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明白？他倒是想啊。
　　可这世上太多事，并不是你想就能如愿的。这个道理，纯洁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明白了。
　　为了表示自己绝没有半点不可告人的私心，纯洁第二日便叫来纯净，义正辞严地宣布，为了避嫌，从今以后，自己卸下监督小师妹，端正书院作风的重任了。
　　所以他决定将这个重任，交给自己最为信任的师弟——纯净。
　　闻此噩耗，纯净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拒绝。只可惜论起耍嘴皮子，他从来没赢过自己这位师兄，故而没抗争两句，就被纯洁以「替他写情书」为饵，再一次动摇了应该坚守的原则。
　　没办法，纯净在这方面实在是短板，否则也不会苦苦暗恋翠花十多年也没有结果。于是很快，他便展开了自己的间谍行动，尽职尽责地对钟若晴展开了全方位多角度盯梢。
　　早课时分，纯净悄咪咪地捅了捅纯洁的腰，带来了自己的第一条情报：小师妹早上拉肚子，所以把早膳送到南院后便匆匆走了，目测她和云澶之间的对话未超过三句。
　　纯洁微微一点头，显然对这条情报十分满意。
　　午后，纯净又带来了另一条情报：午间，小师妹和诗琴哪儿也没去，安安生生地在房内午休。
　　纯洁唇角带了笑，高度赞美了纯净的盯梢行动，并鼓励他继续保持。
　　然而黄昏时分，当纯洁正靠在床头翻看小人书的时候，纯净却急吼吼地冲了进来，道：「师兄，不好了，她往南院去了！」
　　纯洁立刻把小人书一扔，拉起纯净就出了门。
　　而与此同时，钟若晴的确正在南院。
　　她坐在檐前的台阶上，正从随身的小包裹里一样一样地拿东西。云澶坐在她身侧，循着动静看过来，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也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我这次可给你带了好东西来！」钟若晴边说着，将其中一个东西举起，塞到了云澶手中。云澶一怔，随即用指尖缓缓轻触，很快发现，这竟是一个人偶。并且根据衣饰打扮可以猜测，多半是个妙龄女子。
　　云澶微微皱眉，不解对方的意思。
　　「这个是小红，侯府庶出的二小姐，」钟若晴说着却将人偶拿回，很快换上另一个，「这个是小明，她的远房表哥，出身寒门。」
　　云澶用手摸索着人偶，果然一身的盔甲兜鍪。这人偶做工精致，连这材质都无比真实。
　　指尖触感微凉，落在心中却无比炙热，熟悉得彷如昨日，却又陌生得隔着云水千重。
　　云澶的手忽然狠狠一顿，半晌无语。
　　钟若晴觉察到什么，问：「你还好吧？可是有哪里不适？」自从上次那件事后，这云澶在她眼里简直就成了一个易碎的瓷器，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没事，」云澶回了神，神情却愣了下来，他将布偶放在一旁，道，「人还没来，不必急着演。」
　　眼瞅着「瓷器」就这样忽然变成「刺猬」，钟若晴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演戏才来的吗？」
　　「不是吗？」云澶哼了一声。
　　「何必把人都想得这么坏呢，我看你成天一个人在这院子待着，才拿出这些娃娃给你解解闷！这可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一般人想看我还不给呢！」钟若晴说着眼睛亮了亮，道，「我教你布偶戏，你以后岂不就能自己给自己解闷了？」
　　云澶不以为意，「教一个瞎子布偶戏？」炒股日记www.ddgp.net
　　「是啊，」钟若晴一口承认，道，「别人来演，你的确看不到。可如果是你自己来演，便是用心在看，如此，就算你目不能视，甚至没有布偶在手都无妨，这和‘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是一个道理！我这叫，手中无偶，心中有偶！」
　　云澶没想到她竟有这么一番歪理，怔了怔，不禁哑然失笑。
　　而钟若晴借机又将「小明」塞进了他的手中，自己拿着「小红」边摆弄道：「如果用右手的话，你的食指套进脑袋，拇指套进左臂，剩下三指套进右臂，就能让它自由活动了！很简单的！
　　云澶皱了皱眉，想要避开：「无趣。」
　　钟若晴假装没听见，强行拉过他的手，套进了人偶中。她早已隐约感觉得到，云澶虽然看起来冷漠孤僻，不好相与，可骨子里却并非如此。
　　也许那些不过是他的保护色。
　　果然，被强行套上布偶的云澶并没有再拒绝她，他只是沉默下来。钟若晴便自顾自地开始讲自己的故事：「背景是这样的，小明和小红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一日敌寇来袭，小明不得不披上战袍，征战沙场。两人就此分别，小红每天站在街口等他，谁料小明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云澶垂眼抚摸着人偶身上冰冷的铠甲，半晌后道：「后来呢？」
　　「后来啊，小红就一直等着小明呗，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钟若晴道，「对于观众而言或许没有，可对于小红来说，小明一日音信无凭，她的故事就一日不会结束，不是吗？」
　　「我说小明。」
　　「小明啊……」钟若晴笑了笑，垂下眼，慢慢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等我哪天有了答案，才好给他们一个结局吧。」
　　觉察到对方声音里的黯然，云澶缓缓转过头来：「你…… 」
　　钟若晴笑了笑，道：「很容易看出来是不是？小红的原型其实就是我，至于小明……」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其实，我对自己正在做的这些，心里根本没底。」
　　云澶眉间微微一动，却到底没有说话。
　　「你别看我每天黏着纯洁，又乐呵呵地找你玩，其实我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的未婚夫。」钟若晴轻轻叹了口气，「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有时候无比笃信，有时候却自我怀疑，感觉成天自己和自己在较劲。也许……我只是不肯相信苏门锦已经死掉的这个事实吧。我只知道，如果连我也承认苏门锦死了，那么他就真的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被人遗忘……」
　　钟若晴的性子向来大大咧咧，直来直往，藏不住情绪，也似乎永远没有烦恼。可此时此刻，她眼中却满满的都是黯然的神色，仿佛有层层叠叠的乌云飘过，将眸心里曾有过的明光尽数遮掩殆尽。
　　云澶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人偶，却仿佛已将一切收入眼底，半晌后他慢慢道：「我不知道如何劝你。」
　　钟若晴几乎要破涕为笑：「你也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
　　「我不想骗你。」云澶认真地道，与此同时再一次转向钟若晴。
　　分明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可钟若晴却有种被人深深凝视的感觉，不由得生生愣住。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慢慢地道，「有着一目重瞳的人，不会是寻常人……」
　　云澶一反常态地没有马上拒绝回答，只是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或许，我也是另一个小明吧……」
　　院子里忽然沉默下来，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风呼呼地在周围穿行。钟若晴眼见着气氛不对，便道：「那个……不开心的事情咱们不提了，我还是先教你怎么摆弄这个吧！」
　　云澶缓缓点头：「好。」
　　钟若晴低着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摆弄人偶，一边示范，还不忘一边做着口头讲解。却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听众已经分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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