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秦嬷嬷的脸已是涨得通红。
「二来么,我没记错的话,嬷嬷是半个月前到的姜家。」姜蝉心情渐次平缓,思路也清醒不少,「这么短的时间就把我这里摸透了,知道谁得用,谁不得用?」
秦嬷嬷惊讶错愕地打量着姜蝉。
小姑娘刚刚及笄,脸庞略显稚嫩,大大的杏眼含着几分怒气几分警告,模样还是往常的模样,气势却不一样了。
秦嬷嬷无端一阵心头急跳,暗暗捏了捏袖子里的信,方觉得好些。
「此事不用再提,我自有安排。」姜蝉急着去见卫尧臣,示意秦嬷嬷退下。
秦嬷嬷却好像看不懂她脸色一样,挡在前面没动,「京城那边传话,要在年前卖掉姜家在真定所有的产业,我听说小姐手里也有铺子,还请小姐把账本交给我。」
姜蝉一惊,前世她的确交出了账本,那是到了赵家,老夫人以家规禁止赵氏女经商为由,变相收走了铺子。
这辈子怎么提前了,还要卖掉?
「谁的口信?谁要变卖姜家的产业?」
「小姐莫急,自然是夫人的意思。」秦嬷嬷掏出一封信,「这是夫人写给我的亲笔信,责令郑管家、钱掌柜协同我办理此事。」
姜蝉急急接过信,草草扫了一遍,怔楞片刻,不相信似地又看一遍,脸色苍白得和积雪也差不多了。
秦嬷嬷翘起嘴角得意一笑,随即隐去,仍是撇着嘴角道:「夫人的笔迹做不了假。明日小姐就要启程上京,天已经擦黑了,小姐指个人与我交接,您也好早些歇息。」
姜蝉把信收好,「姜家几十家铺子,染坊、油坊、醋坊十几座作坊,少说也有百十号伙计,都卖了,这些人怎么办?这事太大,等我见过母亲再说。」
秦嬷嬷本想扳回一城,不想现下连信也拿不回来,顿时着恼了,「长辈们决定的事情,小姐只需照做即可,不遵母命,你这是忤逆!」
「忤逆」二字狠狠戳中了姜蝉的心窝子,浑身的血立时倒涌上来,一时间手脚冰凉,几乎站立不稳。
「怎的,你要替我母亲告我?」她的语气同样不好听,带着浓重的鼻音。
秦嬷嬷自觉失言,话音一转,带着几分痛心感慨道:「你这是生生把夫人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夫人疼你不会追究,可你让别人怎么看?」
「小姐大概不知道,赵家从没有娶商户的先例,老爷顶着全族的压力娶了夫人,夫人性子好,容貌好,才学好,这才一点点转变族人对她的看法,你不能让夫人的努力功亏一篑啊!」
越提及母亲,姜蝉心口越是疼得厉害,接连深吸几口气方压下那股郁气。
「卖也不急在一时,上赶着不是买卖,离过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档口卖不出好价钱。」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我姜家几代人积累的产业,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姜蝉软硬不吃,秦嬷嬷顿时没了主意——她总不能上手硬抢。
没有夫人那封信,她根本指画不动姜家的大管家和大掌柜,账本拿不到,铺子卖不掉,回去可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顾不得姜蝉的反常,秦嬷嬷急急忙忙找人往京城递消息去了。
姜蝉松了口气,挺得笔直的腰杆松懈不少,一阵风吹过,背上又湿又凉,隆冬腊月,她紧张得出了一身的汗!
姜蝉自失一笑,看来上辈子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消散,不过,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这次她就没让秦嬷嬷讨到便宜。
搭眼一瞧,远远站着银绣,表情呆呆的,俨然是惊住的样子。
姜蝉招手叫她过来,「可巧你在,让郑管家和钱掌柜吃了饭到小花厅等我。」
说罢拿过南园子的钥匙,仍不让人跟着。
已是掌灯时分,深蓝的夜空下,白皑皑的雪蒙上一层梦幻般的蓝光,周围很静,只能听到沙沙的落雪声。
白茫茫的天地中,只她一人,恍若有种回到前世的错觉。
路的尽头是一道矮墙,绕过矮墙,便是马厩。
马厩的屋檐上悬着灯笼,昏黄温暖的灯光落在她脚下,隐约能听到马厩里的说笑声。
姜蝉反而站住了脚。
待会儿见了他要怎么说?
她想带他去京城谋个前程,可人家肯不肯和她上京?赵家势大,如果他以后知道自己与赵家为敌,会不会退缩?会不会怨她?
上辈子他送自己最后一程,是巧合,还是特地来的?因着什么?
卫尧臣多大,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亲人,脾性如何……
她对他一无所知!
甚至连他的模样都不知道。
姜蝉不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一阵爆豆般的欢笑在墙那边响起,有人大喊:「就这么定了,小九,哥儿几个跟你走,这就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要走?姜蝉一惊,忙从墙后探出了头。
七八个人笑笑闹闹地往外走,她的视线越过众人,直接落在最前头的少年郎身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那人穿着一件打补丁的蓝布棉袄,高高的个子,宽肩膀,和旁边的人比起来稍嫌瘦削了些,走起路来散散懒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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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两买金夫 上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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