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督悄悄地离开了神塔,白色的身影在雪地上像暴风般飞速奔驰着,它跑过吹着雪的林间,跑过冷月银辉拂照的山巅,也跑过北风呜咽的荒野,跑过流水低吟啜泣的河涧,月西移,它没有停下来,荆棘划破了它的毛皮,碎石割裂了它的脚掌,它依然跑个不停。
黎明之前,万物颤抖地低呜,几乎就要臣服于黑夜的魔力,忘记阳光曾经温暖大地。
它回到那个断魂地,身为人时的白骨早被林迹掩埋,他断气前紧握着的,妲娃写给他的家书,露出了一截,它走上前,脚掌才碰触到前端,就似幻影一般地碎了,北风一吹,成灰的纸洒在空中,什么也没剩下……
狼会流泪吗?会吧,它无声地啜泣,终于忍不住仰头长嚎。那一声悲呜把长夜里大地最后一丝坚强敲碎,风雪骤临,而他的悲伤飞越千山万水,传递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儿梦境深处。
妲娃突然梦见纳兰,他没开口说话,只是悲伤地,流着泪,凝望着她。
不要哭,他们同时开口,声音却同时被偷走,只能凭着默契,凭着思念,揣测彼此的内心。
就算一个人,也不要为我哭泣……
敖督狼狈地回到山城时,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为了不引起族人多余的揣测与恐慌,妲娃没向族人说敖督不见了,只是拜托身边亲近的人帮忙找。
她知道它不是她所驯养,本来它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也许它真是山神,它想去想留,还能由得着她做主吗?可是妲娃这才发现,虽然总是拿它又气又好笑,但体内同样留着温热的血,都会有感情,何况它总是陪着她啊!
原来,不管有没有爱情,终窟会在付出与得到的过程中在心上牵扯出羁绊。
这一回,她流连山林间,不是为了等等纳兰。
“敖督!”她对着山林喊,而远方也传来一声声回音,有时是她的,有时是特木尔或是白玛的。他们都在帮她寻找敖督。
许是心意想通,妲娃依稀听到一声呜咽,转过身……
“敖督!”乍见它一跛一跛的白色身影,妲娃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冲上前,抱住好像奔跑过千山万水,浑身是疲惫与脏污的敖督。
她抱着它,喜极而泣,敖督又添着她的脸。
对不起。
“你害我担心死了!你这坏敖督!”妲娃又哭又笑地戳着它的头,可又忍不住抱紧它。
他记得他在身为人,即将断气那时,心里想着-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只要能陪在她身边,无论如何他都心甘情愿。
现在他知道,只是陪伴,是不够的。
要知道得任何收获都得先付出。
而他的付出是,他必须割舍他所不舍,所想要独占的……
仲冬。雪漫舞。
自从敖督闹了失踪记,妲娃就不敢再对它摆脸色了,天天做好料给它,冬天还没过,敖督大爷已经肥滋滋。
“啧啧……冬天过了就能宰了吧?”特木尔蹲,捏了把它的肥肉。
榜老子的!拿开你的手!敖督挥了挥肥掌,掌力依然惊人。
“不要那么凶啊!你要我来这里做什么?”特木尔可是被这只肥狼从暖呼呼的炕上硬拖到白山桃树下吹冷风,到现在还搞不懂它大爷想干嘛?炒股日记www.ddgp.net
敖督开始扒地。
“你不会藏了什么死人骨头要栽赃到我头上吧?”他可是很清楚这匹一点‘狼格’也没有的兼肥狼看他不顺眼已久!
敖督停下挖土的动作,又露出鄙咦的神色看他,然后转过头继续挖。
这家伙真是十二万分的诡异!特木尔觉得有趣得紧,索性就双臂环胸等看它变啥花样。
然后,敖督挖出事先就藏好的地瓜和木炭。
特木尔一阵无言,“你要我在这里天气烤地瓜?”他怪叫,敖督凶悍地露出牙齿,还伸出显然特别磨利过的爪子,冬天的阳光在它爪子尖端辉映出冷冽光芒,再配上狼眼里的精光一闪,宵小都要屁滚尿流。
别看它吃得一只肥肥,体能上的训练可从来没少过,要不然哪天妲娃遇到危险时,谁来保护她?
“好!我烤,你把爪子收起来!”特木尔背后冒出一堆冷汗,好汉不和恶狼斗,烤地瓜就烤地瓜,只是到时不要是全烤地瓜的当儿,敖督也没闲着,奔回神塔,咬着正在看帐本的妲娃裙摆。
“敖督,我正在忙,你去旁边玩好吗?”妲娃现在懂得用柔声安抚的手段了,简直当它是宠物来着。
敖督不死心,继续咬着她的裙摆,还摇尾巴,转圈圈,为了博得妲娃的注意,只着没要翻斛斗了。
“你就跟它去看吧!这边我一个人就够了,你这几天让它吃得多动得少,难怪它坐不住。”白玛说道,自己却伸手拿了一个兔馍馍往嘴里塞。
妲娃笑了笑,心想也对,而且记帐一向不是她的专长,她把帐本交给白玛,便跟着敖督离开了。
敖督领着她,一路出了山城,这条路她很熟悉,是往小木屋的路,妲娃以为有病人要看病,连忙加快了脚步。
才看到那棵山桃树,远远的就闻到烤地瓜的香味。
“啊!你来的正好,这颗给你。”特木尔用树枝做成的简便筷子夹起了一颗小的地瓜给她,“这应该可以吃了。”
妲娃愣住。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只是桃花未开,仍在等待春天。
“你怎么……”她突然一阵心慌意乱。
“敖督啊!”特木尔丢了另一颗给一旁的敖督,“它硬把我叫来这里烤地瓜。不过狼会吃地瓜吗?”
敖督没理他,用头顶着妲娃,将她推到特木尔身边。
妲娃看向敖督,它低下头,装作没事样地啃地瓜。平常它都会挤到她和特木尔中间,这回却自己咬着地瓜蹲在一旁,看也不看她一眼。
“大的还有得烤,小的将就吃吧!”特木尔烤着好玩,自个儿拿树枝叉了一块,坐到石头上吃了起来,“怎么了?地瓜没熟吗?”不然干嘛傻愣着?
妲娃拿着地瓜,心绪纷乱。
是巧合?不是巧合?但……
敝了,特木尔一边吹着热烫的地瓜,一边看向闷闷地缩在一旁的敖督,故意道:“喂!我坐在妲娃旁边哦!”
敖督没反应,低着头,继续用力地啃地瓜。
“我坐得很近很近哦!”特木尔故意朝妲娃再坐近一点。“哇,我碰到妲娃的手了!又白又女敕……”
敖督突然起身,特木尔吓了好大一跳,心想他惨了,等会儿不知哪个部位会被这只闷骚大醋狼咬出几个口子来,谁知敖督只是跑向山坡,像只普通不过的狗一般,追着飞舞在空中的小虫子,追得好专心,还打起滚来。
特木尔呆住,而妲娃看着敖督,也没了头绪。
也许,真是巧合吧?因为敖督看见她一个人郁郁寡欢,所以以为她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陪她吗?
“你不吃吗?地瓜都凉了。”不再理会敖督的反常,特木尔问道。
妲娃回过神来,应了声,才咬了一口烤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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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物年年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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