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汉「啪」的一拍桌子，怒道：「这丫头要干啥？」
　　「谁动我弟妹，我就跟谁拼命！」何贞推门进来，也不坐，居高临下的瞅着何老汉，「爷爷，我正好想来问您，我们姐弟五张嘴，不好养活，不如您就让我自生自灭吧，成不成？」
　　「混帐！」何老汉又拍了一下桌子，「老何家的孩子，怎么就得自生自灭了？」
　　「老何家的孩子，怎么就得送给姓穆的？」何贞飞快的反问。
　　「那是女孩子！」何老汉下意识的回。
　　何贞冷笑：「女孩子就不是孩子，就不是你老何家的孩子，对吧？」
　　「你个丫头怎么这么刁钻？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何二郎看不过去了。
　　「二叔啊，我听说黄里正马上就回来了，您不去瞧瞧？」何贞瞟了他一眼，并不接他的话。
　　何二郎果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何老汉看着次子这没出息的样子，极为心塞，对着何贞就更没有好脸了：「快叫你兄弟来吃饭，别废话！」
　　「这老何家的饭，我们大概是吃不得了。」何贞道，「早晚都得被您卖了，我们少不得自己先走，爷爷，您疼爱晚辈一回，把我们分出去吧，别人我不管，就把大房分出去就好。」
　　李氏的眼睛亮了。
　　就连准备出去的何二郎也坐了回来，两口子不住的打眼色。
　　「不知死活的东西！」何老汉十分恼怒，「我这是为了谁？你们爹娘都没了，不靠着叔叔们，你们能活？」
　　「爷爷，虚头八脑的咱就不说了，左右我三天两头甩刀子，不听话，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不会说叔叔们的坏话，这样不好吗？往后我们不担心婶子们会把我们卖了，婶子们也不担心我们把她们吃穷，多好。」何贞甚至扯出个乖巧的微笑来。
　　何老汉死死的盯着何贞。
　　何贞并不惧怕，坦然回视，甚至因为她站着，何老汉坐着，她还有了几分睥睨天下的意味。当然何老汉没有文化，想不出什么特别有气势的形容词，只是这种孙女占了上风的感觉让他极为不喜。
　　怒火上冲中，何老汉也想起了过去一个月里发生的种种冲突，不得不承认，两个儿子也确实是不愿意抚养侄子侄女们，何贞说得也不算错。只是他一种强烈的「我一腔好心都喂了狗」的心思，让他十分不甘。他便道：「你兄弟们也是这个意思？」
　　「是。」何贞肯定。
　　「那叫明辉来跟我说。」何老汉一副「我跟你说不着得跟男人说」的架势，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背地里劝他，我今天就在门口等着，他一家来我就问他。」
　　何贞答应了，不过提了个条件：「您得把今天这事儿也说给他听，问他什么想法，不然他最是孝顺您的，必然会顺着您说。」言外之意就是，明辉是很恭顺的，就算心里不满也会听您的话，可是今天的事触及到了底线，他们姐弟都不能容忍。
　　何老汉听了后半句，心情倒是舒畅些，挥手叫她出去，浑然不管她没有饭吃的事儿。
　　明辉，就看你的了。何贞坐在屋里做衣裳，难得的心情也有些忐忑。
　　话是那么说，何老汉当然不可能真的坐在大门口等孙子回来，只是一边在堂屋里抽着烟袋，一边听着外头的动静。明辉几个孩子一散学回来，他就咳嗽了一声，冲外头喊了一句：「明辉来一下！」
　　明辉不知所以，书袋子都没放下，就进了堂屋。路过厨房的时候，他看见二婶李氏把两个弟弟招进去，拿了炉火边烤过的饼子给他们，他转开了视线，上了台阶。
　　「爷爷。」明辉不算是个口齿伶俐的孩子，爹娘去世之后越发不爱说话，除了在自己屋里跟姐姐弟弟说几句话，平常在院子里也是不大吭声的，现在被爷爷单独叫进屋，他觉得十分紧张，叫了一声人之后，就沉默的站在那里。
　　老人家都喜欢活泼伶俐的晚辈，瞧着就喜庆热闹，不过男孩子不说话也不算什么大毛病，何老汉并不挑理。但是看着明辉一脸紧张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那个丫头天天闹腾就不说了，早晚也不是老何家的人，可是明辉是他的大孙子，也被姐姐挑唆得跟自己不亲，真是让人不舒服。
　　何老汉心里不痛快，脸就拉得更长了。他重重的咳嗽了一声，问道：「你大姐天天闹腾着要领着你们几个出去单过，你是怎么个章程？就由得她胡闹？」
　　明辉愣了愣，没想到爷爷一开口就是这件事。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我都听我大姐的。」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何老汉一听，之前勉强压下去的火气又窜到了脑门，他一拍桌子怒斥：「你一个汉子怎么就非得听她一个丫头的！」
　　明辉搞不清之前发生了什么，可是听着爷爷这话就是来者不善，他也不大高兴了，便道：「她是我姐，我听她的原就应该，我爹娘没了，是她想法子照顾我们，可她也不过是个娃娃！她一心为我们好，我为什么不听她的？」
　　「为你们好？」何老汉冷笑，「莫不是你觉得她能养活得了你们？你可知道，她有多么不知好歹，你叔叔婶子给你妹子找了好人家，她都能去抢回来！」
　　「什么意思？什么好人家？」明辉陡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何老汉，「我妹子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有你那好大姐在，能怎么的？」何老汉酸酸的说。没想到孙子也是这副咬牙切齿的反应，让他一时忍不住，觉得他可能真的想错了，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是这几个孩子太不懂事。
　　知道妹妹没出事，明辉放了心，便垂下了头，恢复了一开始的沉默，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坚硬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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