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放开放开——”龇牙咧嘴又拳打脚踢,无奈对方一出招就打蛇打七寸,欺她人不够高、四肢不够长,任她怎么翻腾,他皆能轻松压制。
“把涕泪尽往本王身上擦,还将本王衣袍抓得绉巴巴,想走?能吗?”威胁的话语说得清淡,面上意绪不明,更教人脊柱发凉。
丝雪霖发疯般奋力挣扎,挣月兑不开,“吊”在他五指之下气喘吁吁,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十分狼狈。
此时安静下来,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人语——
“夫人可恼了,非把那鬼娃子带回去不可啊!快找快找!”
“三贵,你确定她是往这儿来的?没看错吧?”
“看得真真的呀!园子里乱作一团,嬷嬷们急着遣人找大夫,雪霖小姐却独自一个人往园子里走,也没见她出来……”
“定是心虚了,从前头大门走不出去,才会从园子后头翻墙想逃啊!快找!没找着人,夫人那儿别想有好果子吃!”
南明烈眉峰微拧,正想另寻安静地方与小家伙说话,低眉便见她丧气垂首,过长额发掩住眉眸,两片唇瓣掀动着,声音好细好轻。
“你说什么?”他将她抓近,上身微倾。
她唇仍动着,他依然听不清,只得靠得更近,纡尊降贵地弯下腰。
唉弯身贴近她的脸,他便知道糟了。
眼角余光瞥见她的举动,那原本力气用尽般垂在身侧的两只细臂突然发难,尽避距离太近,他要躲开她的重击并非难事,糟糕的是她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瓶,瓶中粉末骤然扬开,他头脸虽避开她的小拳,口鼻却吸进不少粉末,登时脑门沉钝,双目更是疼得睁不开。
抢在这极短瞬间,丝雪霖挣开衣领上那只手,含在口中的话冲喉而出——
“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坏蛋!”
“小家伙!”听到跑走的脚步声,南明烈凛声一唤,可惜人家根本不甩他。
他没再出声,不欲将盛国公府派出来逮人的家丁和护卫们引来。
瞳仁发痛,泪水直流,他仍勉强掀开眼皮,尽可能加快步伐离开竹林。
细竹林中有十多把火炬晃动,想是盛国公府的人马,他迅速避开。
记得进竹林前曾见到三棵枝桠交错的香樟树,他朝那个所在挪移,直到跃上其中一棵香樟树,将自身安置在坚固的枝桠间,才允许自个儿背靠着树干仰倒,浑身如月兑力一般。
热疼的目中仍不断涌出泪水,他终于屈服地掩落墨睫。
喘息阵阵,两耳像被蒙住,周遭声音变得模糊,五感正在僵化中,连舌根都有些使不动,发不出声音,而他竟然……竟有股欲大笑的冲动。
他,天南王朝号称文武双全的烈亲王南明烈,出生便带灵慧,三岁始学文习武,七岁能出口成章、策马弯弓,庙堂之上能舌战诸儒百官,战场之上能力斗贼寇、智取强敌,结果……却遭一只小家伙暗算得逞。
才多大的小泵娘,花样儿真不少,自己长她至少十岁,如今阴沟里翻船只能说是轻敌了,大大失算。
所幸小瓶里所装的粉末并非什么厉害毒粉,他体内气血运行仍是无阻,仅外在的五感和肢体逐渐僵麻。
倘有心置他于死地,这一次当真能令他死透。炒股日记www.ddgp.net
可话说回来,若他一开始便拿她当敌对的一方看待,也绝不会允她近身,更别说把自己一张脸递到她面前。
这孩子,总得想想该怎么收拾。
始终是要落进他手里——始终。
南明烈模糊思忖,勉强挪动长指,往袖底慢腾腾地模索,取出一木瓶。
他从瓶中倒出一颗小丸,捏碎后揉在掌中,特殊的清香丝丝缕缕散出,随风荡开之后变得似有若无。
饼了子时若未回府,缥青与其他暗卫定会寻来,届时循着香气就能找到他。
而此时他所能做的就是——神识放弛,睡场好觉。
西泽大地多深林与沼泽,毒婬瘴气不得不防,带剧毒的蛇蝎虫兽更是不少,而能与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共存,在此安然扎根,西泽的巫苗族人自有他们巧妙的生活技能,例如——制出能麻痹五感的粉末用以防身之类。
南明烈醒来时是在他的烈亲王府主院寝房的锦榻上。
如他所想,底下那一支暗卫果然在特殊香气完全消散前便寻到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送回王府,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待醒来,竟已时过三日!
他代圣上前往盛国公府宣旨嘉礼,事后还须进宫覆命。
然他昏睡不醒,无端端的如何也喊不醒,烈亲王府里的人可不敢拖延或隐瞒,大管事老早拿着王府牌子请御医过府,这事自然传到皇上那儿,于是太医院好几位大国手全被赶了来,一场联合会诊兼七嘴八舌的辩证尚未辩出个结果,昏迷不醒的人倒自个儿睁眼了。
早朝结束,众臣工退尽,南明烈依旨进到泰元殿后头的甘露居。
他朝闲倚迎枕而坐的昭翊帝行亲王拜礼,双臂抱圆,与胸齐高,一揖,语调恭敬。
“臣弟无恙,劳皇兄记挂着实有愧。”
昭翊帝低笑了声,晾着他好半晌才道:“若非太医们亲临会诊,眼见为凭,朕还以为皇弟对朕有所不满,借故装病,是想甩朕脸面呢。”
“臣弟不敢。”南明烈腰弯得更深。
“朕把你从东海召回,夺你手中十二万望衡兵的调度权,将所谓‘具超世之才,入世如甘露降雨、蕃滋百姓’的烈亲王当成一个闲散王爷来使,差你东家宣旨、西家嘉礼,尽吧些芝麻绿豆大的事,你不觉憋屈?”
南明烈上半身姿势维持不变,双膝从容跪下,徐声道——
“东海边防之艰苦实难一语蔽之,除了东黎国时不时小辨模犯境,海上诸岛更是海寇藏匿的佳所,沿海渔村甚受其扰,臣弟自接手戍卫与海防之务以来,已整整三年未回,此次能奉召回京,承欢于太后娘亲膝下,自是皇上圣心仁德,体谅臣弟,臣弟感念圣恩已然不及,怎可能不遵圣意?”
笆露居中一阵窒人的静默,非心志强大者,极难扛住这逼仄氛围。
瞪着小阶下端跪姿挺直却气度从容的年轻男子,昭翊帝内心既爱又恨,兀自纠结,最终丢开奏折挥了挥手,口气放软——
“怎么说也是领亲王俸的正经王爷,祖制可没让你见着朕就下跪,跪什么跪?不是刚病愈吗?起来起来,给朕好好在一旁坐着。”
“谢皇上。”
南明烈徐稳起身,在一名老宫人的服侍下落坐,清俊眉目始终淡敛。
昭翊帝命宫人上茶上点心,和蔼笑道:“把你丢在东海整整三年,如今回来了,就给朕说说外头好玩的事吧?”
“臣遵旨。”
东海戍边需作陆上布置与海防,水军的阵法与操练尤其紧要,不可一日松懈,这种种又岂是什么“外头好玩的事”?
圣心难测,但皇上兄长想从他口中听得什么,南明烈却是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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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魔为偶(上)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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