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打发走」,显见不是好事,他救了她,却因她丧命。
饶是后来和爹爹说明原委,可那人,终究回不来了。
或许是罪恶感太重了,自此她患上一种怪病,进了佛堂头就晕,闻到佛香,腿就不由自主发软,甚至听到诵经声,心都会慌乱地跳个不停。
她怎么还敢去寺庙?
半晌,苏宝珠才喃喃道:「不成啊,我有寺庙眩晕症……」
相府的中馈握在大夫人卢氏手里,各房各院自少不了她的眼线耳目,半个时辰后,三房的动静就传到了卢氏的耳朵里。
「寺庙眩晕症?」卢氏从一簇茶花中抬起头来,第一反应就是苏宝珠在撒谎,「哪有这种病,恐怕是她编的。」
郑妈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老奴也没听说过,看来之前岑妈妈的担心是对的,这一试,果然试出来了。」
「快别提那老货了,几句话就把她耍得团团转,尽给我惹祸。」卢氏重重放下手中的花剪,典雅的妆容蒙上薄怒。
郑妈妈暗叹一声,岑妈妈慌得失了分寸,竟敢命令寿禧堂的婆子不给苏宝珠的丫鬟开门,也不想想,这举动简直是明晃晃告诉人们,夫人把手伸进了婆婆的院子!
话说回来,岑妈妈愚钝,却胜在忠心,眼里只一个夫人,而忠心恰恰是夫人最为看重的,只要她不背叛夫人,就不会倒台,顶多打几板子,罚半年的月钱罢了。
所以她没有顺着夫人的话说岑妈妈的不是,转而道:「表姑娘最得老夫人欢心,如果她执意不听您的安排,碍着老夫人也不好动她。」
卢氏沉吟片刻,缓缓吐出口气,「她是个聪明人,不会给我和老夫人出难题。」
这些时日她冷眼旁观着,苏宝珠倔强不服管教,却不是一味斗气的莽撞人。老夫人喜爱她,纵容她敲打下人可以,却没到为她与儿媳翻脸的地步。
况且,谁也不喜欢借住的亲戚煽风点火,搅和自家不合。
苏宝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该退让的时候她会退让。
姚州首富,终究只是姚州的地头蛇,在京城还排不上号,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和相府夫人交恶。
「说什么晕症,无非是想告诉我,她在吃亏忍让。呵,商人嘛,就是这样,赚得盆满钵满,嘴里还嚷嚷着赔钱卖。」卢氏拿起花剪,精准无比剪去一支突兀的枝叶,神色浅淡,「她,会去的。」
卢氏说中了,转天一早,两位姑娘就坐着马车出了府。
路上的雪半湿半冰,十分不好走,两匹马一步一滑,鼻子里喷着粗气,挣命似的往前跑。
饶是如此,车夫的鞭子还是毫不留情落在马身上。
王萍听不下去了,一掀车帘怒斥道:「你着急投胎啊!路这么滑还拼命跑跑跑,想摔死我们?」
车夫没敢吱声,鞭子落下的声音小了,挥动的次数丝毫不减。
苏宝珠嘴角浮上一丝讥诮的笑,不是想摔死她们,是怕走得慢,路上遇到不该见的人罢了。
王萍犹自愤愤,「大伯母也真是的,凭什么大哥哥回来,就要你避去寺庙,三月殿试一过,大哥哥就回家长住,难道你一直呆在寺庙不成?」
苏宝珠呵了声,「我去寺庙,只是表明我无意大公子,如果大夫人存心搓揉我,那相府也没有继续住下去的必要了。」
一听她有搬走的意思,王萍忍不住乐了,「别想啦,祖母可舍不得你这个大财主!」话出口又觉得不好,喝口水咳咳两声,强硬扭转话题,「等到了寺庙,你要是犯晕可怎么办?」
苏宝珠眉头轻挑,「不一定非得进庙呀,在门口晃一遭也算拜了佛。现成的由头不用白不用,咱们好好玩一天再回去。」
王萍闻言欢喜非常,拉着她一路叽叽喳喳,细数长安城好吃好玩的地方。
她们计划得好,天公偏偏不作美,没一会儿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等她们到了福应寺,雨点扯天扯地坠落,竟是倾盆大雨的架势。
王萍瞠目结舌,半晌才颤巍巍说:「这是什么鬼天气……我怎么觉得,佛祖在怪咱们不敬?还是进去拜一拜吧。」
望着黑黢黢的天空,苏宝珠心里也直打鼓,犹豫间,雨势越来越大,台阶上的水瀑布似的往下流,来时的路已泥泞得看不出样子,的确不适合赶路。
她硬着头皮迈进庙门。
深邃悠远的钟磬声透过密密匝匝的雨帘,一层层震荡开来,接连撞在她的心上,犹如雷鸣。
她不由自主开始颤抖。
「表姐!」王萍急忙扶住她,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天啊,难道你真有寺庙眩晕症?」
领路的知客僧仔细打量她二人一番,温和一笑,「身上有佛缘的人进庙才会头晕,施主此般反应,乃是与我佛有缘的贵人呐。」
一番话说得王萍脸上乐开了花,看表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苏宝珠却没表妹那般单纯,手腕上晶莹剔透的玉镯子,脖子上嵌珠镶宝的金项链,还有身上蹙金绣流云纹罗裙……
不说有缘都对不起知客僧那张嘴!
好话递到眼前,不管信不信,都不能拂人家的面子,苏宝珠念了几声佛,当下捐了五百匹生绢作香油钱。
知客僧脸上笑意更浓,见她唇色惨白着实不大舒服的样子,涌到嗓子眼的精妙禅语又尽数吞了回去,直接引她去了东侧的客堂。
松竹簇拥,静谧肃穆,一应陈设都是上好的,最妙的是离佛堂有段距离,僧人们的诵经声变得若有若无。
果然「知客」,苏宝珠微微颔首,小丫鬟吉祥会意,悄悄塞过去一个红封,「我家姑娘喜静……」
知客僧笑道:「今日风大雨急,如施主一般虔诚的香客并不多。」——您尽管安心歇着,绝不会有人来打扰!
门掩上了,屋里逐渐安静下来。
整日介烟熏雾绕,寺庙每一处,哪怕是桌椅板凳都浸透了佛香,哪怕沁凉的风袭窗而过,也无法消散这股味道。
太阳穴突突的跳,苏宝珠的手无意识地摸向领口。
衣服下面藏着一颗墨色的琉璃珠,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服,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琉璃珠的微微凉意。
那僧人的眼睛也是如此,苍翠如墨,好似月色下的湖水,没有印象中出家人的平和慈悲,相反,有些冷。
真奇怪啊,明明连他的样子都是模糊,唯有那双眼睛,如此清晰。
苏宝珠紧紧攥住琉璃珠,冰凉的触感一点点驱散身体上的燥意,恼人的佛香似乎也变淡了,萦绕心头的烦闷和愧疚却渐渐变浓。
「吉祥。」她唤人进来,「等雨停了,你去找知客僧,给他供奉往生牌,点长明灯,多加香油钱。」
吉祥一直服侍她,知道「他」是指那个僧人,先应了声,又问:「上面写什么好呢?」
苏宝珠茫然了,那人姓甚名谁,法号如何,她是一概不知。
「我记得那座荒庙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苏宝珠望着混沌的天际,慢慢道,「就写大愿使者吧,陨日昌平十九年三月七日,供奉人姚州客。」
吉祥一一记下,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苏宝珠昏昏睡过去了,醒来时雨小了很多,天还是暗沉沉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黄昏,隔壁静悄悄的,王萍不知去了哪里。
下雨也阻挡不了她的玩心。苏宝珠笑着摇摇头,让吉祥去找她,「收拾收拾,差不多该回去了。」
寺庙不算太大,两刻钟后王萍就回来了,脸颊通红,眼睛晶晶亮的,整个人都有点亢奋。
苏宝珠打趣道:「挖着金子了不是?看把你兴奋得坐都坐不住。」
「金子算什么,我今天见到真佛啦!」王萍捧着脸,眼睛里满是仰慕,「长得可真好看……啊,应该是法相庄严,叫人一看心生畏惧,又忍不住想亲近,不愧是传说中的佛子殿下!多亏这场雨,让他投宿到这座寺庙。」
说着又懊恼不已,「我跟他不熟,只敢远远看一眼,若是大姐姐或者三姐姐在就好了,还能跟着她们上前说说话。」
苏宝珠听得云里雾里,「你到底在说谁?」
王萍比她还惊讶,「你不知道佛子殿下?当今第七子,降生时红霞漫天,百鸟飞舞,最奇特的是手握着一颗佛珠。」
苏宝珠笑得不行,「哪有人出生攥着佛珠的!和鱼腹丹书一样,纯粹编出来唬人的,无非是说这位皇子与常人不同,想让皇上另眼看待罢了。」
「那你可就错了。」王萍一脸严肃,「当时崔太妃情况不大好,据说都开始准备后事了,可是殿下一出生,崔太妃就睁开了眼。贤妃娘娘——也就是殿下的母妃,随即送殿下出家替太妃祈福,你猜怎么着,崔太妃一直健健康康活到了现在。」
「一出生就被送走了?」苏宝珠显然抓错了重点,「贤妃娘娘也太狠心了,那么小的孩子,她怎么舍得?」
王萍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愣了下才说:「那不是给崔太妃祈福,为皇上分忧嘛。」
昌平帝幼年失恃,幸得崔太妃庇护才能平安长大,情分非同小可,于他而言,崔太妃不是生母,胜似生母。崔太妃病重的那段日子,他停了早朝,封了朱笔,日夜侍奉病榻前,谁劝都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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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皇子入凡尘 上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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