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在听到一半之际,已经将车子驶到路边,停了下来,用心听我讲述。
白素道:“齐白和单思之间,有着一定的联系!”
我负气道:“当然有,他们两个人,一个是职业的,一个是业余的,全是盗墓者”
我讲到这里,陡地停下,令自己冷静。的确,单思和齐白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由那两卷录音带,和单思的行动,可以串成一些事情。先假定齐白到达某一处神秘的所在,单思知道了这件事,以为齐白发现了甚么,又交给了我,所以来向我索取。等到我否认有甚么时,单思将我打昏过去之后,在我书房中乱找,这便是我的书房惨遭浩劫的原因。
我约略想了一想:“对,单思和齐白,有联系。”
白素“嗯”了一声,重又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约莫半小时之后,车子转入了一条斜路。可以看到单思那幢建造在山上的大花园洋房。这幢房子,是单思的祖上建造的,式样相当旧,却保养得很好。
建造这幢洋房,工程极其浩大。整条上山的路,就为了这房子而开。在驶上斜路之后不久,就是一扇看来极坚固的铁闸。
白素停了车,我待要跳出去,白素道:“我去。”
我笑了一下:“你放心,没有见到他之前,我不会做甚么傻事。”
白素没有再说甚么,我下了车,来到铁闸之前,按下一个掣,对讲机中立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请问有何贵干?”
我道:“我姓卫,找单思。”
那声音道:“单思先生不在家。”
我大是火光:“别对我说这种废话,快打开铁门,让他出来见我,别以为一道铁门可以拦得住我,问问他刚才在我家里干了些甚么,快点滚出来见我,我还可以饶他一命。”
由于我实在生气,是以我是一连串不停口地骂出来的,等我骂完,那声音才道:“卫先生,你别生气,单先生真的不在家,两个月前他到埃及去,没有回来过。”
我大声道:“我不信,你让我进来。”
那声音:“卫先生,你……你是……”
我道:“我叫卫斯理。”
那声音陡然欢呼起来:“原来是卫斯理先生,请进来,请进来,真对不起,不知道是你,我们正在等你,请进来。”
那和我说话的人,本来还是一副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但一听了我的名字之后,忽然变得热烈欢迎起来,我也不知是甚么原因。而在那人说话之间,铁闸已打开来。
我回到车中,白素驾着车,循斜路而上,不一会,就看到有一辆敞篷车,车中坐着四个人,迎面驶来,等车子接近时,敞篷车停止,车中四个人全都站了起来,神态十分恭敬。一个秃头的中年人一面做着手势,一面道:“欢迎,卫先生,欢迎。”
这样隆重的欢迎,更使我感到意外,我自车窗中伸出手来,向他们挥了挥手。敞篷车上的四个人又坐了下来,车子掉头,在前带路,白素驾着车,跟在后面,又驶了十分钟左右,才来到大洋房的面前,只见在洋房前,已有七八个人站着,男女都有。
白素才一停车,已有人赶过来开车门,我跨出车子,所有的人又列队,向我行礼,那秃头中年人的神态,更是恭敬:“卫先生,请进。”
我心中十分疑惑,心想,那多半是单思知道自己闯了祸,我不会放过他,所以才命他的家人对我这样客气,好使我不生气。
人家既然笑脸相迎,我倒也不便发作,点了点头,便向内走去。进了门,是一个相当大的客厅,两个男仆,抢前了几步,推开了大厅的门。
大厅的布置十分奢华,是古典西式的布置,我心中暗自冷笑,心想单思这家伙,可以说诡计多端!
我才坐下来,在门口迎接的几个人,又列队站在我的面前,白素站在一个大玻璃柜面前,在看看柜中陈列的瓷器。我知道,这柜中任何一件瓷器,拿出去拍卖的话,价值都会在二十万英镑之上。
那秃顶男人又向我深深一鞠躬:“卫先生,我叫冯海,你叫我阿海好了。”
我皱了皱眉:“冯先生……”我才叫了他一下,他神情变得极其惶恐,连声道:“千万别这样叫我,卫先生,我……算是管家,这些男女仆人全可以听你的命令。”
我“哼”地一声:“单思以为这样子,我就会放过他了?叫他滚出来。”
冯海陡地一呆,像是不知道我叫单思“滚出来”是甚么意思。他有点不知所措:“卫先生,单先生不在家,两个月前,他到埃及去,一直没有回来过。”
我盯着他,冯海显得很紧张,光秃的头顶上,有汗在冒出来,我道:“是么?他没有回来过?”
冯海道:“是,他……”
我不等他讲完,就厉声吼道:“他要是不在,是谁吩咐你对我这样客气。”
冯海道:“是单先生。”
我冷笑道:“那就是了,叫他滚出来!”
冯海的眼睛睁得老大,一副惊讶莫名的神色,其余的仆人神情也十分古怪。冯海手足无措地做着没有意义的手势:“卫先生,只怕你……误会了,单先生吩咐我们,只要你一来,你就是这幢房子的主人,我们就要听你的命令,随便你喜欢怎么样。就算你要放火烧房子,我们也要帮着你。”
一听冯海这样说,我的气又平了许多,叹了一声道:“算了,叫他出来吧。”
冯海道:“卫先生,他吩咐我这番话,是在他离家以前说的。”
我陡地一怔:“甚么?”
冯海道:“两个月以前,他离家到埃及去的时候说的。”
我不由自主地眨着眼:两个月前,单思离家到埃及去,为甚么要吩咐他的管家,我可以做这屋子的主人?
白素也转过身来,同样的神情惊讶:“冯先生,你慢慢说。”
冯海忙道:“叫我阿海好了,是,我慢慢说,两个月前,大约是两个月,正确的日期是……”
我打断他的话头:“不必去记了,怎么样?”
冯海摸着他的秃头:“那一天,单先生在地窖,有长途电话找他,我把电话拿到地窖去,单先生一听就大叫了起来。”
白素向冯海作了一个手势:“你好好想想,他当时叫了一些甚么?”
冯海道:“是,单先生对着电话,电话是由我接听,所以我知道是从埃及打来的,他叫道:‘齐白,你简直不是人?’对方讲了些甚么我不知道,他又叫道:‘当然等我来,怎么能没有我参加。’”
我和白素听了冯海的复述,互望了一眼。电话从埃及打来,毫无疑问,是齐白打给他的。
而这时候,差不多就是我收到齐白的电报的时候。齐白为甚么不打电话给我呢?如果他和我通电话,那么,我就可以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冯海见我们两人不出声,续道:“对方又讲了些甚么,我也不知道,只听得单先生又道:‘不,不可能,你一定弄错了,这种错误,只有初入行的人才会犯。甚么?是我错了,你少胡说八道。’对方又讲了一会,单先生像是生气了:‘等我来了再说,我立刻就来。’”
冯海讲到这里,向我望了一眼:“就在这时,单先生提到了你的名字。”
我“哦”地一声:“关我甚么事?”
从单思和齐白两人的对话听来,他们显然是在商议一桩盗掘古墓的买卖。对盗掘古墓,我一点也没有兴趣,不知道他们两人何以说话之间提到了我。
冯海道:“那边又说了几句,单先生道:‘为甚么要告诉卫斯理?他……’”
冯海讲到这里,神情有点犹豫起来,我还不知道他为甚么忽然停了下来,白素已经说道:“不要紧,又不是你说的,只管讲好了。”
冯海这才说道:“单先生说:‘为甚么要告诉卫斯理,他懂个屁。’”
我闷哼一声,单思真岂有此理,背后敢这样非议我。冯海继续道:“对方这次,讲了很久,单先生的神色本来很不以为然,但是接着,却愈来愈兴奋:‘好,由得你,不过我还是主张,等我来了再说,也好,由得你,我立刻就来,立刻。’单先生说‘立刻就来’,果然是立刻,一放下电话,他只讲了一句话。”
冯海说到这里,指着一个男仆:“他也听到的。”
我道:“是甚么话?”
冯海道:“单先生说:‘立刻准备车子,送我到飞机场去。’他说着,已经连跳带跑,出了地窖,直到大门口,催司机快点开车。我看惯了单先生的怪行为,连忙跟着上了车,在机场,替他买票,办手续,送他上机,临上飞机,他才吩咐我,又提到了卫先生你的名字。”
他讲到这里,神情又犹豫起来了。
我已经知道,一定是单思不会有甚么好话,只好故作大方:“你只管说,单思根本是一头怪驴子,不论自他口中讲出甚么来,我都当他放屁。”
冯海竭力忍住了笑,还装出一本正经的神情来:“单先生说:‘阿海,你听着,我走了之后,有一个人可能会来找我,这个人叫卫斯理,他根本是一个怪驴子,不过他要是来了,你们就要当他是主人,不管他要做甚么,都得听他的话,就算他要放火烧房子,你们也得帮着他放火!’”
冯海的叙述告一段落,他望着我,我心中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何以单思会有这番吩咐。向白素看去,白素也紧蹙着眉,显然她的心中,也没有头绪。
我坐了下来,挥手道:“你们先去忙自己的,等一会要是有事问你,再叫你。”
冯海大声答应着,令男女仆人离去,他自己则退到客厅的一角,垂手恭立。我知道单家的上几代,做过几任大官,家里的排场气派很大,管家垂手恭立,是他们家的规矩。反正我和白素要讨论的事,也没有甚么值得瞒人的,我就由得他去。
我对白素道:“看来,齐白先打了电报给我,才和单思通电话的。”
白素“嗯”地一声:“有可能,一定是齐白提到了你,单思才会说你不懂甚么,但是齐白已经通知了你,有东西要交给你,所以单思才只好说‘由得你’。这是他们提到你的原因。”
我道:“哼,我看单思才甚么都不懂,齐白正因为我懂,才会将录音带寄给我。”
白素笑道:“少向脸上贴金了,齐白寄来的录音带,你就不知道是甚么。”
我有点气恼:“至少,单思知道我如果收到了齐白的东西,就有可能来找他,所以他才这愫吩咐了冯海。”
白素摇头道:“不会那样简单,其间一定还有我们不明白的事情。单思临上机前的吩咐十分奇特,不知是为了甚么。”
我同意白素的话,补充道:“从单思的答话看来,齐白在埃及有了甚么惊人的发现。能够将齐白和单思两人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古墓。我想齐白一定是发现了一座极隐秘,但是又极伟大的古墓。”
白素道:“有可能,这是吸引单思一秒钟也不耽搁,立时启程的原因。”
我来回走了几步:“单思一去就是两个月,难道一直在古墓之中?”
白素道:“不见得,其中只怕又有曲折,他忽然出现,可知他和齐白两人之间,一定有过不愉快。在古墓中发现了一些东西,齐白并没有给他,而是交了给你。”
我大声道:“齐白并没有交甚么给我。”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至少,单思以为他交了给你,他来向你拿,可知他和齐白之间,另有曲折。”
我苦笑:“我们在这里乱猜,他究竟上哪儿去了?他既然回来了,总要回家的。”
白素向冯海望去,冯海忙挺直了身子。
白素道:“单先生已经回来了,他可能发生了一些意外,以致到现在还没有回家,你派人尽可能去找他。”
冯海大声答应着,立即走了出去,我们在客厅中,也可以听到他在大声吩咐人的声音。我信步来到几个陈列柜之前,看看柜中收藏着的各种精品,那些精品,全是世界博物馆和收藏家梦寐以求的东西。
看看这些古董,时间倒也不难打发,只看到冯海忙着奔进奔出,但是一小时过去,天早已黑了下来,单思还是没有出现。
我已经很不耐烦,冯海走过来,恭恭敬敬地道:“晚饭准备好了,请先用晚饭。”
我觉得肚子有点饿,便点了点头,和白素一起到了餐厅,单思这家伙,平时吃饭用的餐具,居然全是康熙五彩,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一座古墓里掘出了那完整的一套康熙五彩餐具来的。
吃完饭,我看看时间已经不早,和白素商量了一下,不如回去再说,便吩咐冯海,单思只要一出现,立刻就通知我。为了怕单思不敢和我见面,我还特地说了“一切全不计较”。
回到家里,伤口究竟令人感到不舒服,倒在林上,就想睡,白素忙着替我收拾书房,我在蒙胧之中,正要睡过去,白素突然走了进来:“你睡着了么?你看看,这是甚么?”
我睁开眼来,看到白素站在床前,双手像是拿着东西,可是一时之间,却又看不见她拿着东西。我坐了起来,立时知道白素为甚么明明拿着东西,但是我却有她并没有拿着了甚么的错觉。原来她的手中,拿着一只玻璃盒子,透明度极高,甚至没有边,所以在睡眼蒙胧之间,才会产生错觉。
我揉了揉眼睛:“一只玻璃盒子?哪里来的。”
白素道:“你看清楚,不是玻璃盒子。”
我又是一呆,那不是玻璃盒子,而是一整块玻璃,难怪白素刚才用双手捧着,看来很沉重。
我将这一块玻璃拿了起来,是相当重,是一整块完全实心的玻璃,极其晶莹透彻,一点气泡都没有。很少看到那么大的一块玻璃,制造得这样完整的。
这块玻璃,大约有二十公分乘二十公分乘三十公分,是一个立方体。说“一块玻璃”或者会导致误解,说“一块很大的玻璃砖”,比较有概念一些。
我又问道:“这玻璃,哪里来的?”
白素道:“在你书房,一大堆书下面,书从书架上倒下来,我整理的时候,看到了它。”
我摇头:“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块玻璃。”
白素道:“真怪,我因为从来也没有看到过,所以才拿来给你看看的,它是从哪里来的?”
我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块玻璃,不值得动脑筋去研究它,或许是甚么人来看我的时候,留下来忘了带走的,可能是单思。”
白素扬了扬眉:“单思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带着这块玻璃,难道你没有注意?这块玻璃的体积不小,而且也很沉重。”
我摊了摊手:“真的,我疏忽了,因为单思的样子很怪,所以我并没有留意他是不是身上带了甚么。”
白素望了我一眼,又去注视那块玻璃:“玻璃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我不明白白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世界上有很多看来普通但却十分奇怪的东西。然而,玻璃却不在其内。玻璃,实实在在,是十分普通的东西。
我笑了一下:“怪在甚么地方?”
白素指着那块玻璃:“地球上所有的物质,光线能够完全透过的,只有玻璃。”
我仍然不明白她想表达些甚么,只是随口应道:“所以,玻璃看来透明;但实际上,玻璃也不是完全毫无保留地让光线透过去,它会折射光线,像这块玻璃那样晶质纯净的,并不多见。”
白素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说法,她停了片刻,才又道:“刚才我说玻璃很奇怪,是因为我想到,它无法隐藏秘密,玻璃中如果有甚么秘密,一定可以看得到。”
我失笑道:“当然,它透明。”
白素用力摇着头,像是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忽然会对玻璃发表了这样的议论。我道:“见到单思,倒要问问他,为甚么行动这样古怪。也要问问他,这块玻璃是不是他留下来的。”
白素将那块玻璃,自床上取了起来,放在一个架子上。这样方方正正、品质纯净的玻璃,是一种十分别致的装饰品。
她放好了之后,后退了一两步,像是在欣赏着,然后她道:“单思的行为古怪,一定和齐白有关。”
我“嗯”地一声:“齐白的古怪行动,和他寄给我的录音带有关。”白素陡地转过身来,挥了挥手:“对了,事情一定也和‘病毒’有关。他们三个人,曾在埃及病毒的住所聚会。”
我感到很兴奋,本来,整件事,一点眉目也没有,如今发现了一点头绪:“齐白在一个古怪的地方多半是一座古墓,发现了甚么,单思要找的,就是那个。而齐白进入那座古墓,是病毒叫他去的,在他寄来的录音带中,清楚地提到过。”
白素道:“所以……”
白素才讲了两个字,我就打断了她的话头:“所以,如果真的要找寻根源的话,我们可以去找病毒。”
白素点了点头,我来回走了几步,又摇头道:“算了吧。我看只是两个盗墓人分赃不匀,没有甚么大不了,不值得万里迢迢去找一个超过九十岁的老头子。”
白素作了一个无可无不可的神情,并没有表示甚么意见。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我抓起了电话,那边便传来了一个十分急促的声音:“卫斯理先生?”
我一听,就听出那是黄堂。
黄堂在喘着气:“卫先生,一个叫单思的人一定要见你。”
我立时道:“单思,他在甚么地方?”
黄堂叹了一声:“他在一幢大厦的天台上。”
我皱了皱眉,单思真是一个怪人,跑到一幢大厦的天台上去干甚么?这时,我还未曾想到,何以单思在一幢大厦的天台上,会劳动到警方一个高级人员黄堂打电话给我。
我忙道:“好,是哪一幢大厦?快告诉我,我也等着要见这个人。”黄堂告诉了我那幢大厦的名字,我听了之后,就不禁怔了一怔,那是中心区,最高的一幢大厦,单思的行动未免太古怪了!
我只说了一句“我立刻来”,就挂上了电话。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懒懒地摇了摇头。
三十分钟之后,我驾着车,驶近大厦,已经觉得事情不是很对头,不少警员在维持秩序,而在路旁,聚集了许多人,每一个人都抬头向上望着。再驶近一些,还看到了几辆消防车。
当我驶得更近一些时,两个警员走过来:“天,你再不来,黄主任会吞了我们。”
黄堂的手下簇拥着我,登上电梯,八十多层高的大厦,电梯的速度再快,也要相当时间,我在电梯中问道:“那个叫单思的人,在大厦天台干甚么?”
一个警官没好气地道:“要自杀。”我不禁伸手,在自已头上打了一下,单思在大厦的天台上,想跳下来,所以吸引了那么多人向上看,造成了交通拥塞。电梯到了顶楼,我冲出去,又冲上了一道楼梯,就看到了通向天台的门。
黄堂站在门内不远处,我叫了他一声,他转过头来,大声道:“好了,你来了。”他又转过头去叫:“卫斯理来了。”
当他叫到下一句之际,我已经走过了那道门,到了天台,也看到了他对谁在说这句话。他对单思说话,而单思,这家伙,站在天台围墙上。
天台的围墙,只有一公尺高,大约是三十公分宽,单思就这样站在上面,面向着围墙的外面。大厦很高,风也相当大,吹得每一个人的头发凌乱,单思也不例外,乱发披拂在他的额前,看他的样子,任何时候都可以直摔下去。
天台上有不少警员,但是却不敢太接近单思,只有在围墙脚下,有两个警员伏着,不让单思看到他们。我一看到这种情形,又惊又怒,立时大叫起来:“单思,你在闹甚么鬼?快下来。”
单思经我一叫,在围墙之上,半转过身子来。他的那个动作,真是危险到了极点,我听到好几个警员,不由自主大声吸着气。
他向我望来,同时,伸手向我:“别走得太近,不然我就向下跳。”
我更是惊怒交集:“我是卫斯理。”单思道:“当然你是站住。”
他那“站住”两字,用极其厉的声音叫出来,听来令人不寒而栗。
单思看到我停住了脚步,神情诡异,看来像是在极度惊恐、激愤的情形之中,但是却又感到十分滑稽可笑。
本来,那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然而这时,他一定是真的有这样的感觉,不然,他决不可能现出这样的神情来。
我心中虽然觉得古怪,却也无暇去深究,想先令他脱离险境。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来轻松:“单思,你在闹甚么鬼?那有甚么好玩的,快下来。”
单思并没有立即回答我,只是急速地喘着气。我又一面摸着还扎着绷带的后脑,一面道:“你怕我向你报复?老实说,我没有受甚么伤,不会也将你的头打穿,你放心好了。”
单思听得我这样说,现出十分苦涩的笑容,喘着气:“叫警察全走开,一个也不留,全走开去。”
这时候,黄堂就在我的身后,发出了一下愤怒的闷哼声。单思陡然之间,又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听到没有?所有警察,全走开去。”
我转过身,向黄堂作了一个手势,黄堂十分不愿意,我压低了声音:“要是因为警方不肯撤退而跳了下去,实在很难交代。”
黄堂挥着手,下着撤退的命令,不到一分钟,天台上一个警员也没有了。
黄堂最后退出去,他将那扇铁门关上,发出了“砰”地一下声响。
我定了定神,使自己的声音听来若无其事:“好了,甚么事?究竟是甚么事?”
单思道:“他们要杀我。”
在所有的警方人员撤退之后,单思仍然站在天台的围墙上,摇摇欲坠,险象环生。我一听得他这样讲,不禁陡地一怔。
有人要杀他?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实在并不说明任何问题,我作着手势:“有人杀你?甚么人?下来再说好不好?”
我说着,直盯着单思,看到他现出了一种犹豫不决的神情,像是他心中决定不了是下来还是不下来好。而接着,他摇了摇头,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要不是怕他跌下去,真有点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你站在上面,要是跌下去,那就不必等人家来杀你。”
单思大口喘着气:“我宁愿跌死,也不愿落人他们的手中。”
我更是怒意上涌,大声道:“那么,你找我来,究竟是干甚么?”
单思的声音变得十分急促:“我只问你一句,一句。”
我冷笑道:“快问。”
单思道:“齐白,齐白真的没有给你甚么?真的没有?”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刹那之间,我心念电转,心想不论怎样,先要令得他安全才好。
事实上,齐白只寄了两卷录有莫名其妙声音的录音带给我,根本没有甚么别的。
单思这时正处在生死边缘,仍然念念不忘齐白的东西,由此可知,那一定十分重要,他一定极想得到它。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可以利用这一点,先将他从天台的围墙上落下来,令他离开了险境。
我立时装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唉,就是为了那东西。好,我承认,齐白给了我,你如果要的话,我就给你。”
我说得像真的一样。我相信单思一定会叫我骗信。
任何人来推测下一步的发展,一定是单思来到我的面前,向我要那东西。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全然不是那样。
单思一听,陡然笑了起来,他发出的那种笑声,只有“惨笑”两字,才能形容。他只笑了几声,便陡然停止。
单思道:“好,那就好,在你手上,不会被人抢走。卫斯理,这极重要,重要到你想像不到的程度……”
他急促地讲着,不容易听清楚,而且,所讲的话,也全然不合逻辑。前后矛盾,我实在不知他究竟想表达甚么。
而他喘着气,还在继续说着:“别对任何人说起,绝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不然,你会有杀身之祸,像齐白和我一样。”
他讲到这里,陡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齐白已经死了,我相信他已经死了。”
我看他还没有意思自天台的围墙上下来,心中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忍不住大声喝道:“你要是有那么多话说,下来再说好不好?”
单思向我作手势,说道:“不会有很多话了。卫斯理,我和齐白……齐白和我……我们……”他突然笑了起来,“我们做了些甚么,你一定绝猜不到。”
我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哪有心情去猜。我大声道:“你和齐白在一起,还有甚么好事可以做出来的?我看,除了盗墓,还是盗墓。”
单思道:“是的,是盗墓,可是我们盗的是甚么样的墓,只怕将你的脑袋扁了,你也想不出来。”
他说到这里,感到有一个难题可以将我难住,竟像一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童,一面现出一种奇诡的神情,一面哈哈大笑了起来。
到了这时候,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我想冲上去打他两个耳光,但还是先大声骂了他一句:“你去死吧。”
谁知道单思一听,便止住了笑声:“对,我是该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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