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的农夫人 卷一 第17章

  她再凝神细细瞧,那一页香谱的最前头写着「文髓香」三个字。
  当是这个香方之名。
  香方中的香材用的独特又大胆,令柳萋萋顿生了几分兴致。
  然在她看得津津有味之时,画面继续往左,却是赫然出现了让她心惊肉跳的字眼。
  「择聪慧者四人,取脑髓各一两……」
  柳萋萋睁开眼,猛然被惊醒。
  梦里的场景仍清晰地在她眼前盘旋,尤其是那个古怪的香方,更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有隐隐天光顺着窗缝洒进来,落在床榻前,远处传来阵阵鸡鸣声。
  她坐在那儿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口中念念有词。
  聪慧者四人……
  四人?
  凶手如今害死了三人,若按那香方上所记,岂非还会有第四个人遭到毒手。
  思至此,柳萋萋慌忙掀开被褥下了榻,然穿衣之际,她却是动作一滞。
  等等,她该怎么说此事,难道她要告诉她家二爷,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出现的一个古怪香方提醒她,凶手恐还要再杀一人。
  昨夜的话尚还算有些证据,可这事,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荒诞得紧,如何能让沈韫玉信服。
  正当她踯躅之际,却听长廊外蓦然喧嚣起来,脚步声嘈杂凌乱,像是突然来了一大帮人。
  紧接着就听「砰」地一声响,像是门被踹开,有人高喊了一句「搜」,隔壁便传来噼里啪啦的坠地声响。
  是刑部的人来查江知颐了?
  柳萋萋忙穿好衣裳,方才推开门,便听一人喊道:「大人,在衣柜后头发现了一件血衣。」
  她步出屋,站在长廊上,果见一人拎着件沾着血渍的长袍呈给沈韫玉看。
  「江知颐人呢?」沈韫玉沉声问道。
  「不知去向。」那下属答,「下官奉大人的命来搜查时,里面并没有人,或是那江知颐得知自己败露,畏罪潜逃了。」
  没有人?
  柳萋萋心骤然一提,那余祐呢,余祐在哪儿?
  难不成那第四人……
  她快步向沈韫玉走去,可才走了几步,便见一人从长廊尽头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不是旁人,正是余祐。
  沈韫玉认出他是和江知颐共住一室的那个孩子,蹙眉问:「江知颐在哪儿?」
  「我,我不知道。」余祐满脸慌乱,「今日天未亮我便起身去洒扫学堂,那时江大哥还在熟睡。」
  他上前几步,对着沈韫玉信誓旦旦道:「沈大人,请您明察,江大哥不可能是凶手,他绝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书院各处都有人把守,江知颐不会轻易从这里逃出去,他定还藏在书院某处。
  沈韫玉显然不是很相信余祐,他和江知颐关系亲密,不排除他窝藏凶手的可能。
  他还欲再问,就见一侍卫快步前来禀报:「大人,在书院后山发现了有人逃跑的踪迹。」
  沈韫玉面色微变,「快,调集可用的人力封锁整个后山,一只鸟都不许逃掉!」
  他侧首看了眼站在那儿的柳萋萋,未置一言,疾步带人往后山的方向赶去。
  昨夜,他命人连夜去打听过,得知两月内,这个江举子拢共出过两次书院,且每一回从他出去到回来,中间间隔的时日里恰好发生了那两桩举子惨死的命案。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必是凶手无疑。
  此回若能拿住江知颐,破此大案,在刑部立稳脚跟,才不算辜负老师多年栽培之恩。
  要是能顺利,待回了府,也稍稍奖赏一番柳萋萋吧。
  她多少也算有几分功劳……
  沈韫玉正想着,迎面便见一人负手信步走来。他虽忙着去抓人,然眼前这人身份不凡,不是他可轻易失礼的。
  他只能暗示下属继续赶去后山搜人,自己则停下步子,冲孟松洵施了一礼。
  「没想到侯爷还在书院没有离开。」
  「本侯毕竟也曾求学于此,难得来了,不得住上几日再走。」孟松洵看刑部的人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笑问,「沈大人这是抓到真凶了?」
  沈韫玉暗暗垂了垂眼眸,答:「倒还没有,只不过已经有些许眉目了。」
  「哦?」孟松洵看出他并不想透露实情,也没逼问他的意思,只道,「那本侯就预祝沈大人顺利攻破此案,抓住真凶。」
  「多谢侯爷。」沈韫玉心急如焚,忙着去抓人,实不想再过多与这位武安侯虚以委蛇,索性拱手道,「下官还要查案,就先不打扰侯爷了。」
  孟松洵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步履匆匆而去,唇角笑意渐散,双眸眯了眯。
  他抬起负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摊开掌心,里头正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他抿唇若有所思,折身往与后山相背的方向而去。
  此时,下等房舍中。
  柳萋萋倒了杯茶递给心神不安的余祐,顺势问道:「阿祐,你真没察觉这几日,江举子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没有,真的没有。」余祐猛摇头,「萋萋姐姐,你信我,江大哥他绝不会是凶手。」
  见他这般坚定的模样,柳萋萋忍不住问:「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为何如此笃定?」
  「江大哥常帮我干活,旁人不知,我还能不知吗,他右臂有旧伤,说是从前自高处摔下来落下的,根本提不起重物。他又哪里来这么大的气力砸开人的脑袋杀人呢。」
  右臂有旧伤?
  柳萋萋咬了咬下唇,仍抱有一丝怀疑,他是真的有伤,还是为了摆脱嫌疑而故意装给余祐看的呢……
  可若他懂得掩装,又怎会蠢到将行凶后沾染上血迹的衣裳还留在自己的屋里,而不借机处理掉呢。
  难道他是觉得最危险之处,亦是最安全之处?
  柳萋萋左右想不通,余光却无意间瞥见余祐缠着布条的左手,慌乱道:「你的手怎么了?先前不还好好的吗?」
  「啊,这个……」余祐叹了口气,「昨日一早,方举子拿了把匕首过来,说凶手还在书院里,恐还会行凶,让我和江大哥拿着匕首防身,那匕首锋利,他给我看时,不意划破了我的掌心,这才……」
  昨日一早……
  柳萋萋蓦然察觉到什么,忙拉起余祐受伤的左手,垂首嗅了嗅,果然上头是那股熟悉的药草香。
  「昨日,可是江举子给你上的药?」
  「是啊。」余祐点头,「方举子正好随身带了止血的药膏,江大哥便帮我上药包扎了一番。」
  「你说那药膏是谁给的?」柳萋萋急忙追问道。
  「方举子啊。」余祐不明白柳萋萋为何突然如此激动,「那方举子家中世代行医,他自己也会些医术,先前书院药庐有个怪老头,或是因着如此,倒是与方举子格外处得来,方举子还常借用那药庐给我们抓药治些小病。」
  听得此言,柳萋萋脑中哄地一下,先前想不通的种种似乎一下便捋顺了。
  昨夜,那官爷同她说过,赵举子尸首的后脖颈上有针痕,那极有可能是凶手为了方便行凶,借此使他昏厥的手段。
  余祐手上抹的药膏是方举子给的,赵举子用的药膏亦是,会不会那日方举子是借着所谓看伤的名义,光明正大地进了七号房舍,再悄无声息地用针放倒了赵举子,对他下了手。
  那江知颐呢?
  是被那方举子方系舟陷害的吗?
  若他不是凶手,那他如今身在何处,怎会突然消失不见……
  柳萋萋垂下脑袋,须臾,却又蓦然睁大了双眼!
  想起昨夜做的梦,她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江知颐不是杀人者,而是要被取脑髓的第四人!
  那他会在哪儿……
  柳萋萋咬了咬下唇,片刻后,猛然站起身往外跑去,留下余祐坐在原地一脸茫然,愣是没有喊住她。
  凶手被困在书院中,不得外逃,那能不被怀疑,放心动手的地方便只有一个。
  传闻中闹鬼的药庐……
  江知颐恐有性命之危!
  她小跑着在书院中四下寻找,还真给她找到一队搜寻江知颐的侍卫。
  「官爷。」她装作自远处跑来,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模样,「你们可是在寻那江举子?小女子方才好像在南面的药庐附近发现了他的身影。」
  「此话当真!」
  那几个侍卫当即精神一凛,带头的忙道:「快,你去禀报大人,其他人跟我去药庐捉人。」
  说罢,匆匆往南面而去。
  柳萋萋站在原地,稍稍舒出一口气。她自然不能将心中的论断悉数道出,毕竟这么荒诞的事也不知他们肯不肯信。若江知颐真的在药庐,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能救他性命了。
  希望还来得及。
  她愁眉紧蹙,拖着步子往回走,然穿过一片竹林时,她倏然慢下步子,只觉一股恶寒自背脊缓缓攀上。
  那不是因着隆冬凛冽的寒风,而是她觉得身后好似有人在跟着自己。
  她吞了吞口水,尽量使自己显得镇定,也逐渐加快步子,穿过这片竹林,便是空旷处。
  她提着一口气,眼见那小路就快走到尽头,自背后蓦然伸出一只大掌,一下捂住了她的口鼻。
  柳萋萋甚至来不及挣扎,就觉后脖颈微微刺痛了一下,身子软下去,眼前也变得漆黑模糊起来。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扭头看清了那人的脸。
  没了往日的平易儒雅,那人面色僵沉,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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