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想的真周到。」沈茴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着违心话。当然了,现在的她还不知道那是支什么样的舞。
沈茴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儿,就总喜欢往后拖,能拖一天是一天。比如现在,不管是什么规矩什么舞都以后再说,她现在只想裴徊光赶紧走。
——他在这儿,屋里凉飕飕的。
冷。
裴徊光不动声色地望着板正坐在椅子里的沈茴,凉薄的漆眸仿佛一眼能看透小皇后的心思。
倒也懒得揭穿。
裴徊光和丽妃走了之后,沈茴将刘嬷嬷也遣下去安歇了。什么课什么舞,明儿个再说。
她揉着腰腹,急急往内殿小跑而去,一股脑跑进床榻上,鞋子一踢,用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沉月望着沈茴轻盈的背影,一阵恍惚,仿佛还在江南,自己的主子还是那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
「沉月!」沈茴歪着头喊她,「那个静贵妃好生奇怪,我以前见过她吗?」
沉月叹了口气,心里苦恼不知小主子何时能彻底长大。她走近,给她把鞋子摆正。
「绿荷栈道旁,浮舟上的托词,娘娘全然不记得了?」
沈茴想了好一会儿,想起来了。
那是去年在江南的事儿了。
表哥带着她穿过长长的栈道,去打藕吃。她坐在轻摇的小舟上,看莲叶接天碧色无边。暖风吹拂,万物盎然。
江月莲和表哥站在栈道上说话,暖风将他们说的话断断续续送到她耳边。
「……这次选秀,父亲打算送我入宫去。你当真没有话要对我说?」
「你怎可这样狠心呢?」
「月莲一直以为我们青梅竹马,原是我一厢情愿吗?」
「萧牧,只要你一句话。路,我自己去争!就一句话……哪怕你说对我有那么半分的心悦,哪怕是骗骗我,给我一个去争的理由……」
沈茴懵懂地听着那样的诉情衷,听出江月莲肝肠寸断似的难过。
「江姑娘错爱,只是我有心上人了。」萧牧说。
江月莲逼问。
荷叶婆娑,送来萧牧的答案。
「沈家三姑娘,」萧牧停顿了一下,认认真真地念她的名字,「沈茴。」
江月莲哭着离开,断了所有痴念,肩起家族的责任,入了宫。
萧牧忽然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沈茴,又怕吓着她,他转过身去看沈茴。
轻舟微晃,水波漾漾。木窗露出沈茴的脸,她托腮,笑得眼儿弯弯,干净的眸子里掬着璀然的凉星。
「表哥,你又推我出去当托词!」
萧牧温柔地望着她,笑着没说话。
兄长战亡时,沈茴哭得引了旧疾差点没缓过来。萧牧守在她床边,红着眼睛说:「阿茴,哭什么?你的两个哥哥不在了,不是还有我吗?」
于是,沈茴就真的把他当了亲哥哥。
沈茴幼时羸弱,十岁前不曾出过自己的屋子,一直到过了十岁,她才算「站住了」。全家把她捧在手心里珍爱,将人保护得很好,也把人养得天真纯稚。更何况,彼时本就是豆蔻年岁,不知风月。
那时候虽不懂,可后来倒也懂了。
圣旨送到江南去,她站在檐下,懵懂地听着外祖母的哭怨,也听到萧牧和姑父的争执。
她小时候病得难受没少哭鼻子,表哥笑话她,说他自己永远不会哭。
沈茴只见萧牧哭过一次。
他哭得那样凶,坐在地上颓然问她:「阿茴,我要怎么做?」
怎么做呢?
沈茴不知道。她心里也难受,也害怕。可她只能慢慢扯起嘴角,摆出让别人安心的笑容来。
就像小时候家里人为她身体担忧,她每次疼得厉害,为了不让家里人难受,都是这样笑着的。只要她笑了,家里人才会笑呀。
从江南到京都,千里迢迢,是萧牧送她来的。
她从小就喜欢见到萧牧,因为表哥总是会含笑望着她,而他笑起来那样好看,周围都跟着暖和起来。
而这一路上,萧牧再没笑过。
沈茴入宫前一天,萧牧红着眼睛对她说:「阿茴,你等我。」
沈茴弯着眼睛笑,还是那个天真纯稚的模样。
可,她没应。
「我的小主子呦,快下来梳洗过再往床上爬。」拾星进来,嗔责。
沈茴眨眨眼,收回思绪,冲拾星慢慢弯唇,软软撒娇:「就窝一刻钟,然后就去梳洗!」
她怎么能应呢?
也曾有人这样对二姐说过,二姐应了、等了。
等到死。
就死在永凤宫,这个大殿这个屋子这张床上。
不能应的。
沈茴知道,这一回,她不是摔倒了生病了,没人有那个能耐救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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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的宦宠 卷一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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