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下去了，那样的假设，吓得她脸色苍白，手心沁汗。
　　「我不在意。」投身战场，赵云老早便有所觉悟，马革裹尸，哪位将士没有此等雄心？
　　「可我——」她再度停顿，最后两字鲠在喉头。
　　在意。
　　因为他的不在意，而更加在意。
　　四目相交，他没移；她没动。
　　她双颊雪白渐褪，淡淡染上红彩，光是看着他，她便克制不住脸红。
　　他受那漂亮彤霞所诱，不由自主探手，抹向她腮帮间的潋灩色泽。
　　指腹揩不下她羞赧的红晕，却能让那红彩，益发深浓。
　　他的眼神，她已然熟悉千百回——曾在他专注看着她黹针时；曾在他递上野梨时；曾在寒夜银月下；曾在峰峦隐映间；曾在那日他半强逼她随军离城时；曾在红纁丝绸里；曾在她无意凝视着他；曾在他吮着她的唇；曾在他……每回看着她。
　　既深邃，又全心，专注的凝觑，她在他眼中，看到好多不同样貌的自己，好多个连她揽镜自照，也映照不出来的「殷似茧」。
　　「等这趟由江东回来，我请主公作主，托人来纳采提亲，可好？」他嗓音好柔，像轻吟摇篮曲调，蛊惑诱人。
　　虽然她正逢失去姨娘而消沉，身子也因日前淋雨奔波，大病一场，即使她强撑起精神，努力适应新生活，仍旧孱弱得令他想牢牢护进胸口，为她遮风挡雨。
　　似茧低下螓首，被他火热目光瞧得发窘，耳里听着他的询问，真想学起那套「人家不知道啦」的小闺女遁逃法，可惜双腿不给力，逃又不能逃、躲又不能躲，只能正面迎战。
　　「……现在这样，不好吗？」
　　两人现今的相处方式，她已觉知足，在不干扰他军务之下，抽空来见见她，两人天南地北聊，即使找不着话题，彼此静静做着自己的事，也安逸平和得让她感激。
　　偶尔，她为他缝制些新裳、新鞋，见他穿上，挺拔好看，衣裳合身且保暖，这样就好足够了。
　　「当然好，可是男人一旦对心系的姑娘有了牵念，便会贪求更多。」他那双眼睛，转为深浓琥珀色，温柔中，仍有簇火光，燃烧着炽热，续言道：
　　「想拥她入怀；想有更光明正大的身分来保护她、爱惜她；想搂搂她；想抱抱她；想让她成为自己的……也想让自己成为她的。」
　　他曾以为，没有家累，便能更全意投身征战中，更能一马当先，报效主公知遇之恩。
　　何时开始，这样的心态，有了转变？
　　是张潇那番话？不，应该是更早之前——在遇上她的那一刻，开始发酵、酝酿。
　　他想成家了，不为年龄上「应该」这么做，而是因为「她」，让他想拥有一个家室，一个让他即使在战场上，拼了命，也要守护的后援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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