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麻木。计延宗教她读书认字,教她正直良善,然后又亲手打破这一切。如今,她用谎言,来回报他。
这就是,夫妻么。蓦地想起计延宗教过她的一首诗「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他说这是前朝一位才女的诗,那位才女,也曾被丈夫欺骗,也曾欺骗过丈夫吗?
还好,如果这件事办成,她从今往后,再也不用跟他做夫妻了。
张氏彻底放下了顾虑:「好孩子,真是可怜见的,娘就知道你对延宗这份情意可着满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行,只要你愿意,娘肯定帮你!」
咔,她从外头拉紧门锁,欢欢喜喜走了,门缝重又合上,明雪霁扶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虚脱一般,额上都是冷汗。
她错了,说谎,很难。羞耻、惭愧和害怕被发现的恐惧沉得厉害,几乎要将她压垮。
可她还能怎么办呢?她要和离,她不要像母亲那样一点点枯萎,无声无息死在后宅,她只是个笨女人,锁在屋里想了整整三天,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她得利用明家和张氏,把这婚离掉。
明雪霁靠着门板捧着脸,无声呜咽。
她原本还抱着指望,指望能和计延宗谈好和离的事,可一连三天被锁在屋里,让她终于想明白了这点,计延宗不准备跟她谈,他只要她服从他的决定。
她不知道他的决定是什么,但看样子,并不是和离。他明明喜欢明素心,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擦干眼泪,慢慢走去床边坐下。
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明睿和赵氏。他们肯定巴不得撵她走,不是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有了两边的父母之命,也许,她能闯过这一关。
拿过床头的瓷盒,明雪霁脱下鞋袜,准备换药。
大夫开的汤药昨天就吃完了,烧虽然退了,但嗓子还是又干又疼,按理说该继续吃下去的,但她不敢找元贞。
她还记得那天擦肩而过时,他拂在耳边低低的语声:来找我。
危险、蛊惑,好似伏在暗处的猛兽,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吃下肚。
明雪霁小心拆开纱布,露出脚底的伤口,炎症已经好了,结了薄薄一层平整的疤,她记得先前听乡下的土郎中说过,结疤若是平整的,将来不容易留下疤痕,这药,果然好用。
低着头涂着药膏,恍惚中觉得似乎有风拂过,内室灰暗的光线忽地一变。
抬头,元贞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看着她。
元贞又看见了明雪霁的脚。
很小,大概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很白,搭在浅灰的裙裾上,像灰暗里绽开一朵柔白的花。
很软,放在膝上翘起软软的弧度,像花瓣在手里揉透了,那块伤就是漏出的液。
空气有一时凝滞,啪,瓷盒掉在地上,女人慌张着站起,抓住裙摆拼命拉扯遮掩,眼里涌出了泪。
又哭,除了哭,她还会做什么。元贞转开脸,那团白始终不曾消失,晃啊晃的,只在眼前来回。
那天在山洞里,是湿的,踩在他脚面上,踩得他的丝履也湿了,微凉,轻得像落叶般的份量。上次不是湿的,摇晃着,从床边垂下来,没有次序的,上上下下摇晃。
元贞退开一步:「躲什么,又不是……」
后半句话他没说,明雪霁却猜到了,又不是没有看过。眼角噙着泪,有一瞬间很想放弃挣扎。
他说的对,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他看到了。这样的挣扎羞耻又有什么意义呢。守节贞烈都是计延宗教给她的,可计延宗自己,就是一个谎言吧。
然而身体不听使唤,依旧瑟缩着蜷起,躲在床脚,又拽着床单遮掩住自己。却又突然看见袜子,方才脱下时随手放在椅背上,白布的袜子,洗过太多次已经发黄,打着补丁,像丑陋裸露的疮疤。
像被热油烫了一般,明雪霁遮着床单冲出来,一把扯下。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片刻后,听见元贞极轻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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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进王府 卷一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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