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颉抬脚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身苍青色窄袖直裰,脚踩雪青缎绣竹厚靴,身姿挺拔,眉眼深邃,周身透着一丝凌然不可侵犯的贵气。
他一进来,便是指责,「早与你说过,乱七八糟的宴会,不必参加,落个水,身子坏了,名声也坏了。如今你满意了?」
母亲走得早,父亲待她一向淡漠,谢芷澜早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指责,这些年,他管她管得一向严苛,也不爱她出去交际,寻常宴会,她能推都推了,赵夕瑶是她的手帕交,那日又是她的生辰,她岂能不去?
之前,她一直觉得,父亲管她,是为她好,从未忤逆过他,如今一想到梦中她死后,他却将苏娴记在了母亲名下,将害她之人认做嫡女,她就满腹委屈。
她眼眶发红,指尖止不住地轻颤,「我险些溺水而亡?父亲不安慰我,不担心我,开口只有指责,我真的是父亲的女儿吗?」
她言辞间的埋怨与指责令谢颉一怔,随即便涌起一股怒意,「你在埋怨我这个做父亲的?」
「女儿不敢。」
她嘴上说着不敢,神情却透着一丝倔强,眉眼与亡妻如出一辙,谢颉只觉心口堵得厉害,记忆中的人,似与面前之人重叠在一起,恍惚间,耳旁仿佛又响起她母亲那句嘲讽,「你不曾将我当过妻,我作甚将你看做夫?」
婚后,望着他的眼神始终淡漠,看到他与旁的女人亲密,眸中也毫无波澜,直到死,她都不曾将他当成夫君。谢颉下意识攥紧了拳,手面上青筋微微突起,眸色也有些发红。
他闭了闭眼,才压下满腔悲痛,冷声道:「我如何做父亲,轮不到你质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前你合该听我的,亲事未定下前,不许再出府一步。」
他说完,便转身往外走,绕过屏风时,又停了下来,刀削般挺立的眉眼微动,居高临下朝她睨了过来,「听说你禀了老太太,想亲自审香尘?」
他眼神太过锐利,在他面前似无所遁形,谢芷澜手心不受控制地出了一层汗,她抬着下巴,双眸黑白分明,不躲不闪道:「赵夕瑶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香尘是她身边的人,不可能故意害我,我不希望父亲插手此事。」
就好似他会不分青红皂白处死香尘一般。
实际上,梦中他确实处死了香尘。
谢颉深邃的眸,瞧不出什么情绪,看了她两眼,最后丢下一句话,「随你。」
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谢芷澜挺直的背,才微微一松,脸色也有些白。
青黛年长谢芷澜五岁,七岁那年就到了谢芷澜身侧,当时谢芷澜才不过两岁,她是亲眼看着自家小姐,一点点从一个踉踉跄跄的小豆丁,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她最了解谢芷澜,自然瞧出了她平静面容之下的悲哀。
怕她难过,青黛忙将人拥入了怀中,「小姐莫要难受,国公爷说话一向如此,他心中其实是疼您的,你睡着时,萧太医还亲自来了府里,为您把了脉,喏,这个药方就是萧太医开的,若非国公爷特意向皇上请旨,萧太医也不会跑这一趟。」
谢芷澜伏在她肩上没说话,泛红的眼眶有些失神。他若真疼她,又岂会任谣言乱飞?他是国公爷,手握重权,人脉也广,京城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若非他有意纵容,谣言岂会传得那么快?
谢芷澜不懂,他为何如此,毁掉自己的名声,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她眸色黯然,眉眼低垂,阳光透过窗牗洒了进来,她明艳的小脸愈发显得苍白了两分,模样倔强又寂寥。
青黛心疼不已,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有奴婢在呢,奴婢会一直陪着小姐。」
夫人去世那年,小姐刚十岁,那时她成宿成宿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总是噩梦连连,青黛时常这样抱着她安抚。
她的怀抱很温暖,谢芷澜身上逐渐多了点力气,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也不允许自己这般软弱,她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闷声道:「我无碍。」
这时,丫鬟进来通报,说香尘醒了。
谢芷澜没有立即审问,只低声叮嘱青黛,「让青栀寸步不离地守着,入口的药和食物务必小心。」
「奴婢晓得,小姐前脚刚落水,就出了这等谣言,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香尘是关键人物,绝不能出事,小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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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的和离书 上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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