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过一日,宫中便开始传那夜太子宠幸太子妃过了头,伤着了太子妃的身子,传得有鼻子有眼,煞有其事。
原是当夜太医署值班的小药童,模模糊糊听见前来请顾太医的小太监说起太子妃流了不少血。小药童便将这话说予了交好的一位宫女听,那宫女也不是个嘴牢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便逐渐走了样。
可惜这传闻没沸腾几日,浣衣局的宫人便从鸾和宫送来的衣服里发现了端倪,太子妃没有受伤,似乎只是来了月信。
得知真相的众人不免一阵唏嘘,太子妃等了一年才等来的机会,竟这样生生错过了,实在可惜。且之后一月,太子殿下再未去过鸾和宫,看来侍寝一事只是太子一时兴起罢了。
想必此刻太子妃定是在鸾和宫中痛哭流涕,懊悔不已,想到温亭晚的遭际,连平日对温亭晚嘲笑得最勤的几个宫人都忍不住对她生了几分同情。
此时,被宫人传做怨妇的温亭晚,正站在书案前,没有丝毫懊悔和眼泪,相反的,她这一月过得分外自在。
因着经痛之症,她虽也在床榻上躺了十余日,灌了不少苦药,可待虚弱的身子有了劲儿,她便提了画笔继续作画。
御花园的桃花落了,可她的十里桃林图却已铺陈在了纸上。
画上无风,却能感受到春风穿林而过,花瓣飞舞,落英缤纷。
桃花林下,三两豆蔻少女和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成群结队,或赏花游玩,或吟诗作赋。
在东宫一年,温亭晚虽也时常念及往事,可不若近日来得勤,画上的场景频频入梦,她每每苏醒都浑浑噩噩。
她实在想念父母兄长和昔日的好友。
禁足的最后一日,温亭晚正盯着画愣神,习语匆匆进来,告诉了她今日宫中发生的大事。
由大理寺调查审理的太子落水一案有了结果。
太子并非被人谋害,木桥断裂确实是因为年久失修。陛下将此事交给太子处置,最后,营造司的总管被杖责一百后削职赶出了宫,相关的其余人皆领了五十杖责,罚了一年的俸禄。
至此,此事便算草草了结。
昭阳殿早朝竟无人对此心生不满,原主张谋害一说的大臣都称颂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不主张调查此事的,都缄默不语,好似得了满意的答复。
温亭晚听习语讲完,觉得实在蹊跷,那日赏花宴,她是眼看着木桥断裂的。若是年久失修,当是不会裂得如此之快,几乎是太子一踏上去,木桥便从中倏然传出「刺啦」的断裂之声。
疑惑归疑惑,如今事情有了结果,她也没必要太执着于此。
只是说起落水一事,温亭晚蓦地想起什么,旋即在妆奁间翻找起来。
习语不明所以:「主子,你在找什么?」
「红绳。」温亭晚同她描述,「你可记得,我有一条红绳,上头串着一颗金色的珍珠。」
习语对这条红绳有些印象,因温亭晚自幼便戴着它,很是喜欢,她依稀记得,赏花宴那日,温亭晚还特意将它戴在了右手腕上。
「主子,好似是在赏花宴后,奴婢便再未见过那条红绳了。」习语实话实说。
那红绳是温亭晚七岁时得到的,那时兄长带她去城南的庙会玩,遇见个寒酸落魄,饥肠辘辘的老道,温亭晚见他可怜,给了他两个包子。
老道为了报答,坚持为她算了一卦,说她此生亲缘深厚,本该顺风顺水,一生无忧,然在十五岁时会遭遇一场情劫,若此劫不过,她恐会郁郁而终。兄长听罢,气愤不已,刚想斥责那老道胡说八道,便见老道从怀里摸出一根红绳给了温亭晚。
说是此物,或可化解姑娘的情劫。
温亭晚当时并不信老道的说辞,但不知为何,对那平平无奇的红绳喜欢得紧。
现在看来,老道的话并没有错,温亭晚在及笄那年,对太子一见倾心,自此情根深种,难以自拔,终日郁郁难欢。
可自落水之后,昔日对太子的那份执着似乎消失不见了,红绳也失去了踪迹,莫不是那红绳真如老道所说替她化解了这所谓的情劫。
温亭晚怎么也想不明白。
「主子,那日您落水,红绳许是掉进了水里。」习语猜测,「要不,奴婢差宫人去那湖中捞一捞?」
「不必了。」
温亭晚摇摇头,连带着脑中荒诞的想法一起甩了出去,她怎能相信这般曲折离奇的事。
结束禁足的第一日,景姝就迫不及待地邀请她去御花园赏花。
温亭晚吩咐习语寻了一个小篮,准备采些花瓣回去做只香囊。
还未至约定的亭中,便听景姝的笑声远远传来,似乎还混着低沉的男声,温亭晚不自觉慢了步子,隐隐瞧见景姝对面坐着一人。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景姝已瞧见了她,欣喜地扬起手,「皇嫂,这边。」
温亭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景姝对面那人也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
男子唇角轻扬,眼梢微挑,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脉脉含情,白玉冠束发,天青色的长衫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只双颊发白,身形瘦削,显出丝丝病气。
这人与太子有五分像,却又与太子不同,太子眉眼中总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俨然端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而眼前的男人更显儒雅亲和,举止间仿若能闻到一股子书卷香。
定是哪位皇子。
与太子年纪相仿的四皇子和六皇子她都见过,眼前人她并不熟悉,却可以猜到几分。
「这是我三哥哥。」温亭晚的猜测很快得到了景姝的印证,「我三哥哥身子不好,这几年基本都在京城外的温泉别宫养病,前几日才回来的。」
三皇子病弱的事,温亭晚也知道,听说是由于不足月而生。
三皇子的生母敬妃,在怀胎七月时,在寝殿门口的冰面上脚下生滑,不慎动了胎气提前生产。
听说当时情况十分艰险,敬妃大出血,孩子还迟迟生不下来,差点一尸两命。好不容易等孩子出生,许是在腹中待得久了,接生嬷嬷拍了好久才终于听见哭声。
因是不足月,三皇子身体底子比常人差,汤药不断,三天两头缠绵病榻也是常有。
四年前敬妃因病去世,许是伤心过度,三皇子身子愈发孱弱,皇帝便将他送到了京城外的温泉別宫休养。
温亭晚微微福身,「三皇子殿下。」
「见过太子妃。」
三皇子景彦也回礼。
「臣今日来御花园闲逛便遇见了五皇妹,许久未见,本想与她好好叙叙,却不想她与太子妃有约,既是如此,臣先告退了,与五皇妹改日再聊。」
景姝很是不舍地看了景彦一眼,却又不敢说什么,到这份上,温亭晚只得道:「本宫与五皇妹也只是相约赏花,并无其他要事,三皇子殿下若不嫌弃,不如与我们一道。」
景彦闻言,看了景姝一眼,见景姝一个劲儿冲他点头,便欣然同意。
听温亭晚说起要做香囊的事,景姝也兴致勃勃,两人一路在御花园中兜兜转转,寻花采花,却不贪心,只将需要的花采下一两朵。
三皇子景彦始终站在景姝身侧,只偶尔与景姝闲聊两句,并不多话。
逛了小半个时辰,温亭晚便有些乏了,叫日头一照,身上起了层薄汗,粘腻地难受。正想同景姝说回亭子里去,转头便见景姝被一只彩蝶勾了心思,小跑着扑蝴蝶去了。
温亭晚哑然失笑,到底是孩子心性。
她又左右望了望,三皇子也不见了踪影,许是去追景姝了。温亭晚如是想着,对景姝的宫女交代了一声,便先行回亭中喝起了茶。
将将饮了半盏,依稀听到耳边的脚步声,她刚想调侃景姝有没有抓到蝴蝶,一抬头,却见三皇子景彦站在她的面前,将手一伸。
手掌摊开,掌心赫然出现了几朵娇艳欲滴的柰花。
「方才在园中偶然看见,便顺手采了几朵,太子妃可用得上?」
温亭晚怔忪了片刻,方才与景姝采花时,她的确留意了,可却始终没寻着柰花。柰花馥郁清新,用来做香囊极好,她一向是很喜欢的,从前在闺中时,每回做香囊都要放上几朵柰花。
三皇子怎么知道她的心思?
温亭晚疑惑地抬眸,便见景彦含笑看着她,笑容若三月春分和煦,令人内心舒畅。
许是巧合吧,她心想。
「多谢三皇子殿下。」
她伸手去接,洁白的花朵纷纷落于掌心,芬芳四溢,沁人心脾,她不由得会心而笑。
温亭晚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树枝掩映间,有一双凝满冷意的眼睛注视着她。
那人薄唇紧抿,面目沉冷,垂在袖间的手握紧,指尖被捏得发白。
「太子表哥,你看这花美不美。」
沈云霓一抬头,却见景詹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不知在看何物。
见景詹不理,沈云霓又娇滴滴地唤了一声。
「太子表哥……」
景詹斜眼看向她,一双幽深的黑眸似淬着寒冰,沈云霓不由得心下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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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拒绝侍寝 上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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