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我们曾经遇到过不少沼泽,有的大,有的小,我们总是设法绕过沼泽,继续前进。这一片沼泽,和以前曾经见过的沼泽,并没有甚么不同,看过去,其实根本看不见水,水面上,长满了浮在水中生长的植物和水草以及在水中长出来的灌木。只可以凭藉植物的种类和停在水中植物宽大叶子上的水鸟,来判断这是一片沼泽。
令得白素惊叫起来的是,在这个沼泽的中心部分,有一个尖圆形的东西,突出在一丛灌木之上。那东西约有五十公分高,呈银灰色,上面也已爬满了水草的叶子,要不是恰好是早晨,阳光照射在它近水的基部,令得那东西发出反光,我们也根本不会发现。
我和白素一看到了那东西,立时一起向前奔去,直到我的一只脚,踩进了水中,溅起了老高的水花之际,白素才一把将我拉住:“你想干甚么?”
我叫道:“我想干甚么?你看那是甚么?那就是我所说的太空船的顶部!”
白素道:“就算是,你也无法这样接近它!你再向前奔出几步,就会陷进污泥去,再也出不来!”
我挥着手:“那么,想想办法接近它!”
这时,我的心情,真是兴奋到了极点。我的猜想之中,有一艘太空船,而如今,在沼泽的中心部分,有一个这样的东西!我一眼就可以肯定,那是一艘太空船的尖顶部分!
白素说道:“先别心急,我们来研究一下,那究竟是甚么东西!”
我道:“这还用研究?这种银灰色,是一种金属,太空船在沼泽中,它的尖顶部分,露在外面。我们快点砍树,扎一个筏,可以接近它!”
当我急急地在这样说时,白素取出了一个小型望远镜来,向前看着,然后,她将望远镜递给我:“你自己看,我想那不是甚么太空船的顶!”
我一脸不服气的神色,接过了望远镜来。可是一看之下,我也不禁呆了一呆。
那东西露出在水面部分,大约有五十公分高,距离我们大约有两百公尺,不用望远镜,看起来好像是一动不动的,但是望远镜一将它的距离拉近之后,就可以看出它在水面摇动。摇动的幅度不是太大,因为它的四周围长满了水草。
照这样的情形看起来,那的确不像是甚么太空船的顶,倒像是一只蛋形的桶,一半在水中,一半在水面之外。我看了又看,不禁有点泄气,放下了望远镜:“不论这东西是甚么,我们总得接近去看一看。而且,这东西无论从哪一角度来看,都不应该是原始丛林中的物事!”
白素点头,同意我的说法。我们两人开始用小刀割下树枝,一层一层地编织起来,两小时之后,我们已经有了一只勉强可以供一个人站上去的筏。
我又砍下了一根相当长的树枝,将筏推到水面上,站了上去,水浸到我的小腿,在筏上平衡着身子,用树枝一下又一下撑着,使我自己,渐渐接近那东西。筏移动得相当慢,但终于,我来到了那东西的近前,我急不及待地用树枝去点那东西。树枝才一点上去,那东西就沉了一沉,但立时又浮了起来。
这种现象,证明我第二个猜想是对的,那是一个空的桶!我再接近些,等到我可以碰到那东西时,肯定那是一只椭圆形的金属桶。我蹲下身子,将之拖到了筏上,又用树枝撑着,回到了岸上。
我才将那东西推上岸,白素就蹲了下来,用手拂去沾在上面的水草。我跳上岸:“看来像是一个空桶!”
白素将之竖起来,指着一端的一个管状物:“看,好像是燃料桶!”
我又兴奋了起来:“太空船的固体燃料!”
白素点了点头:“你看这管子附近的压力控制装置,一定是固体或液体燃料,才需要这样的装置!”
我们都极其兴奋,甚么样的东西才需要这种燃料,那真是再明白也没有了。而且,这只空桶,又恰好在我们假设有太空船的地方发现,那就决不是巧合!
我四面看着,团团转着身子,不住问道:“太空船在甚么地方?它应该就在附近,它在甚么地方?”
白素又好气又好笑:“我不相信你这样叫,就可以叫出一艘太空船来!”
我站定了身子:“一定是在附近,说不定就在沼泽的下面!”
白素皱起眉:“陷在沼泽之中?”
我道:“那有甚么奇怪,米伦太太的太空船陷在火山中!”白素摇头道:“你忘了自己曾说过姬娜在这十年来,可能一直住在太空船中,如果太空船陷在沼泽,她怎么出入?”
我眨着眼,答不上来,白素道:“别心急,我们总算已经有收获了!”
我道:“大收获!”
白素并不和我争,将那只空桶,弄上了手推车,我提议我们绕那沼泽,转一个圈子,因为这只空桶是极重要的发现,我猜想中的太空船,可能就在附近。
由于这只空桶的缘故,我们改变了计画,变得以这个沼泽为中心来打圈。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们早已离开那个沼泽超过十公里以上,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到了第十六天晚上,白素道:“我们该启程回去了,不然只怕连见姬娜的机会都要错过了!”我实在不舍得离开。因为若是甚么也未曾发现,那倒也算了!可是我们却发现了那只空桶!
这些日子来,到了晚上,我们就研究那只空桶,空桶的铸造极精美,用的也不知道是甚么金属,又轻又滑,可是又十分坚硬,小刀用力刻上去,一点痕迹也不留下。空桶一点焊接的痕迹也没有,显然是整个铸成。只有一个管子,那管子的口径很小,无法观察桶内的情形。但是管子基部那个压力装置,却被我拆了一小部分下来,每一个零件,都精巧之极。
这样的一件东西,别说出现在原始森林的沼泽之中,就算放在最先进国家的太空博物馆,也一样极其引人注目!
白素提议回去,这些日子来,我们用来充饥的东西,已经和野人没有甚么分别,其中包括了不知名的植物根、果实,以及大条的水蛇肉、水鸟肉等等,可是我还是不想回去,想再挣扎几天。当我向白素望去之际,白素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意:“我不会同意我们分头行事!”
我苦笑道:“有甚么不放心的?这里很平静,我们这些日子来,一直很平安。”
白素叹了一声:“我们这样找下去,其实根本找不到甚么!”
我道:“我们已找到了一只空桶!”
白素道:“一只空桶,那又怎么样?这只空桶,根本可能是天上落下来的!”
我呆了一呆,不禁有点啼笑皆非。如果这只空桶盛放燃料,那么是不是用完了燃料之后,在飞行中自半空中抛下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猜想中的太空船,根本不可能在附近!
白素看我仍在犹豫不决,再道:“还是回去吧,见到了姬娜,甚么问题都可以解决,总比在这里打转好!”
我叹了一口气,虽然极其不愿意,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回去。回途没有甚么好记述的,我们进入市镇,先到教堂去看神父,人一进教堂,神父就向我们急急走了过来,一副急不及待的神气,使我们立时感到他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
还没有等我开口问,神父就大声道:“你们回来了!你们回来了!”
我忙道:“发生了甚么事?”
神父搓着手,道:“颇普离开了帕修斯,他走了!”
一时之间,我还记不起“颇普”是甚么人,白素记性比我好,她碰了碰我,道:“是那杂货店老板!”
神父道:“在你们离开之后的第三天,他就走了!唉,一定是我们的拜访,扰乱了他平静的生活,唉,他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我看到神父那种焦急的样子,忙安慰他道:“或许他只是去旅行?”
神父摇着头:“不!我知道他走了!而且,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陡地想起,姬娜订购的化学药品,就在一两天之内,应该来取,莫非姬娜已经来过了?要是姬娜已经来过的话,那么,我们等待的一切,就全要落空了!
神父不断地叹着气,叹得我心烦意乱,白素已道:“神父,那少女已经来过了?”
神父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颇普将他店中所有的货物,卖的卖,送的送,全都清理了,而且,还提清了他在银行中所有的存款,离开了帕修斯。”
我听得神父这样讲,迅速地转着念,定了定神:“这一切,全是我们走了之后的第三天发生的事?”
神情点看头:“是!”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想到:既然那是我们离开之后三天的事,那么,颇普和姬娜的约会,还未曾实现。颇普无法和姬娜联络,姬娜也不应该知道颇普已经离开了帕修斯,到了约定的时间,她仍然会来!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忙道:“神父,杂货店还在,是不是?”
神父可能一时之间,不知道我这样问他是甚么意思,是以眨着眼,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我笑了一笑:“神父,颇普是一个成年人,他有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不必为他担心。”
神父又叹了一口气:“颇普在离开之前,曾对他一个好友说,他不应该泄露『隐儿』的秘密,他害怕有灾祸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我只觉得可笑,道:“我们要到杂货店去看一看!”
神父没有阻止我们,我们离开了教堂,一直来到杂货店门前,店门关着,上着一柄生了锈的锁,我很快就打开了这柄锁,推门进去。
我和白素进了店铺,店堂中凌乱不堪,全是废纸箱、废木箱和一些剩下来,没有人要的杂物,一望而知颇普走得十分匆忙。
店堂后面是颇普的住所。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到过。店堂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种着不少花草,颇普的住所中更乱,一些粗重的东西全未曾带走。
我拨开了一张椅子上的几件旧衣服,坐了下来,四面打量着。
白素道:“看来他走得如此匆忙,我们真要负责任才是!”
我翻着眼,道:“他可以不走,那是他自己在疑神疑鬼,大惊小怪!”
白素没有和我争论下去,在凌乱的杂物之中,随便翻了翻:“我们是不是就在这里等姬娜出现?”
我道:“当然。”
白素道:“根据颇普说,姬娜每次出现,总是在深夜,我们要在这里过夜才行!”
我道:“那也没有甚么不好,这里虽然乱,也可以住人,厨房在哪里?我们可以自己煮东西吃!”
白素笑了笑:“好,那我到市场去买点食物回来!你不要乱走!”
我耸了耸肩:“我为甚么要乱走?”
我准备将一些大件杂物,塞进衣柜去,可是当我打开衣柜之后,就陡地一呆,我看到衣柜中,有一件直立着的东西,那东西用一大幅麻布遮着,乍一看来,在麻布的覆盖之下,简直就是一个人!因为那东西的大小、形状,就恰好像一个身形高大的人!
当我才一看到这件被麻布覆盖的东西之际,实在吃了一惊,刹那之间,我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那是颇普!他并不是离开这里,而是神秘地死亡了!
但是这种念头,在我的心中,只不过一闪而过,我立时想到,颇普是一个矮胖子!而在麻布覆盖之下的那个人(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却身形相当高,决不可能是颇普,一定是另一个人!
事实上,我一看到那被麻布覆盖着的东西之后,立时就伸手去揭开麻布,以上,是在我揭开麻布的那一刹那间所想到的。
我一伸手,拉下了麻布,又是一怔。在麻布覆盖之下,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人形的物体。正确一点说,那是一只人形的大箱。或者说得更具体一点,那是一只恰好可以容下一个人的木箱,木箱的形状,和一个人体,十分接近,那形状有点像用来盛放木乃伊的箱子,但比之更像人体。
我这时,心中的疑惑,实在是到了极点。在颇普的住所之中,有着这样的一个人形木箱,那实在是古怪之极的一件事。
一般来说,由于人类对死亡的不可测和恐惧,凡是和死亡有关的物体,都不会放在居室之中。其中,尤其是棺材,那更使人联想起死亡,很少有人会在房间的衣橱之中,放置一具棺材。而如今在这个衣橱之中的那东西,我虽然称之为“人物的木箱”,但实际上,那除了是一具棺材之外,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在那一刹间,我心中又是疑惑,又是紧张,因为我只看到了木箱的外面,不知道木箱的里面,是不是有人,如果有的话,那么,人一定是个死人,不会是活人!
我将木箱移出了衣橱,发现木工十分精美,木箱可以齐中打开,我揭开了箱盖,木箱之中,除了垫着一层布之外,空无一物。
木箱的外形看来已经像是一个人,内部的空间,更是恰好可以容一个人躺下去。那是用整块大木挖成的,空间是一个凹槽,可以容纳一个人。
我呆呆地望着这个木箱,实在想不透颇普要这样的一只木箱有甚么用处。
我望了一会,自己向木箱之中躺了下去,发现这个木箱,是为一个比我高出约十公分的人准备的。这个人的手,也比我要长出五公分左右。那是一个相当高大的人,决不会是颇普。
而这只木箱,也不会是为活人准备的,那么,是不是为姬娜要处置的那具体体准备的?
我就立时想到,颇普虽然对我们说了他认识姬娜的经过,但是一定还有许多事隐瞒着未曾告诉我们!
例如这只木箱,他就一个字也未曾提起过。如果这木箱和姬娜要处理的那具体体有关,那么一定是姬娜委托他找木匠做的。这具体体,会不会就是神父曾经遇见过的那个“上帝的使者”?
我不断思索着,想找出一个答案来,以致一直躺在那个大木箱之中,忘记起身,直到白素进来,陡地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我才坐了起来,看到白素一脸吃惊的神色,瞪着我。
白素一见我坐了起来,她才道:
“你——从甚么地方找到这具棺材?”
我道:“这不是棺材。”
白素有点啼笑皆非:“如果这不是棺材,那么请告诉我,是甚么?”
我本来想说:“这不过是一个放死人的箱子”,但是继而一想,放尸体的箱子就是棺材,这是废话,根本不必说了。所以我道:“我在衣橱中找到它,真是怪事。”
白素皱着眉,放下了手中买回来的东西,来到了木箱前,合上了箱盖,看了一会,又将之翻了过来:“你看,这棺材上面,本来应该有雕花,不过还未动手雕刻!”
我循她所指看去,看到她翻了过来的一面,上面上有铅笔描出来的图案,那是一对翼。木箱齐中分开,我一将之移出来之际,就底、面不分,我躺下去的地方,事实上是木箱的盖,所以我一直没有发现这点。
而这时,当我看到了那一对用铅笔描出的翼之际,我便陡地一震,失声道:“果然,那是为上帝的使者准备的!就是姬娜要处理的那具体体!”
白素用手指抚摸着木箱盖上的那对翼:“和米伦太太遗物中的装饰图案一样?”
我道:“是的,完全一样,那看来是他们的一种徽号,代表着飞行!”
白素苦笑了一下,神情有着极度的惘然:“这是一种甚么样的飞行?”
我无法回答白素这个问题。我曾在墨西哥的一个火山口之中,进入过米伦先生的太空船,我知道那是极其伟大的宇宙飞行。可是,飞行从哪里开始?目的地又何在?为甚么米伦太太以为回到了原来出发的地方,可是她却又迷失了?
在我思绪极度紊乱之际,白素又道:“这是姬娜要颇普制造的?”
我点头道:“看来是这样。”
白素摇了摇头:“颇普还有很多事瞒着我们!”
我有点愤怒:“这可恶的秃子!”
白素道:“别责怪他,他已经告诉了我们许多,再加上这具棺材,我们了解的事情更多了!我们现在至少可以肯定,在这十年来,姬娜一定并不孤独,她和一个人在一起,这个人,可能和米伦太太一样,迷失在不可测的宇宙飞行之中!”
我“嗯”地一声:“这个人,最近死了!”
白素吸了一口气:“当然是,不然,姬娜不会离开这里!”
我挥着手:“她住在甚么地方?为甚么我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搜索,一点结果也没有呢?”
白素对任何事都不失望,她道:“我们也不算是没有成绩,至少已找到了一只空桶,可以从这空桶之中肯定很多事!”
我闷哼了一声:“一只空桶,一具空的棺材,要是再找不到姬娜,我想我会发疯!”
白素笑着:“我刚才在市场上,学会了印地安人辣煎饼的做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我没好气地道:“随便甚么,我只要天快点黑!”白素拿着她买回来的东西走了出来,去弄她所谓的“辣煎饼”了。
我坐了下来,将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一切,整理了一下,我发现如果不见到姬娜,一切疑团,都解决不了。
白素煮出来的“辣煎饼”可能很可口,可是我却食而不知其味,只是心急地等着天黑。
天终于黑了下来,在天黑之前,我特意在店门口做了一番功夫,使得杂货店看来,不像是已经人去楼空。然后,我就在店堂中等着,等姬娜的出现。
时间慢慢过去,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我敢打赌,只要有人在离店铺二百公尺外走过,我就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可是入黑之后,简直连走动的人都没有。
上半夜,白素陪着我。等到午夜之后,她打了一个呵欠,说道:“或许会迟一两天,我不等了!”
她回到颇普的房间去,我继续等着。
一直等到天亮,我才死了心,由门缝中向外望出去,街上已经有了行人,看来姬娜不会来了!
我苦笑着,走向颇普的房间,白素醒了过来,我沮丧得甚么也不想说,倒头就睡。
第二天晚上,天一黑,我在店堂中为自己准备了一个相当舒服的,可以躺下来的地方。反正我白天已经睡够了。和昨晚一样过了午夜不久,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又自顾自去睡了。我独自一个人留在店堂中,留意着最低微的声音。
颇普只说姬娜每次出现,总是在深夜,并没有说确切是在甚么时候。事实上,这样一个小地方的人,也不会有甚么时间观念。既然是深夜,那么在过了午夜之后,就应该加倍注意。
一直等到清晨二时左右,我突然听到一阵“胡胡”的声响,打破了极度的寂静。那种声响,转来十分均匀,如果是一个在熟睡中的人,决不会被这种声响吵醒。可是我一听得这种声响,就立即跳了起来。
那种声响,显然地由远而近地传来,而且来势好快,我一听到有声音就跳了起来,而一到我站定身子,声响已到了近前,而且,消失了!
我呆了一呆,在我还决不定应该如何做才好时,就听到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脚步声极轻,如果不是四周围如此寂静而我又在全神贯注留意声音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一听到有脚步声,我更加紧张,立时向门口走去,我离店堂的门口,还不到五步,可是我走得太急了,跨到了第三步,就绊倒了一只该死的木箱,发生了一下巨大的声响来。
我跨过了倒下的木箱,继续来到门口,然后就着门缝,向外面望去。
这一晚的月色普通,外面街道上,并不是十分明亮,但是白色的石板有着反光作用,也已经足够使我可以看到姬娜了!
姬娜站在离店门口约莫十多公尺外,望着店门,现出一腔疑惑的神情,没有再向前走。
我立时知道她为甚么不再向前走来的原因了,她一定是听到了自店堂中发出的那一下木箱倒下时的声响,而在疑惑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我已经看到了姬娜,当然长大了,而且,极其美丽,足以使看到过一眼的人,就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她的身上,我几乎全然找不到当年那个小孩子的影子,但是我可以肯定她是姬娜。
她在犹豫着,像是决不定是不是应该继续向前走来,我极其紧张地望着,等了片刻,看到她仍然决不定,我心急,一伸手,推开了门。
在那一刹间,我未曾估计到姬娜根本不知道我到了帕修斯,会在她常来的杂货铺中等她!在她而言,当我一推开门,现身出来之际,她看到的是一个陌生人!而她拣深夜来见颇普,当然绝不想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她行踪,在这样的情形下,她陡然见到了一个陌生人,会有甚么样的结果,实在可想而知!
当然,这一切全是我事后分析的结果。当时我全然未曾想到这一点,只是唯恐姬娜不向店堂中走来,所以冒冒失失推开门,想叫她过来。
我才一推开门,看到姬娜陡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下低呼声,还未及等我开口叫她,她已经疾转过身,向前奔了出去。
一看到她向外奔去,我也发了急,拔脚便追。
我在追赶她的时候,如果立时发声呼叫,相信我甚至不必报出自己的名字,只要叫出她的名字,她就一定会知道叫她的是她以前认识的人,而会停下来的。
可是,我却未曾想到这一点。我只是想到,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远,而我一定奔得比她快,一定可以立即追上她的。
的确,我在不到半分钟内,就追上了她,她奔过了街角,我就追了上去,已经离她不过三公尺了。在街角的空地上,停着一辆样子十分奇特的车子,我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的车子。整辆车子的形状,有点像一艘独木舟,姬娜一跃进了那辆车子,我根本未及看到她如何发动车子。
当她跃进那一辆车子之际,我伸手抓向她,已经碰到了她的衣服。
然而就差那么一点,她已经上了车子,我直到这时,才想起我应该叫她,可是我才一张口,“胡”地一声响,一团热气,直喷了过来,那辆车子,竟立时腾空而起。
那团迎面喷来的气,灼热如火,使得我张大了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而那辆车子(那当然不是车子)腾空而起的速度又极快,我心中一发急,一伸手,在那车子已到了我头顶之际,抓住了车子上的一个突出物体,那突出物体,我也不知道有甚么用,它只有二十公分长,略呈弯曲形,可以供我抓住它。
我的手才抓住了那东西,双脚便已经悬空,“车子”正在迅速升高。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我抓住的那东西,是一根喷气管,灼热的气体,就从那管子中喷出来,喷向我的头发,而我在略为观察了一下之后,发现除了抓住那根管子之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供我的身子附着在这辆车子之上。自然,我可以松开手,只要我不怕自二百公尺的高空跌下去的话!
“车子”在升高了约莫三百公尺之后,发出均匀的“胡胡”声,向前迅速地飞行着,而我则吊在半空,劲风和热气,扑面而来,令得我全然无法出声。
从那管子喷出来的热气十分灼热,幸而那根管子并不太热,还可以抓住。可是我的处境,可以说糟糕之至。
那根管子只不过二十公分长,要不是它略呈弯曲,我可能根本抓不住。但就算抓住了,要凭它来支持整个人的体重,手心不断出汗,也是危险得很,我只好双手紧抓住那根管子。
“车子”的飞行速度快得出奇,转眼之间,便已经离开了帕修斯的市区,向下面看去,已经全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了!
我几次想大声呼叫,但是每当我一张口,大团热气直喷了过来,几乎连气也难透,根本无法出声。
约莫在五分钟之后,我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支持了这五分钟的,我才看到,姬娜自车子之中,探出头,向我望来。
她的神情,仍是十分惊惶,当她看到我吊在车外的情形之际,更是吃惊。
她望着我,在惊惶之中,她显然未曾认出来,大声道:“你答应不再追我,我降低,放你下去!”
我又想和她讲话,可是一开口,热气又喷进了口,我只好摇头,表示我一定要见她。
姬娜又急又惊:“你……会跌下去摔死!”
我仍然不断摇着头,姬娜又道:“我不想你死,可是我不能冒险,你是甚么人?为甚么要这样多管闲事?你答应不追我,我放你下去!”
直到这时,我才暗骂了自己千百句蠢!我何必拚命摇头?我只要点头,表示答应姬娜的要求,等她放我下去时,我就可以有机会说明白了!
是以,我立时连连点头,姬娜的神情,像是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发誓?”
我又连连点头,姬娜的上半身缩了回去,“车子”开始向下降落。
“车子”直上直下,当它向下降落之际,我留意到,下面是极其茂密的森林。不一会,车子离森林的上空,已只有三四公尺了。
这时,姬娜又探出身子来,大声道:“你跳下去!落在树上,只要小心,不会受伤,而且可以爬下去!只当没有见过我!”
我不禁大是发怒,我和她相隔极近,她讲的话,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自那管子喷出来的热气,却令得我根本无法开口告诉她我是甚么人!
我当然不肯就这样跳下去,虽然我此际只要一松手,就可以落在树顶上,也可以爬下树去,但是天知道,我只要一松手,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得到她!
我拚命摇着头,而且尽我一切可能,运动着脸部的肌肉,做出种种的表情,希望她明白我不是甚么好奇心强,想探明她来历的人,我是卫斯理!
直到此际,我才知道语言是多么有用。“卫斯理”三个字,任何人,只要能讲话,就可以轻而易举将之讲出来。可是,你试试在脸上做表情,要去表达这三个字!
姬娜显得很愤怒,她道:“你自己不肯松手,我一样可以令你跌下去,不过,你可能受伤!”
我继续努力想表达自己,可是这时,“车子”陡地又下降了一些。
“车子”一下降,我的双脚,立时碰到了树枝。双脚碰到了树枝还不打紧,在拖了不到十公尺之后,树枝勾住了我的裤脚。
那被我用来抓住的管子,十分光滑,在将近二十分钟之中,我一直抓住它,上面已全是手汗,本来就已经不怎么抓得住的了,裤脚再一被树枝勾住,手一滑,便离开了那根管子。
手一离开了那根管子之后,我直向下跌去。同时也摆脱了迎面喷来的热气,可以出声,在那一刹之间,陡地大叫了一声:“姬娜!”
我叫了一声之后,人陷进了浓密的树枝之中,树枝在我的脸上擦过,当我抓住了树枝,好不容易挣扎着,找到了踏足点,将头探出树叶来之际,姬娜和她的“车子”早已踪影不见了!我在树顶,呆了片刻,一时之间,实在不知如何才好,从我打开店门到如今,只不过半小时左右,可是事情的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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