吏杀人,不想叫陆时卿与朝廷吃哑巴亏。
徽宁帝的确不是个明君,但有人趁世道正乱,使出如此下作法子,不得不说用心更加险恶。
只是这事解释起来并不简单,一百句也未必摘得干净,元赐娴未料陆时卿只用一问,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心里头突然对他生出几分崇拜来,一时也忘了,她的手还躺在他掌心。
门吏显然被问倒了,慌忙颔首道:「小人一介门吏,不曾见过平王。」
「那你见过我?」陆时卿看似很好脾气地笑问。
他摇摇头:「小人也未曾见过陆钦差。」
「既是如此,你何来胆子以我名义滥用私刑?」
这罪名扣得大了。门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两条腿抖个不停。
原本骂陆时卿的壮汉「呸」了一口,朝他歉意道:「陆钦差,对不住啊,老子骂错人了!」
陆时卿竟然非常友善地对他一笑,指着就差尿裤裆的门吏道:「但他有一点说对了,朝廷不少你们口粮,你们推来挤去,是徒增乱子。」他说完,看向方才朝元赐娴求医的一名妇人,「您家小儿就是这样跌跤的吧。」
妇人捣蒜般点头。
陆时卿又看了眼地上的门吏:「你起吧,下不为例,好好安排他们进城去。」说完便不再停留,牵着元赐娴往回走。
身后一众百姓的眼光在两人身上滴溜溜地转。
他们村是不是太落后了,现在外边钦差和小厮的关系,已经是这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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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主请自重 卷一 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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