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真是,这容家听闻祖上是农户出身,后来全家逆袭成了书香门第,而长阳杜氏,从如今连寒门都保不住,只是个农户了。
人生之际遇,真的很难说。
等若薇学会分八线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外祖母冯太太才回来。
若薇见到鼻青脸肿的冯太太时都惊呆了:「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冯氏也连忙问起来。
「还能如何被打的呗,林家人抢家产,那是真抢啊,你讲道理没用,人家就说你姐夫生前答应过的。你姐夫那个人虽然有举人功名,可不是个有心机的,平时几顿黄酒下肚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不知道签了多少条子。幸好你没去,连你爹的腿都被他们踢青紫,我的腰扭了,眼泡青紫,要不然我们早就回来了,连你弟都挨了一下。哎呀,还好你没去。」冯太太真是庆幸。
正好杜宏琛请了大夫回来,原本是来查冯氏有没有身孕的,结果看到这么些病人,也是吓了一跳,正欲跟他们医治,冯太太赶紧摆手,把老大夫往女儿那儿一推,差点没把人家推了个踉跄。
「您先跟我女儿看,我比谁都安心。」
所有人都盯着老大夫,冯氏也是忐忑伸出手来把脉。
这老大夫波澜不惊的吐出两个字:「滑脉。」
若薇已经开始笑了,妇女无病而见滑脉,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那就是有喜了。
阳春三月,风暖日丽,冯氏终于坐稳胎了,她原本常年久坐、久视都是伤身伤神气血双亏之像,因此有孕之后就开始喝保胎药,减少织布的时辰,到现下终于稳当了。
杜宏琛把地契也拿回来了,原本在长兴村的十亩地,在这里就只能买六亩了,三亩种桑树,两亩种麻,还有一亩水田只种口粮,冯氏只好自掏腰包,听说把本钱都拿出了,又加了四亩棉花地。
他倒是有些运气,这地是同本地一位姓章的富户所买,那人见杜宏琛为人英俊不凡,名门出身,才能卓绝,只是家道中落,如今年纪轻轻就有秀才功名在身,因此请杜宏琛教授他儿子读书,一年十两银钱包两季衣裳,见杜宏琛还是犹豫,又表明让家中长工帮杜家打理几亩田地,如此杜宏琛才同意。
若薇之前瞥过一眼娘的钱匣子,里边一共三十两,这次来府城,置办家什看大夫以及这次多添了几亩花了二十多两,恐怕银钱花的所剩无几了。
还好爹这个时候又进账了十两,娘近来几个月织的布也能拿去卖一笔银钱了。
于是,杜宏琛套好骡车,一家人先去锦绣坊,冯氏拿着一幅对牌轻门熟路的过去,三个月左右,她织了麻布三十匹,棉布二十匹,绢二十匹,剔除两税,把银钱拿到手才放心。冯氏提议大家去本地最有名的鸿宾楼庆祝一下,杜宏琛还有些扭捏:「娘子,只不过是当个先生,也值当不了什么。」
「你看你这次为家里立了多大功啊,章员外昨儿就把收的桑叶送来,清明前后就可以安排四眠蚕了。章员外出人出力,岂不是省了请短工的钱,怎么不能好好庆祝呢?」冯氏挽着杜宏琛的胳膊,很是赞赏。
鸿宾楼热闹的紧,爹和她都怕点菜,娘却道:「成婚前,我每次只要卖一批布,就必定和家人来一次。相公,你是读书人,常常要出来交际,这些地方可不能陌生。」
若薇想娘喜欢赚钱,却也舍得花钱,今年绢一匹值当一两一钱,娘怎么着也赚了五两在手里,若薇也松了一口气。鸿宾楼的特色菜是爆炒脆鳝,香煎小黄鱼,索性冯氏两道都点,若薇点了一道桂花糖莲藕,杜宏琛则点了一道鱼羹。
鳝鱼的酸辣味儿,让人口齿生津,食指大动,若薇都吃了一整碗饭。
忽然一道不怀好意的男声传来:「明卿兄,你也在此吃饭啊?」
若薇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个二十五六岁,身材微胖的男子,他右手还提着一只鸟笼,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还扫视了冯氏和若薇一眼:「还带着你娘和你女儿一起出来了。」
把冯氏说成杜宏琛的娘!
「彭七,你胡说什么,这是内子。」杜宏琛已经动怒了。
彭七这才假意道歉:「哎呀,小弟这厢赔礼了,还真不知道这是尊夫人。你这人风度翩翩,人才出众,我以为你妻也是……」
冯氏却低垂着头,神情有些低落,若薇把小手放在娘的手背上,以示安慰。她知道娘其实是自卑的,她的自卑在于她外貌上,甚至因为常年织布胳膊变粗不说还有点变形,所以她一直用其他方面弥补不足。
可是自己和爹爹能生活的这么好,都是靠娘。
若薇心想她一定要帮娘!帮娘减肥,她在美的方面可是比别人心得都多。
再看那彭七见杜宏琛动怒,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杜宏琛着急的对冯氏道:「娘子,你别介意,这彭七原本在学里就和我不睦,他读书不成,读到现在连县试都过不了,后来见我中了秀才,很是嫉妒,他是故意这般说的。」
冯氏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是通情达理:「我知道的,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若薇看了看爹娘,她很清楚爹非常爱娘,甚至很崇拜娘,因为娘识字伶俐又能干,待他更是没话说,所以他对娘很好。而娘呢,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也有些外貌上的自卑,她得益于自己能够赚钱供丈夫,也希望丈夫能出人头地,但又怕丈夫日后见的世面会更多,她现在的这些优势派不上用场了。
世上多少人能够共苦,并不能同甘,娘平生最心高气傲,更不会伏低做小讨好别人。
这件事情若薇悄悄告诉冯太太了,冯太太就叹道:「我们家就你娘是这样的,我明明足月生的她,但她却瘦的跟皮老鼠似的,看着就有不足之症,所以我和你外祖父就在她小时候每日熬骨头汤给她喝,只她小时候也只是生的结实些。后来也是我们害了她,家里突然欠债,她不得不日以继夜的织布,晚上饿了还要宵夜或者吃零嘴,成日还坐着不能起身。后来嫁给你爹,她也没有一日是停过,之前我记得她待嫁那段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就那几个月就瘦了快二十斤,好些人说她生的像菩萨一样。」
冯太太因为娘的事情要回老家还愿一趟,若薇见冯氏一切如常,知晓娘心智坚韧,她只能等娘生下孩子之后再说减肥的事情。
而爹爹似乎对娘更体贴了,就是出去教章员外的儿子读书,也是早起把饭做好,让娘在锅里热一热就成了,晚上更是回来隔三差五的煲鸡汤。
过了四五日,小翠过来教若薇学刺绣时,也和冯氏聊起八卦:「杜夫人,您是不知道啊,最近有人卖私盐被抓了,打了一百棍子,还说要徒一年呢,我看他恐怕连命都会没了。」
其实卖私盐被抓到很严重,但老百姓买私盐的也不少,白净、细腻,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杜家还好,一共就两个大人一个孩子,一罐盐都能用大半年,倒是从没买过。
冯氏惊讶:「这可真是的,是谁被抓了?」
小翠挠了挠头:「是个姓彭的,人家都叫他彭七,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哪里知晓做这等勾当。」
冯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而若薇也似乎想到了什么,等她爹回来,爹依旧是一回来就钻去厨房烧菜,很快就做了两个菜一个汤,一幅「煮夫」的模样对娘道:「映雪,丝瓜鸡蛋汤,来,喝一碗。」
完全一幅温文尔雅,人畜无害的模样。
若薇埋头吃着饭,心道爹的手段真的是够狠的。
冯太太这么回去一趟,在镇上歇脚时,正好碰到杜二伯了,杜二伯连忙上前打招呼,冯太太听说了罗氏在分家时上蹿下跳,实在是深恨,如今见了杜二伯,只是淡淡的。
反而杜二伯这个人,一贯重视手足,倒是问起冯太太关于弟弟一家的状况。
冯太太见罗氏掀帘子走出来,就灵机一动道:「好着呢,我那女婿近来找了一份营生,教城中富户章员外的儿子读书,偏巧我女儿也有了身子,如今正好坐稳了胎,我老婆子还说若是在村里,总有你这个伯哥在,还去看别的什么大夫,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自从上次罗氏在分家上帮了闵氏的忙之后,闵氏和杜大伯一起拉着杜二伯说了许多,什么罗家老爷子临终把女儿托付给杜家,不能辜负人家,又说做豆腐的现在只图人,到时候进门就不一样闹的家宅不宁云云,让杜二伯打消了念头。
才刚轻松几天,没想到对头冯氏居然有了身孕。
她急忙上前问道:「亲家太太,弟妹这么快就怀上了?」
冯太太笑道:「哪有这么快,她都进门六年多了。」说完,话语又急转直下:「若是早点来倒好了,不过早些时候杜女婿在府学,要不然也不会分家才分了那么几亩地。」
罗氏和四弟妹王氏不同之处在于,她知道道理,只是她更有私心,而王氏是个糊涂人。所以,听到分家,她表情不自然。
冯太太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刺激她了,毕竟她不是个刻薄人,只是罗氏太过分了,所以笑道:「说起来我们还得赶路,就先走一步了。」
杜二伯有心想包些补品过去,但见罗氏一声不吭,到底不敢擅做主张,只陪着笑,冯太太看着杜二伯也可怜。
自家女婿读书虽然全仰仗女儿,可人家夫妻二人互相扶持,哪像这个罗氏光搜刮男人的钱有什么用,只知道厉害,在男人眼里越发面目可憎。
摇摇头,冯太太转身就回府城。
春去秋来,若薇也六岁了,她是在紫薇花开的最盛的八月出生的,过完生辰,就是中秋节了。娘这几个月有身孕,以前每日能织一匹,现下两日织一匹布,但织绢是家中一处大的进项,有时候一匹布比银钱还好使。
「到了九月,棉花摘了,今年就全部拿来纺线了,不做棉衣了。」冯氏道。
孩子出生家中不知晓又要耗费多少银钱,冯氏自己还得坐月子,又一个月不能下地做事,所以只好俭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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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寒门妻 卷一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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