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又知道,雕梁画栋的高门大户,也暗藏着阴暗和刀锋呢?
一听说夏妈妈要过来,绯红也开心了。
「太好了,我可想念夏妈妈做的点心了,那巧婆子实在愚钝,什么都不会做,教她也学不会。」
梨青立即瞪了桃绯一眼。
桃绯一把捂住了嘴,冲崔云昭讨好地笑了一下。
「小姐莫罚我。」
崔云昭只瞥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等霍檀回来的时候,崔云昭就已经看完了手里的嫁妆单子。
霍檀随意看了一眼,就说:「回头那二百斤粮食我给你补上。」
崔云昭愣了一下。
她仰头看了看霍檀,倒也没佯装大方:「好呀,那就多谢郎君了。」
霍檀哼了一声,道:「眼看快到年关,就当是给弟兄们发的年礼了。」
一说起过年,崔云昭就又想起霍成朴的事。
「十二郎的事情如何了?母亲是什么意思?」
霍檀有些意外她还惦记着这事,也发现她实在聪慧,不用多说一句,就知道他去办什么事。
「母亲说随我,也随十二郎。」
「他四岁时父亲就不在了,那时候我又忙,家里没有人教导他,以至于他性子实在有些羸弱。」
「无论他适不适合读书,但我也明白,他不适合武学堂。」
霍成朴是个很沉闷的性子,他受了委屈,挨了欺负都不会回家多说一句。
霍成樟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他跟霍成朴不是一个班,每日里只知道闷头练武,所以即便同弟弟一起上下学,却不知道他在学堂里受到了多少欺凌。
前世的时候,一家人都没有发现这件事,直到霍成朴的手被同窗扭断了,他们才知道这一切。
那一日,霍檀手里的柳条一下下砸在了霍成樟的背上。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做好兄长,让弟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这么久。
崔云昭想到曾经的场景,想到霍成樟苍白的小脸,想到霍成朴以后再也不能拿笔拿剑的手,心里难得浮现出些许期待来。
她并不知道历史是否能扭转。
不知道是否天命一定如常,不知道旧事是否能改,所以她还是决定一点一滴,从小事做起。
仔细斟酌,小心尝试,看看她究竟能不能逆天改命,这一世,究竟能不能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霍檀不知道崔云昭如何想,只对她说:「晚上用过饭,母亲叫一家人都去正房,一起商议十二郎的事。」
崔云昭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中午只有林绣姑、霍新枝、霍新柳和他们夫妻两个一起用的午食。
巧婆子昨天可能是灵光乍现,今日的水平又恢复如初。
就连煮青菜都煮老了,吃起来一股草根味。
崔云昭只挑了能下饭的雪菜炒肉吃,慢条斯理吃下一碗饭。
林绣姑过惯了苦日子,不觉得巧婆子的手艺不好,倒是霍新枝看了崔云昭好几眼。
她冷哼一声:「你若是不爱吃,就回去自己开小灶,不用过来勉强。」
崔云昭愣了一下,对她笑了笑:「多谢阿姐关心。」
霍新枝可能没想到她还能笑脸相迎,那张冷淡的脸不由更是僵硬,低头不再说话。
林绣姑完全没听出姑嫂之间有什么不妥,她笑呵呵说:「哎呀,也忘了问儿媳妇你喜欢吃什么,你只管吩咐巧婆子就是了。」
崔云昭乖巧应下:「是,母亲。」
听到这一声称呼,林绣姑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
崔云昭:「?」
她疑惑地看着林绣姑,就听林绣姑有些扭捏地说:「儿媳啊,你别文绉绉叫我母亲,我听着不太舒坦哩。」
崔云昭想了想,于是从善如流:「好的,阿娘。」
林绣姑立即就高兴了,扯着嗓子回应:「唉!」
崔云昭轻轻按了一下耳朵,无奈地笑了笑。
用过了饭,崔云昭跟霍檀就回去休息了。
这两日崔云昭实在有些殚精竭虑,这会儿把后面的事都慢慢捋顺,她才觉出疲惫来。
她午歇躺下,这一睡就睡了一个多时辰,等到金乌西斜才醒来。
晚上,崔云昭没过去吃晚食。
她让桃绯去街面上买了二十个肉包,又让梨青做了一锅红豆小米粥,配上巧婆子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腌萝卜,同霍檀吃得很是舒服。
当然,二十个肉包里,她自己吃一个,霍檀吃了五个,梨青两人一人吃两个,剩下的十个都端过去正房了。
两个人吃完了饭,又等了一会儿,不用人叫,霍檀就领着她去了正房。
因为老太太不在家,所以霍檀直接坐到了主位上。
崔云昭于是就坐到了霍新枝对面,一家人就这么坐下来。
霍成朴不知道事情是专门为了他,虽然有些疑惑,却低着头,闷声不吭。
这个孩子,就连疑惑都不会表现。
崔云昭看了看他,只能在心里无奈叹气。
林绣姑不太会说话,她自己其实多少也知道,于是就看向了霍檀。
霍檀就清了清嗓子,问霍成朴:「十二郎,你可想去书院读书?」
霍成朴没想到第一个就问他,先是忍不住僵了一下,紧接着,他猛地抬起头。
藉着远去的夕阳和成片的火烧云,崔云昭清晰看到小少年尖细的下巴上有一道红痕。
落日熔金,夕阳如酒,明明是一日中最美的天色,可崔云昭的心情却是很沉重的。
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的妹妹。
霍成朴脸上的红痕霍檀也一下子就看到了。
他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即问是怎么回事,只淡淡道:「十二郎,你嫂嫂知道不少有名的书院,我同你嫂嫂商议,准备给你转去书院读书。」
这一次,他不是询问。
他开了口,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然而激烈反对的并不是霍成朴。
在小少年身边,已经有些少年郎模样的霍成樟跳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等着霍檀:「阿兄,你怎么能这样害阿朴?」
对于军户人家,习武参军才是能改换门庭的最佳途径,若是去习文,不说军户不能参加科举,光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学子们都不会多和善。
所以霍成樟才会这般激烈。
但害这个字,霍成樟用得太重了。
他生的虎头虎脑,人也开朗活泼,所以崔云昭同他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
只是不知道,他会用这样的字句去形容努力养家糊口的长兄。
崔云昭没有去看霍檀,她认为霍檀不会为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而生气。
但出乎她的意料,霍檀确实没有生气,但对霍成樟却也越发严厉。
「你说我害十二郎?那你呢?」
霍成樟愣在了那里。
片刻后,他一张脸涨得通红:「阿兄,我怎么害阿朴了?我每日都陪他按时上下学,一日都不敢拖延怠慢,无论同学们如何邀约,我都只同他一起用午食,一起放学回家。」
崔云昭听到这里,心里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个孩子,或许在霍成樟心里,他牺牲了自己的玩乐的时间,陪着弟弟一起上下去,陪着他吃饭,就是很好的照顾了。
可他每日都陪霍成朴一起吃饭,却从来都没发现他身上的细小伤痕。
霍成朴是个很沉默的孩子,一般他吃过晚食就回去自己的卧房了,轻易也不会出来玩耍,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所以家中人并未发现他有何不对。
崔云昭现在想来,他身上没有伤痕或者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坐在院子里那棵枣树下,安静看着院子里玩闹的家人。
霍成樟没有觉察出自己话语里的孩子气,他依旧很委屈:「我早就可以去上李氏武学了,可阿朴太小,我就还陪着他在张家学习。」
霍檀一直都很忙。
除了婚假这几日,他都是早出晚归,大营里有数不清的事情要他忙。
家里的事,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操心过。
现在看到两个弟弟这般,霍檀心里忽然升起一抹说不出来的难过。
二弟从小就活泼开朗,他看谁都是笑嘻嘻的,霍檀从来都没有发现,霍成樟的性格里还多了几分自私。
他十三岁了,不是三岁,也不是十岁,许多人家十三岁的少年郎都能顶立门户,霍檀自己刚满十五就上阵杀敌,成了一家之主了。
霍成樟从来都没有照顾家小的自觉,他认为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很辛苦也很不容易的。
换而言之,他觉得自己被霍成朴拖累了。
而霍成朴却太过羸弱懦弱,他什么都不说,就连同母亲,同兄长都不会诉说痛苦。
不知是对他们失去了信任,还是等待谁去主动救赎他。
可这天地下,从来就没有一味退让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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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后再嫁 卷一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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