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罗强忍伤势,带丁子淳走到万安寺的时候,已经撑不住了,失去意识的当儿,只听见子淳着急唤他,而悟明住持同其他和尚也赶来……
等他再醒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丁府的厢房内,他没看见其他人,就只有儿子来陪他?
父亲恢复意识,伏玦好高兴,先出去对所有的人通报,再回房里。他见一起过来的大夫看了父亲身上的伤,记下药方,递给仆人,然后离开。当房中又剩下他与他,他再对他说,他和保镳把常众爱一家人的事,全告诉了外公和外婆,舅舅本来也在这儿的,待了三天三夜,没阖过眼,还直念佛祖菩萨名号,为他祝祷,耐心的看顾他,最后还是外公他们硬拉着舅舅出去休息。
听到子淳三天三夜没休息,伏罗悸动。在他昏迷的时候,除了子淳,他的两名保镳,大夫,丁进贤夫妻来看过他,还有衙门的差役来丁家,说他们处理了恶人,也到他待过的屋子里,检验被挖出来的尸体,长安城内的多条人命,终于宣告破案……他听着儿子聒噪不停,眼皮又变得沉重,渐渐进入睡眠。
在此同时,丁子淳得知姐夫已经醒来,顿时松一口气,想去看他,又不敢面对他,加上许多人围在身边,他根本无暇去考虑别的。
丁进贤与韩秀君听了儿子和保镳述说外头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已经骇得惊心动魄!除了加强门禁戒备,对他们而言,儿子、孙子都能平安归来,就是他们最大的福报和满足了。他们必须抛开那些已经过去的恐怖事,要欢天喜地,接受亲朋好友祝贺,摆了酒席请大家。
之后,还让子淳与玦儿跪在祖先牌位前,多谢丁家列祖列宗保佑啊!
好几天的喧嚷过后,丁府上下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丁进贤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明白,这一次子淳与玦儿能活着回来,全是依靠伏罗帮助。即便如此,他对他还是没啥好感,要不是他伤得重,他不会让他留在家里,还去请来大夫,帮他治伤。
中乍过后,他逛到内院,瞥着玦儿走出伏罗的房间。
“咳,”他出声,引起孩子注意、跑过来了,他问他:“你爹怎么样了?”
“他伤口好一点了,可还是会痛,刚换过药,躺在床上休息……外公要进去看他吗?”
“不用了。”丁进贤忙说出,孙儿失望,他有些窘,再拿出先前准备好的事物,交给玦儿,提醒他:“你爹差一点就被坏人刺中心窝,流那么多血,还走那么长的路到万安寺,能救回一条命,算是他福大命大了。我这里有一些皇上赏赐的药品,很珍贵,能活络气血,让伤口快些愈合,拿去给你爹补身体吧。”突地想到子淳也用过一些皇宫的药丸,才会招惹祸害啊,他叹气。
“哦。”伏玦接过用丝绢包好的药丸。
“咳,这些钱也拿给你爹,如果他还不舒服,就叫大夫多抓一些上好药方,给他治伤。”
“哦。”伏玦再拿来钱包,不禁嘴角带笑,心想外公并不是很讨厌阿爹,还会关心他。
管家穿过走廊,来老爷面前,告诉他,武将军同夫人与湘湘小姐在大厅了。
丁进贤忙离开庭院,回到大厅,与妻儿一起迎接贵客。
武丁两家人见面,欢喜热络……
“老哥,最近你府上发生不少事啊,平安就是福。”
“还要多谢将军老弟派来的人手帮助,守卫我们丁家!”
“还有湘湘呢。你们也许不知道,可我与贤哥最清楚,每一次湘湘过来,这儿都有欢笑,谁还能记住那些可怕妖邪之事?望将军别笑我这妇道人家冒昧,我真希望淳儿能快些把湘湘娶进门,让丁家添子添孙,多增欢笑。”
“哎呀,别说啦,我会害羞……”武湘湘脸红了,躲在亲娘的身边,两眼不忘偷瞄丁子淳,羞赧说道:“我与丁家有没有缘份,还要看淳哥哥的意思?”
想事情的人出了神,没在听周围说了什么!
你这块大木头!丁进贤暗骂一声,帮儿子回答:“我家淳儿害臊啦,不好意思开口。其实他当然想与小姐早日成亲,不如趁这时间,我们大人就把孩子的婚期定下吧?”
姐夫的伤口如何了?会很痛吧?此时,丁子淳在考虑要不要过去看他?对旁的声音,他没去听……
在恍惚里,他感觉温暖,宽敞结实的臂膀抱着他,不停的亲他、抚摸他,教导他从没经验过的事儿,他浑身燥热,酥痒难忍。
禁不住了,他伸手搂着他,彼此的肌肤相亲,他进入他,冲撞着,他会痛,却又欢快,呻吟出声,他接受了埋人体内最深处的男性,听他在他耳边热情的低哺,他要他,唤他名字……
“子淳,我爱你!”
丁子淳突然惊醒!醒来了,春梦也消失,只残留下一身的汗,整个人还处于羞红烫热的状态……他坐起来,颤动的手拉开被子,发现裤裆湿一片,他窘得全身缩成一团,抱住自己。“我是怎么了……?”没有答案。
深夜里寂静,只有北风吹拂树枝,宪搴作响,好似悄声唱着歌。
一个人待在房里,不能再入睡,他把脸埋在两膝之间,眼眶不自觉泛红
经过客栈的那一天,经过玉面观音差点杀了他的事件之后,忽然之间,他发觉他对姐夫的感情在变化,变成一种不正常的、让他很害怕的……
他身上都是血,用一种令他惶恐的热切神情凝视他,那样的男人,已经深刻印入他脑海中,赶不走也挥不掉!
为什么?异样的情愫,他没法儿弄懂。无论如何,他非常清楚了,梦与现实不同,在这现实生活里,伏罗爱的只有姐姐一人,不会是他!
过了几日,丁子淳还是不能忍耐,终于做出决定,在一天的工作结束以后,他回到家,就去找姐夫,看他的伤势。
他敲他房门,没人应声,怕姐夫还在休息,他不好冒然进去打扰,先去找玦儿询问。
“阿爹不在房间,他已经离开了。”
来伏玦的书房,听见他回答,丁子淳呆住,随即追问:“离开?他的伤还没好啊,会去哪里?”他说阿爹的伤口已经好很多了,可以走动,就想回去黑鹰教。他再问他,人何时走的?他说四天前,阿爹趁晚上走的,还叫他不用通知别人。他把一封信交给他,说是阿爹要他转交给他的。他忙接下信,拆开来看
子淳,对不起!
白纸上头,就短短的几个字,没有其他讯息了?丁子淳怔怔的瞅着男人字迹,无法想像他是用什么心情写下这些,不告而别?
“信上写什么?”伏玦好奇,看到啦,也不懂:“阿爹为什么要写对不起?”
丁子淳千头万绪,怎能向孩童回答?“你爹……真的离开长安,回兰州?”他急着提问题,孩子点头,照实说了。他惶惶然,好不容易才调整好情绪,要来见人,如今那人却已经走远!他瞅着孩童清澈翠绿的眸子,心头一颤,脱口而出:“你爹离开了,就你一个人留下来,可以吗?如果想去找你爹……” 一股冲动教他想跑出家门,前去追上伏罗!
伏块看舅舅的样子奇怪,好像很难过?不由得记着父亲交代他,暂时要留在长安,他听他的话。 “我的书还没念完呢,不去找阿爹了,我也要留在这儿陪舅舅,还有陪外婆外公他们说话。”他瞧着他,还是禁不住了要问:“舅舅,你喜欢我阿爹吗?”
孩童话语直接,更挑起丁子淳郁闷的心事。那人已经离开,他还不老实,要隐藏吗?“我喜欢他……”他张口,虽说喜欢,却依旧弄不清楚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
“你喜欢阿爹,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成婚,要跟武家姐姐定婚约?”还有那个玉面观音就更恐怖了!
了子淳张大眼睛注视孩童,被他的问题吓住。片刻,才能答话:“我跟你阿爹都是男的,怎么成婚?”
“可是阿爹跟我说过了喜欢你,你也喜欢阿爹,你们为什么不能成婚?”
姐夫喜欢我?丁子淳初次听到这些,太惊讶,也怀疑那是什么样的喜欢?无法回答,他叹气:“玦儿,你太小了,很多事情不明白。”
“我已经十岁,是大人啦!”伏玦抱怨:“舅舅你还没讲,你为什么不跟阿爹在一起?”
面对追问,丁子淳不晓得如何回答?齿咬下唇,“我怎么能跟你爹在一起?”他深吸一口气,才能止住想哭,颤声道出:“玦儿,你阿爹喜欢的只有你娘,他会注意我,也是因为我同你娘亲的长相一样,而不是真正的喜欢我这个人,这让我很难受……所以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伏玦仰望舅舅的眼睛湿润,他听了他的话语,似懂非懂。
伏罗因为伤势,还无法独自离开长安,又不想回丁家,所以在没人晓得之下,他用先前丁进贤给他的一包钱,在城郊找到一间便宜的住宿进去。
没多久,他竟遭受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瘪三闻风赶来偷袭,跟对方打斗时,幸好获得与黑鹰软做过生意的道上兄弟帮助,解了他的危难。
隔没多久,伏罗被玉面观音重伤的事情经过,让人传报回黑鹰教中。为此,东方翎很是惊讶,挂记伏罗的状况,他把教务暂时托付信任的长老,有段三少和几个伏罗的手下随行,一起赶往长安。
他们抵达天子脚下的京城之时,伏罗已经让友人移到好一点的客栈里休养。
三个多月不见,每个人看着伏罗因为逃过几次攻击,又伤了刚愈合的伤口,变成病猫一只,躺在床上……
都是因为丁子淳才弄出来这伤势啊。东方翎叹气:“伏左使,你该在丁家养好身体,再离开。不然,你孤单一个,又带伤,很容易变成箭靶,遭人攻击!”尤其是他们这种在武林之中,树大招风的人物,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随时都会被敌人盯上来暗算,丢掉生命。
“有劳教主亲自过来看我……我真是给教主添麻烦了,抱歉。”伏罗望着东方翎,段三少,和自个儿的弟兄伙伴都在床边,他安心了,一松懈,便沉沉的入睡。
因为有黑鹰教的人看护,伏罗在客栈的房间里能安然休息,经过几天的好吃好住,伤口也有按时换药,他身体大有进步,加上运功调和,逐渐恢复精神。
岁末年终,白雪纷飞。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采买新衣新裤,忙着过年。
东方翎见伏罗的身体好得差不多啦,却没离开长安的打算,只是整天窝在房间里发呆,要不就是突然跑到外头,挥刀练功几个时辰都不罢手。他只好要其他人先回去兰州,让段三少与他一块留下来,陪着伏罗,以防意外之事。
一日傍晚,他们吃过饭,又看他回房间,斜躺在床上发呆。他们跟进去,故意不走了,就坐在桌前闲聊,可聊半天了,伏罗都没吭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段三少瞅着东方翎,对方耸了耸肩,一付没办法的样子,只好他再来丢问题:“伏左使,玦儿还不知道你留在长安,你要去接他回兰州吗?还是让他一直留在外公家?”
没有回答。他们望向他,他已经闭眼睛,不知是在休息呢?还是睡着了?
段三少叹道:“你会不会觉得伏左使有点奇怪?”
“是奇怪啊。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何时要回教中?”东方翎应声。
俩人继续交谈,段三少说这几天走在路上,听见的都是翰林学士丁进贤和武泽宝将军这两家人要办的婚礼……
“也就是说,丁于淳与武湘湘的婚事,会在过完年后,大约在一月底,让朝廷盛大举行?”
“是啊,我去打听过,武泽宝是皇后喜欢的表弟,这一次他嫁女儿,好大的面子啊,有皇帝与皇后帮他主持,还要升他的官,变成北庭部护府的大将军。过不久,皇帝要派他出去上任,专司哈卡夏与其他西域王国的来往、边界守备。”
“哈卡夏?”东方翎皱眉,不知他那个异母的弟弟,焰,他是否还在那国家?
段三少明白对方所想,接着说:“没错,哈卡夏国王阿罗斯已经接受了朝廷的邀请,会亲自过来长安,参加武泽宝女儿的婚礼。”
“是吗?国王大概要给武皇后做是情面,再从我大唐得好处!?除了哈卡夏,其他的西域国家也会对这场婚礼有表示吧?”
“也许喔,他们都要看在武皇后得皇帝宠幸的份上,来送礼给她的表弟!”
“伏左使,丁子淳这一场婚事看来挺热闹,你认为呢?”
俩人再回头看,床上的人依旧无语,没张开眼睛。
等到教主与段三少离开了,伏罗才睁眼。
烛火摇晃,他盯着墙上的影子,盯到眼睛发酸,才眨动一下。
此刻,他脑袋里全是那人的身影,他才稍微接近他,他就红了脸,甚至两耳朵都烫热,当他靠过来帮他绑腰带,他能闻到他体香,他不过是作弄他,他却很认真地记下他的每一句话,还同一个姿势,举到手酸了都不敢讲,太好笑啦。
当他搂着他人怀中,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声喘息都挑动他亢奋,没同女人交合过的身子,却在他的手上达到高潮,他爱抱着他,他在他身边,就感觉自己的心很安稳、平静……
我不是姐姐!你不要再那样的看着我……我受不了!
子淳如此温一—好脾气的人,会对着他吼叫,他心痛,他怎么能把他逼到这样的地步?伏罗烦闷万千,忽然起身,抓住刀子就冲出房间!
他离开客栈,一路狂奔,仿佛一头不知疲倦的夜行野兽,跑到没人没房子的空地,拼命用力挥刀!
刀刃随身体转动而疾舞,经寒风擦过,舞出“呼……呼……”响声,即使用尽力气,还不能忘记子淳,他想去见他,想同他说说话……“呀啊啊——”他放声大吼,断了不该有的念头,扭转腰身,一刀子蕴含十分内功,全剌入岩石当中!
他喘着气,紧抓刀把,瞪视插入岩石的利刀,一个恍惚,将自己的影子错看成是别人的。“玎妹……”他抬头眺望,哪有妻子再过来对他说,夜深了,早些去歇息!
他想起她,不自觉两眼噙泪,突然发现,才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他的悲伤正在慢慢消退,脑海中的她虽然清晰,他却不能感觉她的体温、她的气息,他努力去记起她的每一件事情,与她相处过的每一天,那些记不牢的片段,竟然开始有子淳来填补!当他惊觉不再时时刻刻思念着玎妹,他害怕,很怕她不在的时间越久,她的身影会越模糊,逐渐要被子淳取代!
“我应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没人来给他解答,热泪滑过脸颊,他僵在原地,茫然不知。
伏罗郁郁寡欢,又胡乱的渡过几天。
到了晚上,他想出去透透气,才打开房门,就撞见段三少!
“伏左使,你去哪儿呀?”段三少微笑,听他说了要出去走走,他晓得他又要带刀子去奔得精疲力尽,才会回来客栈,他就先来堵他的路,把他拉回房里。
“你别出去了,我打听到丁家的最新消息,你要听吗?”对方不语,他王动继续说:“丁子淳在双亲要到将军府下聘礼之前,突然说他不能娶武湘湘。”
“嗄?”一句话立即引起伏罗注意。
“你终于有兴趣听啦?”段三少接着讲:“听说是丁子淳对父母亲坦白,他不爱武湘湘,不想娶她做妻子,要退掉婚礼……为此,丁进贤气个半死,还不准任何人把这事传出门去!”即便如此,这大消息还是让他探听到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丁府里的人不是每一个都能守口如瓶啊。他真佩服自己打探的能力,应该有人来给他奖赏吧!
不管这清息是真是假?已经扰得伏罗心情紊乱,他怔怔的低语:“以子淳的个性,应该不会对他爹娘讲出那些话……就算是真的,又是什么原因让他讲出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子淳终于提起勇气做到了,终于对家人讲出他想讲的话。他若因此而遭到打压,会不会沮丧,会不会放弃呢?一股冲劲令他想帮他!
“不管他讲不讲,都不能改变事实了。因为这婚事已经由皇帝定出日期,各方的贺礼也陆续送到丁武两家了,不可能有变卦。”段三少瞅着无言的人低头沉思。
段三少对伏罗说完了,就去找东方翎。
东方翎听过,很诧异:“你真的打听到丁子淳不要娶武湘湘?”
“当然是真的,我探听消息的本领可厉害了。”段三少笑呵呵:“之前我对伏左使讲了好多话,他都没兴趣听,讲到了子淳不要娶妻,他总算有反应啦。这代表了什么?”
东方翎微笑不语。
段三少等不及人家回答,自己先开口:“要我说呢,这代表除了玎姐,伏左使会慢慢的走出悲痛,再喜欢别人吧?”
“我希望他会。”东方翎轻叹。
“伏左使会不会去找丁子淳?”他们互相凝视,未知答案。
听了段三少的话,伏罗再三告诫过自己,到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前往丁家。
他没敢到丁家大门口,只是隔着一条街,躲在墙角后头,远远的眺望……
望着仆人进出丁家,他就在寒风里果果的站在原地没走开,过了好久,直到太阳西落。
天色渐渐的暗了,丁家门口也让仆人点上灯火。
他还在犹豫要去找丁子淳吗?两眼忽地看见旺福与几个丫头下人边聊边进入门里……
“这半个月来,贺礼收了不少啊。少爷好福气,有了湘湘小姐,还得皇后娘娘喜欢,再召他们小俩口入宫作客。”
“也许少爷与将军府结成亲家,又能得皇帝万岁赐官位?”0^U:KP'bA
“照这情形来看,少爷肯定有官位可坐啊。即使万岁和皇后娘娘没来注意,咱家少爷生得一表人才,还有学问,要不是他没积极赴科举,现下老早在朝廷做官了。”
“没错!”
“唉,不管怎么说,咱们府上都是双喜临门!老爷与夫人定是高兴得不得了!”
伏罗屏气凝神,不难听到他们谈笑讨论。当下,他跨出脚步,终于决定去见……
顾虑丁进贤,他没选择从前门进去,反而绕到丁家后方,趁四下无人之际,悄然翻墙潜入,找寻伊人。
避开仆人,他到过子淳的房间和书房,都没发现,他再到他常去的庭院,还是没人……于是他转往儿子住的地方。
伏玦才在无趣的老先生指导下,做完今天的功课,等着吃晚饭,却突然看见父亲。他既惊讶又兴奋,跑得比飞箭还快,直扑入他怀中,嚷嚷:“阿爹怎么在这里,没回黑鹰教?”
伏罗要儿子小声些,一面回答:“我留在长安,刚养好伤口,所以暂时没回去教中。”他再问他子淳的事,孩子说,舅舅让皇后叫去宫里了,他晓得这个,现下只想知道,“你舅舅何时会回来家里?”
“我不清楚……”伏玦歪着头思考,突然想到了,前几天,我听外公说,武皇后很有兴趣跟舅舅谈论诗词文章,她对武湘湘也特别的好,说不定就要他们在成婚之前,都留在宫中与她作伴?”他见父亲不语,脸上隐然有忧,他要跟着担心,“阿爹,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你会来接我回家吧?”他拉住他的衣袖,说道:“我不喜欢舅舅娶别的女人,你去找他回来,我们三个再一起回黑鹰教?”
“玦儿……”伏罗皱眉,犹豫好久,仍旧不能答覆儿子,可心中已经隐约有了底。
入夜,灯笼光亮映着皇宫墙上的绚丽壁画,走道两侧的青石栏杆影子拖长,守卫持武器,在各处的廊道上戒备。
越过花园与楼阁,一门窗关闭的房室里,气氛凝重……
丁进贤两手揉搓,烦闷的走来走去,又看了儿子几眼,还是不相信,“你这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爹……”丁子淳深呼吸,再说:“我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不爱湘湘,更不能娶她。”
“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偏偏让皇上、皇后和各方的礼都送给我们了,你才来说?”丁进贤火气升高。
“我老早跟爹讲过了,我不能娶湘湘,可你总是不听进去,非要与将军定下婚期,逼我娶……”
“逼什么?你是三生有幸,才能娶到将军的爱女!”丁进贤打断儿子的话,怒不可遏:“湘湘生得美,人又活泼可爱,得皇上与皇后喜爱,这长安城内,有多少皇亲贵族要追求她,还求不到呢,难得小姐喜欢你,将军夫妻也中意你,我搞不懂你是不喜欢她的哪一点?”
“我不是不喜欢湘湘,只是我对她只有兄妹情谊,没有任何的男女爱情,我不想她因为我,误了终生的幸福……”
“啥爱情?这东西等你与湘湘成婚以后,可以慢慢去培养,夫妻久了,自然会有感情有幸福。”
“但是爹……”
“别说了!”丁进贤气恼,“爹为你决定这门亲事,不但对你的将来、对我丁家都好,你就要接受。而且你这婚事快要由皇上与皇后亲自主持,连西域的国家都会来观礼,这是多么荣耀的事,不容你再任性,讲一些没规矩的话,让我同你的娘丢脸。”
“这几天,爹有公务要忙,不能一直都在你身边,你自个儿住在宫里,就该好好的陪伴湘湘和皇后,想清楚,如何在婚后做一位好丈夫,给妻儿幸福。”
父亲不许他插嘴,讲完了就离开。“喀!” 一声,开了的房门又关上,独留丁子淳一个人,他恐慌。
第一次鼓足勇气违背了父亲,还是注定要失败!此刻,他沮丧无助,想他真要同武湘湘成婚,与不爱的人厮守终老一生。他不自觉跨出几步,推开窗,冷风袭面,两眼越过结了霜的树枝,望着几名守卫巡逻过,又往别处……
如此静悄的黑夜里,他无法去想旁的,只思念那个男人,一头红发,比青草还要翠绿的眼睛啊。“他……回兰州了吗?”丁子淳低喃,想他要看见他反抗不成,被困在这皇宫里,会把他骂一顿吧?
月明星稀,万物沉睡,唯有他不能人眠,记着即将到来的婚礼、父亲的话,他恐惧!
视线入暗黑里,总觉得有黑影移动,他张大双眼、眨了眨,当真见一太监与卫士朝他过来。再仔细看,那卫士竟然是——
偷得宫中守卫的衣服穿上的伏罗,他发现子淳了,立即拿刀把将吓到颤抖的下人打昏,再拖着他到房室内。
丁子淳忙回神,帮着他藏人、绑人,再关紧门窗,就怕其他守卫过来看见伏罗,直到四下又恢复安静了,他才转身望着他,还怕是错觉,不敢相信姐夫会来皇宫?
“你怎么来这里……?你的伤口痊愈了吗?”
“我身上的伤都好了,你无需担心。今晚我抓到这太监带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伏罗道出。瞥了昏迷的人一眼,其实为了来见子淳,他已经花费三天时间才能避开守备,潜入宫中,又在这迷宫般的殿宇里失去方向,不晓得子淳住在哪个宫室。即使逮到人,替他带路,也没把握他会乖乖的受他控制,往正确的方向……不过总算这一切的顾虑与辛苦都过去了,他终于找到子淳!
在如此时辰,如此的地方跟姐夫重众,还听他说,他没回兰州,就一直待在长安,丁子淳充满了惊异、喜悦和不安。
俩人对望,默然无语,彼此的心都跳得飞快。
伏罗再见到秀丽容颜,内心莫名悸动,说不出的欢喜,先开口讲出:“我已经听说了你所有的事情,你当真对爹娘反应过,不愿意娶武湘湘?”
丁子淳一愣,随即回答:“是的……”
“你表明了心意,有用吗?”
“没用。”丁子淳蹙眉叹息:“我爹很生气,他听不进去我说的话,还是要我娶湘湘,我不能再反抗他……”在玉面观音的事件,他差一点就丧命之后,父亲更提前的去跟将军府订下婚期,像是要用喜事来冲淡一切灾祸?
以为姐夫会骂他懦弱艇能,只会对他发牢骚,竟然没有!反而是过来拍一拍他的肩膀,赞许他有勇气对家人讲出真话。瞬间,他没了沮丧,希望重新燃起。
伊人乌润的瞳眸仰望他,当他是他仅有的依靠,伏罗心头悸动,开口再问:“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还要听你爹的话,去娶一个你不爱的人?”
“我不要娶我不爱的人!”
“武湘湘家世显赫,你与她在一起,只有好处没坏处,你为何不娶她?”
“我不爱她,绝对不能娶她的,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对象——”话冲出嘴,丁子淳立刻满脸涨红,不好意思再讲下去。
见状,伏罗竟然生出嫉妒。“你喜欢谁?”他询问,他没回答,他要猜是那不男不女的玉面观音?毕竟那个狠毒的恶人花了功夫哄骗过子淳!
丁子淳注视男人脸色不好,没敢再回话,只道出此刻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我想离开这里!”
“你想离开,我就带你走。”伏罗微笑。就怕对方要顾虑父母亲,顾虑武家,还有皇室那些人,不想跟他一起走。
男人说得干脆,丁子淳有些不适应,望着对方的神情,他心底有非分之想,禁不住脱口而出:“你来找我,就为了要带我走?”
“没错,我可不能让你困在这宫中,被人逼迫娶了武湘湘。”伏罗答话。不见子淳的这段时间里,他想了很多,终究不能欺骗自己……他对他是有感觉的,而且这一份感觉超出他的想像!
“姐夫……”丁子淳颤动,不知该说什么?他来宫中找他啊,他能再见到他,已经感动不已,即使他还当他是姐姐的代替品也没关系了,他想同他在一起,想跟着他走。但是,“这里是皇宫,守备森严,我们怎能随便说走就走?”
“守备森严又如何?我不是一样找到你了。”伏罗凝视犹豫不决的人,索性脱掉卫上服装,露出一身黑衣,他过去牵他的手,“走吧。”话落,他带他离开房室。
手让男人温热的大手握住,丁子淳不由得跟随他出发,没有想过别的。
两个人静悄悄的行过长廊。
各班守卫在深夜里巡逻,保护宫室安全。
伏罗能飞檐走壁,潜入宫中,可现下身边多出一人,难免行动不便,要瞻前顾后。
丁子淳只顾着跟上男人好快的步伐,有时要跑,有时放慢脚步,躲到园林里的奇岩背后。几趟下来,他开始喘了,却不能表现出体力差,怕要连累人家,就在姐夫又从岩石后步出,他忙跟上,漆黑里,没注意到对方顿止,“啊!”他低呼出声,已经来不及了一头撞上他。
“谁在那边?”细微的声音足以引起守卫警觉,火光随之照过来。
“姐夫……”
“你别怕,跟着我。”伏罗悄声安抚人,避开光亮,他牵着他往黑暗里躲藏。
这里毕竟是大到不见边际的宫殿建筑群,伏罗不熟悉此地,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迷路了!他带着子淳试图出宫,却还是在原地打转,摸不清方向,甚至于在卫士前暴露行踪……
同一时刻,卫士们互通讯息,招来更多守备,去追人。
“大家注意啊,有贼闯入!”
“他们在那边,别跑……”
“抓住他们!”
深夜里的骚动惊醒沉睡中的皇帝与皇后,还有武湘湘,同其他翰林院的同僚一起检阅朝廷文件的丁进贤。
伏罗苦于不识方向,眼见卫士越聚越多,包围过来,他要子淳抱住他,一运气,他带他窜上到屋顶,视线眺望远方的出路,想沿着屋瓦与砖墙离开,竟然被身穿异国服装的士兵拦截,被迫又回到地面!
丁子淳跟不上男人奔跑的步履,两脚打结,摔了一跤。“你别管我,走吧!”他推开他,不想拖累他。
伏罗绝不能放丁子淳,这一耽搁时间,士兵们都围上来。 “该死的……”低声咒骂,他抽出刀子。
“不能让贼子靠近大王的住处!”异国的士兵纷纷护在宫室前面,让唐朝守卫以武器对付贼人。
“锵锵锵——”兵刀交锋,擦撞出脆响,伏罗一手握刀击退挡路的卫士,另一手抓着丁子淳继续逃跑!
片刻,一黑影扑向他,他本能的举刀子回挡,手竟是一阵麻,对手不容小觑,他先放开子淳,专心应付攻击。
十多招打斗下来,同样拿刀的人诧异:“你是黑鹰教的伏罗?”
“哈卡夏王?”藉由火光,伏罗才知对手是谁。难道他误闯哈卡夏国王的住所范围,当下,他决定抓住他,也许他和子淳能就此脱身!
“保护大王!”
吵闹声中,跟着哈卡夏王过来的人察觉到伏罗意图,急道:“阿罗斯小心刀子……”
伏罗快要逮住国王,却被挥来的长鞭阻挠,不得已退开了,也错失挟持人质的机会,他怒瞪挥鞭之人,更惊讶他是——“东方焰!”教主的异母弟弟,他竟然会随着哈卡夏王前来长安?
唐皇帝与后、丁进贤、武湘湘赶来探看的时候,伏罗和丁子淳已经被数十名守卫团团围住,连楼阁上都有弓箭手,以防万一。
皇帝先问候哈卡夏国王一行人,知他们没有任何损伤,才放心了,却也丢尽颜面,他怒气冲冲,对着持刀的黑衣人大喝:“贼子好大狗胆,敢夜闯皇宫?替朕放箭把他杀了!”
丁子淳恐惧。“皇上万岁不要啊……不要伤我姐夫!”喊出的同时,他已经用肉身去保护伏罗。
因为丁子淳,武皇后要丈夫暂缓放箭,也有疑问:“姐夫?丁进贤,这贼是你丁家的人?”
“他不是!”丁进贤满头汗,急着回答皇后。望见儿子与魔教之徒亲密,他已经后悔了当初不应该让恶人进丁家大门。他怎么不让他去死,要给他钱去买药治伤,让他又能回来纠缠淳儿?“伏罗不是你的姐夫,你还跟他在一起干啥?快走开!”他越想越火,又怕刀箭不长眼,会伤到儿子。
火光明亮,伏罗环顾四周都是人,还加上阿罗斯与东方焰,他自知要带人逃脱已经不容易了,干脆向丁进贤表明:“子淳对你讲过了,他不愿意娶武湘湘为妻,你总是不肯听他说话,所以今晚我才会闯入这里,就要带他走。”
听见话,众人吓一跳!武湘湘脸色更难看。
“你这魔教之徒……要带我儿子到哪里?”丁进贤气到颤抖抖,全身血液都堆到脑袋!
“子淳想去哪,我就带他去哪里,绝不会像你这样地逼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
武湘湘张口结舌,瞪着伏罗与丁子淳站在一起。 淳哥哥不愿意娶我?”她颤声询问,回想她与他有过的时光,绝不信眼前所见。
“对不起,湘湘,我不能与你成婚……”
“为什么不能?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可仅止于兄妹之情,所以我不能娶你为妻。”
有伏罗陪伴,丁子淳才能讲出实话。
实话很伤人。武湘湘倏地变脸色,再审视丁子淳与伏罗互相看对方的神情,竟是发现怪异。“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女人直觉令她感到不对劲,脱口而出:“难道你们——”互相喜欢?她急抽一口气,才不要讲出来,好恶心!9N
东方焰乍看与丁玎一模一样的长相,已经被吓到,不难猜出伏罗闯入皇宫的动机……他望着阿罗斯,各怀心事。
“淳儿与这家伙……”丁进贤再笨,还是能看出儿子与伏罗的眉目之间传情。“造孽……造孽啊!”他哀叫,想着女儿已死,唯一的儿子要为了同一个江湖匪类而断送未来!老脸已经气得红一阵、白一阵,他冲向俩人要打,却被卫士拦阻。
喧哗之中,武湘湘极难堪。“你怎能这样对我?”她恶狠狠的瞪着丁子淳,情意消失,只剩下怨,她嚷嚷:“我要回家去跟爹爹说,这婚事我不要了,我才不要跟不爱我的人在一起!”大家都瞅着她,干什么啊,她才不需要同情。
“我好没面子……嘤!”禁不住哭出声,她气得推开随行的丫环们,一个人跑走!
“湘湘!”皇帝唤不回女孩,忙叫人跟上她,以保安全。
“皇后,你说应该怎么办?”
武皇后沉思,同时注视丁子淳和红头发的西域人,一会后,她回答丈夫:“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先把他们两个关进牢里!”
伏罗没带着人顺利离开,反而被抓住了、手脚都上锁铐,让唐朝皇帝关入监牢!
丁子淳头一回见识到关犯人的地方脏臭,很害怕,也很自责:“姐夫对不起……是我连累你……对不起!”
伏罗对着隔壁牢房的人,笑说:“我是自愿进来皇宫找你的,你没连累我,所以别再说对不起了。
“我们俩……最后会变成怎么样呢?”丁子淳贴墙而坐,感到男人就在墙的另一面。
“不知道。”虽说不知,伏罗却能揣测子淳毁婚,定会惹恼将军府和皇室,要判重罪!更别提他自己硬闯宫中,引起骚乱,要被皇帝砍去脑袋吧?他怪自己思虑不周全,要害了子淳,丁进贤更不会饶恕他了。
别再想不吉利之事,他只瞥着面前的铁栅栏,好想挣脱锁铐、拆掉牢门,到子淳身旁!唯恐来日不多,“子淳,”他唤他,停了片刻,再开口说:“我喜欢你!”压在心底很久的话终于坦白。
闻言,丁子淳震惊多过喜悦。“姐夫……?”脸贴上门栏,只能瞥见隔壁牢里的锁链,无法看到人。
不能与于淳面对面,伏罗反而轻松些。“也许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是把你当做你的姐姐来看待,可现在不同了,我终于清楚,你就是你,不是别人,更不是玎妹,如果我先前的行为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说出真心话,他长吁一口气,胸口不那么烦闷了,他要对他表白:“子淳,我真的喜欢你,我会想抱你、亲你,过来找你,没有别的,全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要待在你身旁。”只有自己在讲话,对方一直没吭声,他猜他生气吗?他不敢再讲下去。忽地,细碎的啜泣声传入耳里,他紧张:“你哭了吗?是不是我又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
哪里会不高兴?丁子淳是喜极而泣,一时之间接不上话。他从没想过伏罗除了爱着姐姐,也会注意到他,喜欢他,他真的会喜欢他这样弱势的男人?他高兴得仿佛身体里开出一朵一朵的花儿,要升上天空!“不是的,我很高兴……”他低哺,只想着他喜欢他,不敢追问他喜欢上他的哪一点?怕这般的美好只存短暂,就要消失!“姐夫,先前你问了我喜欢谁?我没告诉你,现在,我敢说出来了……”趁此机会,他一定要告诉他:“我喜欢的人,是你。”
俩人虽然让厚墙阻隔,却阻止不了爱情蔓延。
“子淳……”伏罗接受情意,胸里充满炽热:心跳太快,要爆开!
“姐夫,我这样的……是不是很不正常?”男人竟会喜欢上另一个男人?他面红耳赤,羞于自个儿太大胆。
“你不正常,那么我更不正常了,竟然会这么喜欢你,见不到你,我老是想着你!”伏罗嘴角飞扬,不可思议会再一次有恋爱。以为玎妹离开他,他会抑郁终身,许是她在天之灵对他不忍心,要让子淳出现在他面前,救他脱离苦海!
“我也是啊……姐夫,我见不到你,老是想着你。”丁子淳低语。他瞅着阴暗的牢房,锁链“锵啷锵啷……”响着,担心他们不能渡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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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吃到你 第六章 子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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