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了口长气,他将骑来的骏马托给店前的马役。也是碰巧,他前脚方进酒铺,还未报出姓名,七名恶形恶状的地痞紧接着进来。
走在六人前头的黑臣虎,城里无人不知他跟金家的关系。自时家酒牌被封,黑臣虎便老领着人上时家找碴。
一见六人,酒铺掌柜立刻从柜台后边迎了出来。“黑爷,稀客稀客,今天什么风把您吹来?”
跑堂小二瞧见是黑臣虎,立刻拉着宁独斋到旁边说话。“这位爷,您来得真不巧,小店这会儿恐怕没法子招呼您了——”
宁独斋一句“为什么”还没说出,黑臣虎握着两团铁球的大掌突然往桌上一扣,“砰”的声响,吓得一旁吃饭的客人脸色倏白。
“看什么?”黑臣虎双眼一瞠,恶声恶气道:“看见黑爷爷在这儿,你们还敢坐着不动?”
黑臣虎话一说完,哪还有人敢坐着,一个个赶忙掏出银子,飞也似地冲出酒铺大门。
眨个眼铺里只剩宁独斋一个客人。
黑臣虎朝宁独斋一望。“怎么?黑爷爷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
“这位爷,”好心的跑堂轻顶着宁独斋手肘。“您还是快离开吧,这黑爷闹起来,肯定会伤着胳臂断条腿——”
“我不走。”堂堂宁家堡四爷,宁独斋岂会畏惧黑臣虎这等狐假虎威的地痞?他转过身拉开凳子,旁若无人地吩咐:“店里什么好吃好喝的,全送一份上来。”
此话一出,不单是跑堂,就连见多识广的掌柜,也惊呆住了。
“呦——”黑臣虎环着胸走了过来。“想不到有人这么不识趣,敬酒不吃,吃罚酒?”
宁独斋不理会。“小二,送菜来。”
“竟敢跟你黑爷爷我作对!”黑臣虎勃然变色,拳头跟着挥出。
宁独斋不是省油的灯,突然他手里出现一把刀,左手轻轻一挌,刀尖旋即横在黑臣虎脖子上。“再动,我就要你的命!”
一看宁独斋拳脚,黑臣虎身旁那一群杂兵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六个人全傻在原地。
黑臣虎强自镇定。“你、你想干么?”
“没想干么,”宁独斋睇着黑臣虎笑,可一双眼,却森冷得像冰。“只是希望黑爷行个方便,从今以后,不要再踏进时家酒铺,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的脸。”
黑臣虎斜着眼瞪着脖子上的短刀,还想逞强。“你、你是时家的什么人,知不知道我后台有谁撑着?”
“你还不配问我名字。”宁独斋盯着黑臣虎。“而你说的后台,哼,你爷爷我还不放在眼里。”
黑臣虎心一下着慌了起来。
“这、这位爷请饶命——”要不是脖子上有刀架着,黑臣虎早跪了下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爷,请您网开一面——”
“废话少说。”宁独斋刀子抵得更紧。“我的话你允是不允?”
“允允允,大爷您说的字字句句,小的全都谨记在心——”
“滚出去!”炒股日记www.ddgp.net
宁独斋手一松,放黑臣虎离开。
黑臣虎一月兑困,连头也不敢抬起,一群人就这样灰头土脸窜了出去。
“这位大爷,真是不知该怎么谢谢您,”掌柜拉着跑堂过来道谢。“您的见义勇为,真是帮了我们好大的忙——”
宁独斋转转手腕,不着痕迹地将短刀收进怀里。“他们常这样?”
“是啊。”掌柜恭敬答话。“自我们前当家走后,黑臣虎那帮人动不动就上门闹事。开头塞些银两就可以打发他们,怎知道他们越来越得寸进尺——”
“所以我才告诉你们,不能给银两。”时勉之妹,也是现今时家酒铺当家——时恬儿,在跑堂陪同下赶了过来。
黑臣虎他们来闹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可掌柜却迟迟没告诉时恬儿。是接连几天帐目上说不过去,时恬儿找来掌柜细问才知道详情。
她当然明白掌柜是一番好心,才会自作主张拿钱给黑臣虎,想说息事宁人、小事化无——可就是这样,才教黑臣虎那帮人食髓知味,越来越得寸进尺。
打昨儿起她下了命令,以后黑臣虎来了,一定要派人到酒窖通知她。
怎知今天晚了一步,她才刚到,黑臣虎那帮人已经被赶走了。
宁独斋闻声转头,一望见模样甜俏的时恬儿,就算再讨厌女人的他,眸子还是惊艳地亮起。
因哥哥丧期还未过百日,时恬儿只穿着素简的短襦,下着褶裥细密的月华裙,每踏一步,裙摆就像湖水似地款款生波;一头黑发仅用两枝木簪绾住——就算这样,仍旧掩不住她出众的仪表与身姿。
他目光顺着她纤细的腰肢一路往上望,扫过她丰满鼓起的胸脯、雪白的喉咙和细致的尖下颚,最后,直直对上她双眼。
本来对时恬儿已无印象的他,因为她的眼神,回忆慢慢涌了上来——她就是当年那个扎着双辫、老蹲在窖里看前看后的小身影。
时勉和时恬儿这对兄妹年纪相差颇大,足有十四岁。而他,又大了她七岁。他还记得当年时大哥曾在他面前夸耀,说自家妹妹可是难得一见的小曲儿。当时他听不懂,时大哥还特别帮他解说。
“曲是酿醪的酒引子,缺了它,酒就酿不成了。我这个妹妹,别看她小小年纪,她懂得酒可多了!从小窖里买了什么新酒,一定有她的分,几年下来,你知道怎么样?凡她喝过的酒,一小口就好,再久她也给你记着那味道!”
人说女大十八变——他眸子扫过她秀朗眉尖与粉红唇瓣,真是一点也没说错。此刻的她,早已不是当年十一、二岁的稚气女圭女圭,尤其那双眼……他望进她明亮又温暖的眸子,就是这双眼睛让他印象深刻。
她总是这样定定地看人,像会把人看透般的沈稳眼眸,实在教人难以想象,她不过是个十八岁小泵娘。
望着宁独斋黑得惊人的眸子,时恬儿突然认出他是谁。“您是——四爷?!”
宁独斋有些惊讶,六年未见,她竟一眼就认出他来。“想不到时小姐还记得我。”他躬身一揖。“我是宁独斋。”
“瞧瞧我这双眼,”一旁的掌柜惊呼。“竟然认不出您是四爷!真是真是,四爷您大驾光临,小的们怠慢了——”
望着虎目浓眉,长得黝黑狂野的宁独斋,时恬儿心跳快得有些不象话。她飞快扫过他全身,发觉他跟六年前差距不大,只是变得更壮。纵使隔着衣裳,依旧能瞧出他宽阔的胸膛与结实的臂膀。挺立在墨黑浓眉下的,是一管刀削般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唇瓣总是深思地紧抿着。
打从十二岁第一次见他,她心里就想着,传说中能勾人心魂,教人神魂颠倒的酒神,肯定跟他长得一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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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醉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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