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只想当寡妇 上 第9章

  郑国冶铁工艺居四国之首,铸铜、制陶工艺也分外发达,经济繁荣之下,律法便更加严苛,尤以王宫所在郸阳城最甚。
  律法规定,无论男女均不许街边脱衣、吵架、干仗,做出任何有损郸阳城对外形象的事。
  所以,俊男美女,着宽袖长袍、曲裾帏帽,行走在冶铁背景下的街道,一点也不突兀。
  褚时英侧目,在她左手边便有一间打铁铺子,而右手边则是一间卖布的铺子,可见在郑国郸阳城,打铁是和布匹、粮食同等重要的事情。
  前世,秦国最后方才能统一郑国,与郑国会冶铁脱不了干系。
  在这个铁被严格管控的年代,偏偏郸阳城以打铁为生,能铸造出一柄柄锋利的兵器,足以让敌人胆寒,所以久攻也攻不破。
  而被二叔带领闯出来的褚商,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做生意的机会,褚家也有打铁铺子,握有冶炼方法。
  但这种东西,是被郑国严格管控的,乱世不起,方法只能握在手里,但可以利用商队将铁具、陶器、铜器贩卖到别国,再将别国的东西高价售回郑国。
  褚商的标识是鹿角,是二叔及冠成年那天,猎到的雄鹿角,雄壮又霸气。
  眺目远去,在这条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半的商铺上都有鹿角标识,就她身旁的卖布铺子上,便有。
  褚时英转身进了店,身边跟着亦步亦趋的褚丽周,她也没理。
  店内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在挑布看衣,正说着褚时英要退婚一事。
  「这褚家时英哪有女儿家的矜持。」
  「也不知,她又会换成谁嫁,是风流倜傥的公子仲清,还是孔武有力的公子西元。」
  「要我说,娶妻娶贤,不管谁娶了她啊,都够糟心的。」
  店里的伙计显然认识她们两位,立刻唤道:「叔英、季周,你们怎么来了?」
  顾客听闻赶忙禁言,装做还有事的模样,速速离去了。
  褚时英只瞥了她们一眼,倒是褚丽周气愤不已,想要为她打抱不平,被她制止住了。
  她目光在伙计身上衣衫流连了一会儿,那是一件粗布麻衣,可微微露出的袖口里,却藏着绸,他将绸布缝在了麻衣中。
  郑国法律规定,人的衣服要根据阶级而来穿,绸缎那是上等人才能穿的,只有大商人才会偷偷将绸缝在衣服里穿。
  可她家店里小小一个伙计,都敢在里面穿绸,而且他竟然也穿得起绸。
  她嘴角微微上挑,原来褚家的伙计,这么早就开始中饱私囊了,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便道:「来看看衣裳布料,对了,日后称呼要改了,当唤我伯英,唤丽周叔周。」
  褚丽周在她身旁急道:「阿姐,这么叫不就生分了?」
  褚时英睨了她一眼,「我不是早就被过继了。」
  说完,她扬扬下巴,示意伙计将新衣裳放进后间,她要换上试试,便走了进去。
  褚丽周咬着嘴唇,随意挑了身衣裳便要跟着一起换,却被褚时英隔帘喝退了。
  她委屈不已,在原地跺了跺脚。
  帮着车夫停完车进来的秦歧玉进屋没瞧见褚时英,便问向候在一旁的伙计,「伯英何在?」
  这一句便招了褚丽周恨,她恶狠狠道:「你个奴仆管谁叫伯英呢!」
  之前都没反应过来,他竟然一直叫褚时英伯英,唤她叔周,当即气恼不已,扬起手便要打他。
  秦歧玉眼里闪过暗芒,他虽名义上是褚卜身边的奴仆,却被褚卜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可以说,早就不是简单的奴仆了,就连褚卜的众学子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
  唯独褚家人,对他呼来喝去,动辄打骂。
  在褚卜身边时,他们不敢表现出来,离开褚卜,便原形毕露。
  他轻轻抬眸,眼角瞥见换衣的帘子被掀开,露出褚时英的半截衣裳,藏于袖中的手刚伸出个指甲,又迅速缩了回去。
  一个巴掌没有任何阻碍的重重落下,发出清脆的「啪」一声,惊得店内一片寂静。
  褚时英就是在这时出来的,都来不及喝止,眼睁睁看着褚丽周盛气凌人的朝秦歧玉扇巴掌。
  小小的手,劲儿却是挺大,直接将秦歧玉的脸扇到了一侧,活像恶霸女郎欺负良家白面郎君。
  再观秦歧玉,身形单薄,静静偏头立在原地,发丝震落,荡在鼻梁处,轻轻眨着长睫,似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挨打了。
  褚时英快步上前,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本就带着病弱苍白的皮肤,此时上面快速浮现出了手印红痕,如同一个浮雕印在脸上。
  看得人心惊肉跳,在生出同情与怜爱时,又猛地记起他的真实身份。
  褚丽周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打得是谁!他可是秦国质子,秦国未来的王!
  褚时英质问:「为何打他!?」
  褚丽周却是红着眼眶,生气的看着褚时英下意识将秦歧玉护在身后的举动,恶狠狠道:「自然是他说错了话,该打!」
  褚时英丹凤眼瞪了她一眼,问秦歧玉:「你说错什么话了?」
  秦歧玉低垂着头,让人瞧不见眼中翻涌按捺的暴戾情绪,语气委屈,「奴不知,奴只是唤了伯英与叔周,叔周便生气了。」
  他看似没有告状,可褚时英何其聪明,当下便反应了过来,「褚丽周!是我让他们这般称呼的,你欺负苏钰做什么?」
  「再者说,这称呼早在我被过继的那一刻就该改了!」
  褚丽周梗着脖子道:「阿姐!你是我阿姐,永远是我阿姐,永远是叔英!」
  褚时英冷淡道:「不,我不是叔英,褚丽周,你记好,我日后只会是伯英。」
  说完,她一把将秦歧玉从身后薅了过来,「褚丽周,给苏钰道歉!」
  褚丽周险些被气疯,反问:「你让我道歉?」
  秦歧玉在一旁,「好心」开口,「算了伯英,叔周说奴唤错人,那便是奴的错。」
  「不能算,她今日能这般对你,明日就能这般对别人,」褚时英看着褚丽周喝道,「道歉!」
  「阿姐!」褚丽周气得眼都红了,「你让我一庶民道歉?他不过是一奴仆……」
  褚时英手高高抬起,丹凤眼中跳跃着怒火,褚丽周就站在她面前,眼泪刷就涌了出来,却倔强地看着她的手。
  这一巴掌终究是没落下来,褚时英失望道:「庶民?谁都能说庶民不是,唯独你我不行,褚丽周,我便是这般教你的?」
  「给苏钰道歉!」
  褚丽周大喊:「我不要!」
  喊完,她擦着眼泪就冲了出去。
  褚时英眉头紧蹙,若是以往,她必定要追出去,再哄上两句,将人哄好。
  但现在,她只是看着褚丽周跳上来寻她的牛车远去。
  自己侧身看向秦歧玉,安抚道:「今日委屈你了,她是心里有气,没处撒泼,全朝你身上发了。」
  秦歧玉已经将看向褚丽周跑出去的那冷漠眼神收回了,乖顺道:「伯英已经为奴出气了,奴不委屈。」
  褚时英看着他这么一会儿功夫,就高肿起来的脸颊,终究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便让店里伙计去巫医那买些伤药来。
  又对着满店的布匹衣裳扬了扬下巴,「去挑挑,看上哪些,咱们直接装车。」
  秦歧玉这回是真得觉得有些受宠若惊,小心问道:「伯英让我挑?」
  「嗯,」褚时英看着他打着补丁的衣衫,催促道,「去挑吧,便当是我的赔礼,不用有压力。」
  本来今日带他出行,便有给他置办些行头的念头,祖父是个不通俗物的人,只管将人带在身边教授学识,却忽略了他衣食住行。
  堂堂一个秦国公子,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说出去,都是丢他们褚家的脸。
  还想着突然给他东西,不好找由头,如今丽周打了他,她替丽周赔罪,倒是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秦歧玉站在众多布料前微微出神,也不知是不是在感慨他秦国公子多舛的命运。
  而后他十分克制的选了一匹结识耐用,多为农家人会选的便宜布料。
  对她十分满意的浅笑,「伯英,便这匹吧。」
  褚时英望着他光润感激的眸子,再瞧他狼狈的模样,心底一软,上前摸了摸粗糙的布料,眉随即又皱成了一团,这料子怕是会将他肌肤磨伤。
  便招手另一个伙计过来,指着墙上新进的昂贵布料道:「将这些都拿下来我看看。」
  「喏,伯英。」
  褚时英招手,「过来挑,天青色、绿松色、月白色,都比较配你,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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