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会议厅里坐着几个西装笔挺的男子,沉闷的谈话已经进行了好一段时间。范洛亭靠着椅背,注视着坐在对面的周克诚。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周克诚面对面谈判,而由前几次的交谈之中,他已经知道了周克诚是多么的狡猾和精明。丛皓料得果然没错,这家伙绝不是省油的灯,要对付他绝不能硬搏,只能智取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巨擘集团的北美区总裁麦可,率先打破沉静。“你的公司老早就是个空壳子,我们给予你的条件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优渥,我不认为还有必要给予额外的补助。,’
“卖掉J&M是其他股东的意思,并不是我的;我从来就不赞成他们这种不战而败的懦弱行径。”周克诚冷哼道:“若不是你们挟着所有的竞争优势穷追猛打,我的公司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商场上本是如此!既然你无法让它起死回生,放弃对你反而是种好处。”
他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你们出的价格,还不够我偿还所有债务的十分之一!巨擘集团占尽了所有好处,却连额外的一点诚意都拿不出来?”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和我们无关;我们给予你的条件已经远超过它存在的价值。”
“我可不这么认为。”周克诚斜睨了眼众人。“丛皓呢?你们何不叫他出来和我谈?他和我是交手过数回的老朋友了,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提出的条件!”
空气一下子沉寂了下来,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范洛亨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你是个十分聪明的生意人,周先生。”
“我只是懂得把握机会罢了。”他耸耸肩膀,目光有几分得意。
他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会三番两次败在丛皓手上,让他有机会搞垮你?”
周克诚脸色一变,眼看就要发作,范洛亨已经站起身。
“周先生看来也是聪明人,我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他说道,目光锐利地注视着他。“我们知道丛皓在你手上。”
“我不懂范先生的意思。”周克诚目光闪烁地道:“莫非我最近听到的传闻无误,丛皓先生的确是失踪了?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贵公司想必损失不小?!”
“周先生知道这个内幕消息,或许是因为你知道他人在何处?”范洛亭声音十分沉稳。
他耸耸肩膀,神态依旧十分悠闲。“你们似乎很肯定他在我手上?”
“若不是,你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敢来和巨擘集团谈条件了。”范洛亨的声音简洁有力。“想必你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否则你也不会出此下策、铤而走险了。你要什么何不明说,省得浪费时间?”
“看样子,该是我们开诚布公的时候了。”半晌之后,周克诚才摊厂摊手,大胆地道:“我要五千万美金,外加巨擘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空气再度静寂了—下来,沉默更甚。
“你很不客气,周先生。”麦可缓缓地道:“你不怕我们报警逮捕你?”
“如果怕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谈条件了。”他狞笑一声。“你们可以杀了我,但你们就永远见不到丛皓!只要我被逮捕的消息一传出去,我的人曾立刻轰掉丛皓的脑袋,如果你们不在乎他的命,尽管报警!”
见所有人静默不语,一丝胜利的神色闪过周克诚眼底。
“用丛皓的命换巨擘集团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嗯?”他慢条斯理地道:“你们放心,只要我拿到人股巨擘集团的签署文件,我保证丛皓会毫发无伤;反之,我就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了。”
“你似乎很有自信,周先生。”一直不语的道格说道:“想人股巨擘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百分之十五的股权非同小可,我们除了得审慎评估之外,还要经过全体董监事的同意。”
“只要你们这几个首脑人物毫无异议,那根本不是问题。”
“如果我们决定放弃丛皓呢?”
“那只能怪我太高估丛皓的价值了!原来到了紧要关头,你们还是以利益为优先,即使牺牲掉一位资深合伙人的命也在所不惜。”周克诚讽刺地道,然后耸了耸肩。“无所谓,用我的命换丛皓的,我也不算吃亏了。”
见所有人不再吭声,他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下个礼拜一之前,我要在我的户头见到五千万美金。你们什么时候完成让我人股巨擘集团的手续,我就什么时候放人;如果你们决定碰碰运气报警处理,那就等着见丛皓的尸体!”他撂下狠话之后,转身离开了会议厅。
“该死!”一等会议厅的门合上,范洛亨立刻咒骂了一句脏话。天杀的,这家伙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吃定了只要丛皓在他手上一天,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孓—·÷
“这位朋友,似乎不怎么客气,嗯?”麦可若有所思地道,望向范洛亨。“要不要通知亚力他们跟上去?”
范洛亨眉峰微拢,还来不及开口,门已经再度被推开,宁尚萱走了进来。
“我看见那个家伙走了。怎么样,有丛皓进一步的消息了吗?”她劈头就问。
电话在此刻哔哔地响了起来,范洛亨向众人做了个手势,接起电话。
“喂?”
半晌之后,他的眉峰舒展了,原本绷紧的唇角开始放松。
“我知道了。”他放下电话,转向屏住气息的众人,脸上甚至出现笑意。
“情况如何?”麦可问道。
他没有回答,径自拿起电话开始拨号。“亚力?我是洛亭。冠军母牛已经寻获,通知伙伴们准备行动。”
***
缪令襄微微翻身,身旁的冷清令她微微睁开眼睛,瞧见丛皓背对着她坐在床边。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对不起吵醒你。再睡会,我去游泳。”他在她唇畔轻吻了一下,然后起身,轻巧地拉开门出去了。
她睁开眼睛,注视着天花板上的精致吊饰,回味着他在她唇边的甜蜜。她已经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这些天来,他们的足迹遍布了整个岛上,他带她认识了哪些植物的果实可以食用、以及如何远离可能带来危险的小动物们。
她喜欢和他分享一切,和他一起共度晨昏的时光。他和她畅谈着他曾经拜访过的国家和岛屿,以及他在学生时代参加登山和野营时所遇到的冒险纪事。她为他栩栩如生的叙述深深着迷,更崇拜他不怕挫折、为梦想而努力的精神。:
唯一提醒他们自己仍是在被监视情况之下的,是那些仍然持续运送补给品来的仆人。虽然表面上看来似乎毫无动静,但她知道丛皓并未失去警觉心,这是他面临危机时本能的战斗态度,只是她从来不明白他打算怎么做。
纷乱的思绪令缪令襄再也无法入睡。她起身走到窗边去,夜仍深沉,一抹圆月悬挂在靛蓝的天空中,一片朦胧淡紫笼罩沙滩,低垂的棕榈形成暗影摇动。丛皓显然已经游完泳上岸,正背对着她站在沙滩上;他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赤裸着肌肉强健的臂膀肌肉,月光在他潮湿结实的身材上泛起一层金光,令那高大的翦影看来更形慑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有了幻想,幻想着她和心爱的男人远离尘嚣,隐居在这个恍如隔世的天堂。她希望这件事尽快结束,然而那又意味着他们将会再度分开;而这一次,她有预感她的心将会碎成片片,再也没有愈合的一天。
这个念头令她升起一抹急切的渴望,渴望再一次感觉他的怀抱。她冲动地披上外衣,推开门冲下沙滩,直直地撞进他张开的手臂。
“嘿。”丛皓抱着她往后倒在干爽的沙滩上,然后顺势一滚将她压在身下。“怎么啦?”他挑着眉问。
她往上凝望着他。他微笑着,一口白牙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他看起来好年轻,垂落在他额上的黑发令他看来更添几分稚气,一点也不像是个叱咤商场、呼风唤雨的企业家。
“你不在,我睡不着。”缪令襄轻轻地说。
他先是定定地凝视着她,双手在她的肩上固定,而后俯下头吻她,那细腻的亲吻令她的背脊窜过一丝轻颤。她环住他的颈项,将脸埋在他潮湿的肩上,感觉他结实的肌肉起伏。
她对他的感情比爱还多,比欲望更浓烈,她并不奢望他会给予相同的回报。她是他-的,她连人带心都属于他,她甚至不敢想像当他再次离开之后,她的世界将会是多么空洞贫乏。
她甩甩头,将这不受欢迎的思绪赶出脑海。她不要想以后,重要的是现在,他在她身边,他是她一个人的,这就够了。
“告诉我你的事,丛皓。”头发搔得她脸发痒,她便往他肩上磨。
“你想知道什么?”
“都好,比如——你为什么想从事网络科技这一行?”
她感觉他在她的头顶微笑。“我只是做我擅长的事,并且尽我所能将它做到最好。”他淡淡地道。
接下来,他和她聊到他的成长过程。他在十岁那年随着家人移民美国,并在念高中时立下志向,在进入研究所之后决定化梦想为行动,和其他五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共同建立属于他们的雄霸事业。
缪令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听着他醇厚悦耳的嗓音叙述他遇过的种种困难、他和伙伴们共同患难的革命情感,如何在经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化阻力为助力,将巨擘集团推上世界顶尖的地位。
他在许多方面都很坚决,这些是她早就知道的。他勇敢、果断,靠着过人的机智和灵活的手腕打造他的理想;然而他不是圣人,当然也做过错误的决策,但他总能用最佳的解决方法,将损失减至最低的程度。
当他说话时,她注视着他的侧脸。他的唇饱满而性感,可以·冷漠,也可以微笑,可以轻易便撩起她身躯的火焰。她记得五年前的他,骄傲自负,目空一切,那抹仿佛将全世界踩在脚下的霸气;当他全心投入、细心温柔地娇宠着一个女人时,根本不可能有女人逃得过他布下的陷阱。然而,一阵颤悸窜过她的身体,他并不属于她。等这一切结束之后,他就会回到他的世界去,那儿有等待他的企业王国和美艳可人的未婚妻,他就不会再需要她了。
察觉到她的沉默,丛皓挪开身体,垂—下眼来看她。“想什么厂
“想你。”她轻声低喃。“想你是否会怪我,毕竟是我害你困在这座岛上。”
他的手环抱住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洛亨老早就要我度个假,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同。”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她内心的不安却未退去。她没忘记周克诚的警告,也清楚他们的生命仍然掌控在他手中。在这座孤岛上,他们手无寸铁,要如何和周克诚对抗?
“你的合伙人,会不顾—切代价前来找你吗?”她的声音有些不稳,包含有迟疑和犹豫在里面。
“我相信他们会!”他微微耸肩。“不过这也很难讲。如果周克诚的要求太过分,我的合伙人自然会审慎考虑值不值得为了我这么做;如果他们认为不值得,那放弃我也不令人意外,毕竟利益当前,放弃损失比较小的一方会是最好的作法。”
意思是,巨擘集团很可能决定牺牲丛皓、不管他的死活?缪令襄注视着他泰然自若的表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前周克诚虽然尚未展开行动,但是天知道他会在哪一天突然出现?如果巨擘集团和他并未达成协议,他又会如何对付他们?
她隐隐有个预感,这一天不远了。这个认知令她开始颤抖起来。
丛皓显然也察觉到她的颤悸,手臂更加环紧了她。“冷?”
她摇头,更深地偎进他怀里。她多希望时间就此停住,没有这么多纷纷扰扰;她不想改变任何事,也不想干涉任何事,只要能这样和他长相厮守。
“周克诚最近很平静,嗯?”半晌后,他开口问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这句问话令她从编织的梦幻中回到现实,她坐起身。
“我不知道。”缪令襄没有转向他,声音十分平淡。“他这阵子并没有和我联络,也没有告诉我他打算怎么对付你。我在想,或许他还在和你的合伙人周旋。”
“如果他想阻止他的公司被巨擘集团买下,或者挟持我向我的合伙人谈条件,那早在几天前就会有结果。”他冷静地分析道:“依常理判断,他没有理由等这么久而不行动,因为时间再拖下去,对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大概在这几天里就会展开行动。”
他起身往岸上走去,也带走了他的温暖。
“你想做什么?”
“我想赌上一赌。”他在一丛灌木下找出一截枯掉的树干,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小瑞士刀。“明天是运送补给品的日子,我需要你的帮忙。”
当她看见他手上的武器时,顿时身躯绷紧。“你怎么会有?!”
“这把刀?”丛皓瞥了她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我在岛后的丛林里找到的,应该是岛主人为了防止小动物近身的随身武器,却掉在丛林里忘了带走。”
缪令襄轻吸了口气,没有料到他竟会如此仔细搜寻,不忽略这么一个小东西。“你要我怎么帮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他该不会是要……杀了他们吧?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禁不住胃里一阵翻搅。
“你放心,我这辈子还没杀过人,当然也不希望必须被迫杀人。但如果情况危急到我们的生命,我也顾不了许多了。”
想到丛皓和那些人搏斗的模样,她的心一阵紧缩。“周克诚答应过我,只要你不试图反抗,他绝不会伤害你!”她软弱地道,连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毫无可信度。
他先是凝视着她,然后调转目光望向海面。
“你知道吗,如果周克诚要杀我们,那简直轻而易举。”他一手搓着有些胡碴的下巴.若有所思地道:“他只需要停止运送补给品,任我们在这个岛上自生自灭,那么根本不需要动刀杀人,也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见她脸色发白,他对她咧嘴一笑。“不过这个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周克诚不是那么沉得住气的人。”
见她依然不发一语,他低叹了—·口气,拥她入怀。
“令襄。”他呢喃地轻唤她的名字。“和我跳舞。”他突然说道。
她讶然地注视他,然而他已经起身朝她伸出手,黑眸晶亮而淘气。
她柔顺地起身,将手交到他手中,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感觉他的手在她的后背摩挲。黑暗沉静地围绕着他们,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上干净而温热的气息,随着他娴熟的舞步移动。似乎在不久之前,他们才有过这样的月下独舞。
“你似乎从未提起过你的大嫂。”丛皓摩挲着她的背脊,手指滑过她柔美纤细的曲线。“她难道无法照顾缪桀?”
她摇摇头,轻声答道:“司权和她并没有结婚。她是个舞台剧的小演员,一心想在好莱坞闯出一番名号;当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原本想拿掉孩子,却在司权的坚持下留了下来。缪桀出生之后她就走了,一直没有再回来。
“司权过世之前,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好好照顾缪桀,让他受最好的教育、抚养他长大成人。他是我的宝贝,也是除了我母亲之外,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静默了半晌,而后低声叹息。“你这么爱孩子。”他喃喃地道,大手游移至她的小腹。“告诉我,令襄;如果当时你知道自己怀孕了,你会告诉我吗?”
缪令襄庆幸黑暗令他看不见她脸颊的晕红。“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告诉我。”他温柔地道,声音却沙哑得奇怪。“怀我的孩子会令你难以忍受吗?”
她咬住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怀他的孩子?他当然不会是说真的!可是……拥有一个他们的孩子!这个念头令她的身躯发烫,全身窜过无法控制的热潮。
“你很喜欢孩子?”她低声问道。
“当然,孩子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她微笑着,小手在他裸露的背脊滑动,感觉他的身躯倏然绷紧。她更加大胆了起来,纤纤玉指调皮地游移过他的腰间,而后下滑至他的臀部。
“那么,”她在他唇边吐气,邪恶地呢喃,“爱我,让我拥有你的一部分。”‘
他的眼色变深了,胸膛因她的挑逗而开始沉重起伏。
“你是个女巫。”他咕哝道。
当他拦腰抱起她往屋里走去时,她没有抗拒。为什么要抗拒他?如果他终究会离她而去,那她也要竭尽所能地留住这一切。如果他能给她一个孩子,或许就能陪伴她度过将来的漫漫长夜,在没有他相伴的日子里。
他必定意识到了她的急切,因为他的吻更深,反应和她一样急切,仿佛没有明天的欢爱。在缱绻的高潮里,缪令襄听到他在耳边一再地呢喃:我爱你,爱你……但是她抓不住那些声浪。在:时间的洪流中,他们遗忘了过去,拥有的只有现在,还有仿佛永不会降临的明天。
风暴止息,心跳和喘息逐渐平复了下来。她微笑着,把头栖在他的肩头上,感觉他全身肌肉放松地贴靠着她,她则慵懒无力地偎在他怀里,感觉前所未有的宁静安详,就像寻着了港湾的船一般心安。
直到她沉沉睡去,丛皓仍然不睡地凝视着那张细致姣美的脸庞。她如云的发丝披散在枕上,两排浓密的睫毛如扇子般地栖在脸颊,小巧的唇瓣在睡梦中微分,就像个沉睡的婴儿般甜美。
他用手指轻划过那柔嫩的粉颊,心疼那样的无邪和单纯。想着她这些年来经历的风浪,一丝莫名的情绪涨满了他的心。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介于怜惜和困惑之间;怜惜着她这些年来经历的风风雨雨,困惑于自己那份强烈如火的占有欲。
她是他的!
他不能适应这种感觉。一直以来,女人在他生活中都是无足轻重。他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无论是在商场上,抑或是随着名利而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她,却发现她一直深植在他的灵魂深处,从未淡忘过。
他想保有她,不止现在,而是未来,一辈子,永永远远。然而她呢?等他将心交给她之后,她是否会再度离他而去,就像她曾经做过的那样?
在她额上印下轻轻的一吻,他轻巧地翻身下床。他没有穿上衬衫,只简单地套上短裤,赤着脚走出房间。深夜的海水很静,海面上的银色倒影将沙滩上的椰子树映出摇晃的影子,他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深思地凝视着月光在海面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光影。
他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沙滩上,直到天色微微发白。
***
缪令襄不知道是什么惊醒了她。当她醒了过来时,天色早巳大亮,但丛皓却已不在她身边。
她坐起身,环视四周,所有的物品摆设没什么不同,但她却觉得心头沉甸甸的,有股挥之不去的不祥之兆。她抓起搁在一旁的外袍披上,走到起居室去张望,发现丛皓不在屋里。
他又去游泳了吗?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她的脑海,一个模糊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里。她打开门一眼便瞧见丛皓正站在沙滩上,双眼眺望着海面;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当她瞧见那艘由远而近驶来的快艇时,她的身躯霎时冻住。
他们来了!恐惧紧紧抓住了她。她飞快地冲下沙滩奔至丛皓身边,抓住他的手。“丛皓,他们?”
他握住她的手,表情十分冷静。“回屋里去,令襄!”
“不!”缪令襄拼命摇头。“你不能待在这儿,丛皓。他们很可能会杀了你!”
“在周克诚还没达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不会杀我。”他声音沉着地道:“回屋里去!周克诚要对付的是我,和你无关。”
缪令襄还来不及开口,那艘快艇已经在浅滩处停下,当瞧见那几个彪形大汉纷纷跳下快艇时,她感到血液霎时凝结。
那些人身上全带着枪!
周克诚最后一个跳下快艇,朝他们走来。“好久不见,丛总裁。”
“是好久不见!”丛皓的声音镇静,没有多大的表情变化。“你早该出现了,是什么耽误你这么久?”
“如果不是你的合伙人一直拖拖拉拉,我也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我决定亲自来找你,或许你会干脆—点。”他斜睨了缪令襄一眼。“你好吗,令襄?”
“你答应过不伤他的,克诚。”她力持镇定地道。
“那得看看丛总裁的诚意了。”周克诚再度瞥向丛皓。“我千里迢迢来这儿找你做笔生意,不知丛总裁捧不捧场?”
“来找我做笔生意还带这么多人来,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丛…皓微微一笑{双眼扫视过他身后那七、八名彪形大汉,姿态依然十分轻松。”周克诚耸耸肩膀。“这些兄弟带家伙习惯了,还望丛总裁不要见怪。”
“你要什么?”丛皓单刀直人。
他挑起一眉,而后轻吹了声口哨。“丛总不愧是生意人,完全不浪费时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他盯紧他,开门见山地道:“我要你在巨擘集团所有的股权。”
“不!”缪令襄惊叫出声。她不知道周克诚的野心居然大到如此地步;他居然妄想要取代丛皓入股巨擘集团。这等于要丛皓放弃他辛苦创立的一切!
丛皓的反应只是挑起一眉。“全部?我以为你对敝公司并无好感。什么原因让你改变想法?”
“能成为巨擘集团的大股东,每年坐享上千万美金的股利分红,谁不眼红?我不会傻得和钱过不去!”
“我相信你已经和我的合伙人谈过了。”他依旧不动声色。“他们怎么说?”
“妈的,你的合伙人根本不管你的死活,推三阻四不干不脆,我可没耐性再陪他们耗。”周克诚往地上啐了一口,原本斯文的脸变得狰狞可怖。“如何,你怎么说?”
“既然他们不同意,表示他们有他们的考量,我当然得尊重他们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道,注视着周克诚。“我有多久的时间可以考虑?”
“你没有任何时间考虑,我现在就要答案。”他冷笑着,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两名彪形大汉立刻向前;丛皓正想出手,一名大汉手上的枪已经抵住了他的背。
“别轻举妄动,否则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丛总。”周克诚悠闲地道:“先别杀了他,我还得留着他的命好签下他的遗嘱呢。”
丛皓勉力按压住怒气,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看见周克诚满意地点头,然后朝另一个黝黑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个男人立刻粗鲁地拖过缪令襄,一手揪住她的头发,她痛得惊叫出声。
“我安排你在岛上看着他一整个月,你对我的安排还满意吗?”周克诚凑向她的颊边,柔声问道:“有你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相伴,他也算是死而无憾了,你说是不是啊,令襄?”
“让他走,克诚。”缪令襄咬着牙道:“你知道杀了他的后果,你不可能逃得过法律的制裁!”
“心疼了,嗯?看样子你对他还是未能忘情。”他慢条斯理地道:“你放心,这儿多得是专业的杀手,绝对能让他一枪毙命、死得毫无痛苦。只要他签下将所有.的股份转让给我的合约书,自然会有人替我料理他,用不着我亲自动手。”
缪令襄脸色刷白。她挣扎着,身后的男人却更紧地将枪顶在她的头上。
“放了她,周克诚。”丛皓狠狠咬牙,极力克制地道:“这是你我的事,别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你放心,我不打算杀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女人,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妹妹呢。”周克诚冷笑一声,面色阴沉。“我们的交易还没谈妥,丛总裁。如果你够干脆,我会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丛皓握紧拳头,身躯绷得死紧。冷静?天杀的,他必须冷静;然而看着那把亮晃晃的枪抵在缪令襄的太阳穴上,他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
“把合约书给我。”他哑声说道。
“这才像话。”周克诚眉毛一扬,露出胜利的微笑。他将手上的合约书丢到他脚下去。“我要的都写在里面,这儿有现成的律师和见证人,证明你是在神智清楚的情况下立下遗嘱,你只要签个名就好。”
身后那两名彪形大汉放开了丛皓,让他蹲下身去捡起那份合约书。他没有起身,目光仔细而缓慢地浏览过整份文件,文件上载明他愿意无条件将手头上的所有股份转让给周克诚,并且在医生及律师的见证下生效。
他抬起头望向周克诚。“非常聪明。”
“过奖。”他嘲弄道,转向站在身旁的缪令襄,一手肆无忌惮地抚过她的娇躯;她挣动着,但她的手脚都被紧紧束缚住,根本无法挣脱。
“你似乎不怎么高兴,令襄。”周克诚端详了她良久,有些惋惜地道:“我以为你会很赞同我这么做。一旦能人股巨擘,就能还清司权和我所有的负债,连你父亲留下的那一屁股烂账也不是问题;只要你跟了我,我可以保你衣食无虞的。”
“你休想!”缪令襄冷冷地道:“用这种手段得来的财富,你不觉得可耻吗?”
“话别说的太快,或许等一下你就会求我了。”他不以为意地一耸肩,转头瞥向丛皓。“这个小女人还够取悦你吗,丛总?和你身边那些美艳的女郎相比起来如何?你还满意吗?”
“挟持女人当作威胁,会不会太无耻了?”丛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和被你搞垮无数企业的手段相比,我这还算是仁慈了呢。”周克诚嗤了一声。“只要你够干脆,我可能还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你签不签?”
“不要,丛皓。”缪令襄沙哑地道:“别上了他的当!就算签了,他也不会放过你。”
“闭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周克诚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她的头偏向一边,一丝鲜血沿着她的嘴角淌下。
“周克诚!”丛皓低吼,几乎要冲向前去,但是两个彪形大汉一左一右地架着他。他猛然转身,手上的瑞士小刀往后挥出,站在他身后的大汉痛苦地捂住胸口大叫,显然没有料到他手上有武器。
“丛皓。”缪令襄尖叫一声,看着他矫健地闪开扑上去的另两名大汉,然而更多的人一拥而上,他的手臂马上被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涌出,他身上的衬衫立刻染红成一片。
“够了,别开枪,我还想留他的命。”周克诚低吼着,所有的手下纷纷退开。
“别做无谓的挣扎,丛皓。我这些兄弟很难惹的。”他看着跪在地上喘气的丛皓,手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亮晃晃的刀。“听着,你多延一分钟,我就在她脸上割划一道,让这张美丽的脸变成大花脸。别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的!”
丛皓霎时冻住,看着周克诚狞笑着,手上的刀慢慢地移上了缪令襄的脖子,然后贴住她的脸颊;他瞬时感到热浪冲上头顶,全身的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结了。
“就算你杀了我,他也不会签的,你死了这条心吧。”缪令襄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周克诚,从牙缝里进出声,“别忘了丛皓恨我,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重要性,他不可能为了我而放弃他的企业王国。你想利用我威胁他,根本是白费力气。”
“既然如此,我就先杀了你,再一枪轰掉他的脑袋,让你们两个曝尸在这个荒岛上,和那些野兽秃鹰为伴。”见她脸色惨白,周克诚转头望向丛皓。“怎么样?你要我先杀了她,还是签下合约?”
缪令襄闭上眼睛,感觉冰冷的刀锋抵在她的脸颊上,但是她不在乎。她的感官早巳麻木,知觉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绝望。
“好,我签!”丛皓突然出声,嗓音粗嘎,“只要你别伤害她,我签。”
她睁开跟睛,惊愕地张大了口。他答应了?她瞪视着他平静的表情。为了她,他居然愿意放弃一切?她闭上眼睛,泪水溢出她紧闭的睫毛。是她,都是她将他们带进如此险恶的情势,让他失去了一切;都是她害了他。从没有一刻;她如此痛恨自己。
她看着丛皓在合约书上签下了字,而后朝前递出。“好了。”他平静地道。
周克诚瞥了他一眼,朝缪令襄努努下巴。“去拿过来。”他命令道,目光仍旧紧盯着丛皓。“如果让我知道你耍诈,这个女人没命了。”
抵在身后的枪催促着她,缪令襄一步一步地向前,颤抖地从丛皓手上接过合约书。她不敢看他,即使她知道他一直紧盯着她。她转过身朝周克诚的方向走去,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
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将手上的合约书撕成两半。
她听见丛皓在她身后倒抽了一口气,但她没有回头,而是对周克诚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的笑容先是僵在脸上,而后是致命的狂怒。
“妈的,你居然敢背叛我!”他暴怒地吼道,一把抽出腰间的枪瞄准了丛皓。
“不!”缪令襄低喊一声,不假思索地转身扑向丛皓,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几乎就在同时,枪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只模糊地感觉右肩胛上一阵烧灼,整个人立刻往前扑倒。
“令襄?”
朦胧中,她听见丛皓焦急的声音传来,有力的手臂撑住了她瘫软的身躯。似乎有更多人来了,然后是更多的枪声响起,她只模糊地听见一阵轰隆的巨响在头顶盘旋,强烈的飓风卷起来片风沙,似乎连地面都为之震动。
她张开眼睛,瞧见丛皓的脸在她上方。
“丛皓?”
她听见另—个男人的声音焦急地响起,不是周克诚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是谁,也不在乎,所有的声音在她脑里汇成一股嘈杂的声浪,然百她捕捉不到那些声音,眼前凝住的只有丛皓的脸。“你没事吧,丛皓?”她喃喃地道,努力想看清他的脸。他的额头冒出冷汗,脸色发白;好奇怪,她从未见过丛皓失去控制的模样,即使是周克诚用枪指着他,他也未曾失去他的冷静。她想抬起手碰触他,终究是无力地垂下。
“该死!”丛皓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开始爆出一连串咒骂,他回过头去狂乱地吼着,“直升机呢?有医生吗?天杀的,马上送她到医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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诱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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