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震九洲 第十六回 大侠酬恩承重诺 少年负义昧良心

  江海天恰好此时功行完满,张开了眼睛,说道,“是,我是惭愧得很,我没有能力保护小徒,多亏了你们啦!谢谢,谢谢!”他是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胸襟也特别广阔,并不以小孩子的无礼言语为忤,还按照江湖的规矩,将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少男少女,当作恩人看待,向他们作了两个长揖。
  杨梵怎知道他自己的性命也是江海天救的,他喜欢受人恭维,心安理得的受了江海天的礼,也不还礼,说道:“哦,原来你是这孩子的师父么?你徒弟的武功倒似乎很不错呀,你却怎的如此不济,你既是他的师父,那些强盗为什么让你安然在这几打坐,不来杀你,却只是去欺负你的徒弟?”他好奇心起,不问清楚,又不想走了。
  江海天道:“我的骨头硬,那些强盗硬杀我不了。”杨梵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的话真怪,要骗我不?杀一个人还不容易!”江海天道,“那些强盗试过的,他们当真杀不了我,不是骗你。”杨梵道:“好,我来试试!举起匕首,就想刺他一刀。
  那少女急忙拉着了他,说道:“梵弟,这人疯疯癫癫,你怎么和他认真起来了?你本意是要救他的,岂可杀他!”
  杨梵脸上一红,说道:“是。我一时没想到这人是个疯子。”江海天又好气又好笑,道:“我不是疯子,你们两位稍留,我还有话和你们说。”
  杨梵收了匕首,道:“你是疯子也好,不是疯子也好,你的徒弟我不管了,你自己管吧!”
  江海天伸指遥点,一缕锐凤,破空射出,在距离三丈之外,解开了林道轩的穴道,说道:“轩儿,你也过来多谢这两位恩人。”
  杨梵这才吃了一惊,心道:“果然有点本领,大约不是疯子。”
  林道轩过来行了礼,他气血未曾舒畅,只能低声他说出“多谢”二字,但心里却有许多疑团,想问杨梵和这少女。
  杨梵因为不能解开他的穴道,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好了,咱们救人已经救彻了,可以走啦。”江海天忽道:“且慢!”
  杨梵道,“怎么?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帮你忙吗?”江海天道:“我不能平白受了你们大恩,意欲投桃报李,报答你们。你想要什么?你们都是爱好武功的,是么?”杨梵一时不解其意,翻了翻眼睛道:“是又怎么?”
  与杨梵同来的那个少女心思灵敏,眼珠一转,已然明白江海天话中之意,笑道:“敢情你是想教我们几手功夫,作为礼物么?”武林习俗,长辈教小辈几乎功夫作“见面札”,或者当作某事的酬劳,那是常有之事,在这样情形下,就无须要定师徒的名份。
  杨梵的聪明本来不在那少女之下,但他骄傲得紧,根本就不想到这层,听了少女的话,不觉纵声大笑,朝着江海天道:
  “你真的有这个意思么?哈哈,这可真是笑死人了!你今日若然不是侥幸碰上了我,你早已自身难保了,还说教我武功?莫说你这点本领,我看不上眼,比你再强十倍百倍的,我还不屑学他们的功夫呢!哈哈,你当真有这意思么?”
  江海天从来不打诳语,微微一笑,说道:“好,那就作罢论吧。算是我不自量力。”
  林道轩运气一转,血脉已然畅通,说道:“杨公子,你莫小觑了我的师父,我师父是江大侠,人人知道的江海天、江大侠!”江海天道:“轩儿,不许乱用大侠二字,你师父只是个普通人。”林道轩嘀咕道:“这又不是我说的,我爹爹的朋友在谈到你的时候,都是这样称呼的。”
  杨梵好奇地盯看江海天,说道:“什么江大侠?你说人人知道,我就没听说过!嗯,以你的武功而论,那手隔空解穴,吓吓江猢上的凡夫俗子,那也足够有余了。江湖上的大侠小侠,本是互相标榜的,你有这手功夫,称称大侠,那也无妨。”
  杨梵对江海天这手隔空解穴,其实也是暗暗佩服的。但他还不知道江海天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隔空解穴,对江海天来说,不过是微未之技而已。所以杨梵虽也佩服这手功夫,总还觉得不能与他家传武功,相提并论,他听江海天口气,竟是承认想教他几手功夫作为礼物,心里很下舒服,不假思索,便把江海天大大奚落一番,尖酸刻薄,不留余地。
  江海天淡淡说道:“小孩子不懂事,我早说过我不是大侠,杨公子何必认真。杨公子你一定是名家子弟了,令尊大名可能赐告吗?”江海天尽管极是谦虚,心里也有点诧异:“他小小年纪,武功如此高强,父亲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怎能不知道我的名字?”
  杨瓦哈哈笑道:“你想和我爹爹交朋友么?你别妄想了。我爹爹脾气很坏,等闲之人,他是决不理会的。你不用知道他的名字了。”说罢,就想与那少女同走。江海天道:“杨公子,且慢!”杨梵回头道:“你这个人怎么纠缠不清?尚有何话要说?”
  江海天道:“对不住,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你有个表妹,名叫‘小华’,她收了一个书童,是吗?”
  杨梵嗔道:“这又关你什么事了?”江海天道:“那书童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李光夏?”
  那少女道:“不错,你认得他?”江海天道:“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我正要找他。你姨父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这个可以见告吧?”
  杨梵冷笑道:“我姨父脾气比我爹爹更坏,他杀人不眨眼的,外人不得允许,到他那儿,也不用他动手,他家的仆人早就把你一刀杀了。”
  江海天微笑道:“我虽不知你姨父名字,但我知道他也有意思想见我的。”杨梵道:“你怎知道?我不相信!”江海天道:
  “我见过你的小华表妹,她亲口对我这么说的。”
  杨梵道:“小华倒是对我说过,说是有坏人要找这个孩子。”江海天道,“不错,那是另外一帮人。但不是我。”杨梵哈哈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是江大侠。但我表妹也没提过你。”江海天道:“我老实告诉你吧,我是那孩子的师父。”林道轩赶忙也插口道:“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结拜兄弟。”
  杨梵道:“我不管你们的闲事。你说我姨父想见你,那你就等他来找你吧。要不然你自己打听去。我对你们的事情毫无兴趣,我可要走啦!”
  那少女道:“你们放心,我的表妹对那孩子很好。好得连梵哥都快要吃醋啦!”说罢,抿嘴一笑。
  林道轩连忙说道:“好姑娘,我求你一件事憎。我名叫林道轩,下次你见到你表妹,请你告诉她,我还活在世上。”那少女不觉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活在世上,与她有何相干?你未必认识她吧?”
  林道轩道:“我是请她告诉光夏,免他挂念。”那少女道:
  “好,我放在心上了。”林道轩道,“你表妹高姓大名,可以给我知道吗?日后碰上了,我也好向她道谢。”那少女笑道:“小华倒是很有人缘。好吧,她是个小姑娘,我不怕告诉你她的名字,她姓竺,竹枝头下面两划的竺,双名清华。我姨父的名字,你就不必问了。”林道轩道:“是。姑娘,你的高姓大名呢?”我也要向你道谢呀!”
  那少女似是颇为欢喜林道轩,笑道:“很少见你这样又大胆、又活泼、又罗嗦的孩子!好吧,告诉你吧,免得你问个不休。我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纨字。丝旁一个弹丸的丸。今天救你,是杨家哥哥的功劳,你无须向我道谢。”
  杨梵冷冷说道:“你这孩子真是罗嗦。我是要替表妹出气,才杀这班人的,根本不是为你,也无须你来道谢。我姓杨名梵,草头下一个凡字的梵,告诉了你,免得你来多问。好啦,纨姐,别再在这里耽搁了,咱们走吧!”言辞、神色,大不耐烦。
  江海天忽又说道:“且慢!”杨梵怒道:“你们的话有完的没有?我可没有时间和你们扯谈。”
  江海天道:“对不住,再耽搁你们片刻,我只是想说几句话表明我的心意。”杨梵道:“你想说的,我已经知道啦。不必再罗嗦了。”头也不回的就走出山洞。他只道江每天要说的左右不过是些感激的话儿。
  江海天毫不动气,平平静静他说道:“杨公子,上官姑娘,即使你们不是存心救我,我也总是欠了你们的情。日后你们若有用得着我的,只要不是为非作歹,我可以答应给你们做一件事情。你们记着吧!”他用的是“传音人密”的上乘内功,声音一如平常,杨梵在山洞外面已走出半里之遥,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杨梵冷笑道:“这人真是不知自量,我杨梵有事还需求外人么?天大的事情,有我爹爹和你姨父,都不用愁。”
  上官纨走在后头,却大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记在心上,预先多谢了。”赶上杨梵,说道:“你怎可如此没有礼貌。我看这姓江的只怕当真是有点来历。”杨梵道:“管他是甚来头,他的本领,总不能胜过我的爹爹和姨父。”他们的私下谈论,江海天虽是听不见,但他只听到了上官纨的大声回答,也可以想象得到杨梵的傲慢的反应了。
  林道轩愤然说道:“这姓杨的小子居然敢瞧不起师父,他只道只是他救了咱们,却不知道你也曾救了他的性命。师父,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原来江海天以隔空点穴点倒羊吞虎,林道轩在一旁却是看出来了。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武学比杨梵高明,而是因为他在角落里全神观战,而这几日他又曾学了江海天的点穴手法,所以江海天虽是袖中笼指,他从羊吞虎受创的迹象,己看出是师父的神通。
  江海天笑道:“我怎能与小辈一般见识,而且,他也确是对咱们有恩。大丈夫立身处世,应该只记别人的好处,不可只记别人的坏处。除非他当真是大奸大恶,那又另当别论。”林道轩道:“是。多谢师父训海。”江海天哈哈一笑,道:“轩儿,难得你悟性很高。好,咱们也该走啦!”
  林道轩跟着师父,走出山洞,只觉步履轻健,大胜从前,心中惊奇于师父听传的内功之神妙,暗笑那杨梵当面错过,有眼不识泰山。
  两人走上山头,向藏龙堡的方向遥望过去,只见烟雾弥漫,余烬未减,堡中的数十幢建筑,崇楼高阁,都己化成了一片瓦砾了。
  林道轩想起那十分爱护自己的张家老仆,不觉热泪盈眶,哽咽说道:“张伯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我、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杀掉!”烟雾之中,还隐约可以看得见幢幢黑影,也不知道是放火的官兵未曾走开,还是乡人已经回来救人。
  江海天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说道:“好孩子,这笔帐你记下来吧。但你更要记得受跶子残害的不只你张伯一人。报仇不是只凭血气之勇,逞快一时。你要学你爹爹和你李家叔叔的榜样,只有把鞑子赶出去,那才是报了国仇。”
  林道轩道:“是,我跟师父学好本领就找我的爹爹,只可惜李叔叔已被鞑子杀害,光夏哥哥如今又被人迫作书童,不知何日方能相见?”
  江海天道:“好在如今也得到了一些线索,知道他是在一个姓竺的人家了。这姓竺的既是武林中大有本领的人物,慢慢总可以查访出来。”
  林道轩道:“师父,咱们现在上哪儿?”江海天道:“我先带你去见你的大师兄。然后再做商量。你大师兄叫叶凌风,我叫他在一个名叫曲沃的小县城等我。”
  从米脂到曲沃,快马也要走个五六天。江海天来的时候,是日夜不停的施展绝顶轻功赶来的,也走了四天。现在他带着林道轩一同回去,当然不能这样赶路,累坏了孩子。两人脚程虽然比平常人也还是快得多,但走到曲沃,已是花了十一天的时间。江海天本来与叶凌风约定,多则十天,少则八日,他回到曲沃的。一算起来,连来时的四天与养病的三天时间在内,他回到曲沃,先后己是隔了一十八天。超过了原来约定的时间八天了。
  江海天以为叶凌风没有其他事情,虽然超过了约定的时间很多,他难免等得心焦,总还会在曲沃等候。哪知叶凌风做出的事情,却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且说叶凌风与师父分手之后,最初那十天八天,的确是安心等候。他在旅店里用功温习江海天在路上传投给他的各种功夫,足不出户,大有进益。过了十天,他自修告一段落,师父未见回来,他可就有点不安心了。
  叶凌风心里想道:“师父虽然武功盖世,但总是孤掌难鸣。
  来缉拿林清的大内高手为数众多,他此去说不定刚好碰上。哎呀,只怕凶多吉少,即便不是死于非命,亦已受了重伤了。”
  叶凌风越想越是害怕,“我是江大侠的掌门弟子,江湖上也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师父若是遭逢不幸,我难免也受牵连。上次在泰山遇险,还有个萧志远帮手拿这次倘若遇上敌人,我单身如何对付?不如、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走向哪儿呢?回家去么?”他想起当年离开之时曾发誓不再回家,他也想起了自己“壮志未酬”,回家未免太失颜面。他踌躇许久,终于摇了摇头。
  忽地脑海中现出一个清丽的少女的影子,那是他的师妹,江海天的女儿江晓芙。“对啦,我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回师父家去?
  师母是氓山派掌门,她可以保护我。哈,这真是一举两得之事,我不是早就想回去和师妹见面的么?可是师母问起来,我怎么说?师父的消息还未确切知道,难道我可以捏造说他已死了?要不然就捏造说他被大内高手捉去了?”
  那两匹受伤的骏马——赤龙驹和自龙驹,经过十天的调治,也早已养好了伤。这两匹神驹都可以日行千里,本来他可以飞骑赶到米脂探听消息,也不过是两天工夫便可到达。但他一来不敢;二来他心中也有自私的打算,碰不上师父,固然危险,师父倘安然无事,碰上了,师父仍然必定与他去寻觅李光夏,这么一来,何时方能重见师妹?
  师妹若是独处深闺,候他回去,那还罢了,偏偏还有个师弟字文雄在她家中养病。他想起了江晓芙那日在荒谷中给发现之时,对字文雄亲热的情形,不觉嫉火如焚,心道:“我不趁这机会赶快回去,给字文雄这小子捷足先登,那可就是太不值了。
  对啦,我可以对师母如实他说,师父到了米脂,就失了音讯,我途中遇敌,行藏已露,只好逃回报讯,即使师父他日安然无事,回到家中,但约期已过,他也不能怪我独自回家。我回去报讯,也正是为了师父啊。说不定他还会嘉奖我当机立断呢!”
  思念及此,心意立决。其时已是傍晚时分,他决定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回去。当下趁着天色未黑,上街去采办干粮和一些需要在路上应用的东西,马鞍坏了,也得再配一个。曲沃是个小县城,他随处溜达,采购东西,不知不觉,走到了行人稀少,靠近城门的一条小街道,迎面突然碰上一人。
  这人粗眉大眼,虬髯如戟,突然在叶凌风面前止步,说道:
  “这真是巧遇了,你师父呢?怎么,你瞪着眼睛,不认得我了?”
  叶凌风猛地一惊,这虬髯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叫他吃过苦头,在德州丐帮分舵门前,用烂泥团打下他的青钢剑,令他当众丢脸的那个大盗尉迟炯。
  叶凌风一惊之下,不自觉的便往旁边躲闪。尉迟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拉着了他,哈哈笑道:“不必害怕,我和你的师父早已化敌为友,我还能打你吗?哎哟,好小子,你怎么打我?”
  原来叶凌风被他一把拉住,本能的便是反掌一推,尉迟炯脚步跄踉,“哎哟”一声,嘴角竟然沁出血水,但他立即又是一抓,五指似铁钳般的把叶凌风抓住。
  叶凌风动弹不得,心里着慌,连忙说道:“我这是无心之失,你、你拖着我干吗?”
  尉迟炯喘着气道:“快带我去见你师父!”叶凌风听他气息重浊,深觉有异,仔细打量,这才发现他面如黄蜡,似带病容,身上穿的那件棉袄,也有一滩血渍,看得出是有血水从里面沁出来。
  叶凌风道:“你为何要见我师父?你碰上什么事情,先说清楚。”他料想尉迟炯多半是受了伤,心里就不那么惧怕了。
  果然尉迟炯说道:“你不见我是受了伤么?后面有三个鹰爪孙追我!闲话少说,快快带我去见江大侠!”
  叶凌风道:“你把手放开,再听我说。”
  尉迟炯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你拜了师父,还不到三个月吧?武功已是大胜从前了。险些我也给你推跌一跤。”五指松升,叶凌风也是一个踉跄,方才站稳脚步,心里暗暗吃惊:
  “这厮受了重伤,居然还是远胜于我。他身上流血,口中也在吐血,想必内伤外伤都很不轻。那三个鹰爪孙能够将他打得重伤,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物了!哎呀,不妙,不妙。这事还是少惹为佳。”
  尉迟炯怎知他的心思?他因为叶凌风是江海天的徒弟,早已把他当作了自己人,过去的小嫌、哪还会放在心上,当下说道,“走呀,那三十鹰爪孙就要追来了,你还不往前带路?”
  叶凌风淡谈说道:“哦,原来你是要求助于我师父。”尉迟炯着了恼,“哼”的一声说道:“你是奚落我么?不错,我平生从不求人,只除了江大侠。我敬重你的师父,才求他。你是不是不愿带路?”
  叶凌风领教过他的厉害,知道他的性情极为粗暴,说不定一言不合,又会拳头相向,被他一顿排揎之后,不敢再说冷言冷语,于是依实说道:“我师父不在此地。”
  尉迟炯浓眉打结,顿足叫道:“晦气,晦气,你何不早说?”原来他是准备逃进城来找一个黑道上的朋友的。这位朋友和他的交情不算很深,而且武功也不过仅是二流角色,但为人甚讲义气,却是尉迟炯素所深知。尉迟炯是被敌人追得紧急,无可奈何,才想到了要来投奔这位朋友,在他家中暂避一时的。因此当他遇上了时凌风,便立即改变主惫,想要求助于江海灭了。
  不料叶凌风和他磨了许多时候,这才说出江海天不在此地,把个尉迟炯弄得啼笑皆非。要是叶凌风早说,他还来得及去找那位朋友,如今已是来不及了。
  叶凌凤道:“对不住,我师父不在此地,我是无力相助。你自己想法子吧.祝你平安无事,后会有期。”
  尉迟炯双眼一翻,一步跨过了他的前头,说道:“慢走!”叶凌风道:“怎么?”尉迟炯道:“你坐的是赤龙驹还是白龙驹?把你的坐骑暂借给我!”尉迟炯曾乘坐过白龙驹,也知道赤龙驹的脚力与白龙驹不相上下,都是日行千里的骏马。只要自己一跨上马背,敌人就休想追得上他。
  叶凌风聪明绝顶,尉迟炯想得到的,他当然也早已想到了。
  尉迟炯还未知道,这两匹龙驹都在此地哩。
  可是叶凌风却有他自己的打算,心里想道:“我要救你不难,两匹坐骑正好合用,可是我为什么要受你拖累?你受了伤,我非照顾你不可,你是侮辱过我的人,我犯得着为你冒这样大的风险么?何况我要回去与师妹团聚呢,更不能带你同走了!”
  尉迟炯道:“你迟迟疑疑,意欲如何,借是不借?”叶凌风道:“不瞒你说,我的坐骑是有一匹,但既不是白龙驹,也不是赤龙驹,而且我那匹坐骑,也正在生病!”
  尉迟炯鉴貌辨色,一听就知他是说谎,怒道:“好小子,亏你是江大侠的徒弟,简直没半点大丈夫的气概!明人眼前别说假话,你不愿借不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倏的又抓着了叶凌风。
  对凌凤冷冷说道,“你要求我相助,最少也得说两句好话吧?
  你一来就动手动脚,你欺负我不打紧,但你也是瞧不起我的师父了!”
  尉迟炯怔了一怔,叹气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罢,罢!我尉迟炯本来不应求你!”
  尉迟炯恼怒之下,一甩手把叶凌风推开了几步。叶凌风心里冷笑,“你不缠我,我正是求之不得。”如遇大赦,转身便跑。
  尉迟炯出了口气,忽地心念一动,“不对,不对。这小子莫非骗我?”吸了口气,忍着疼痛,迈开大步,如影随形的又追上了叶凌风。
  原来尉迟炯一起了疑心,叶凌风说的话,他已全不相信,心想:“江大侠带他出江湖历练,怎会将他抛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
  一定是这小子不怀好心,阻止我与他师父见面!江大侠义薄云天,我可不能和这小子一般见识。”他凭着经验推测,断定江海天是在此地,所以仍要跟踪叶凌风去看个究竟。却不知叶凌风说的这个倒不是假的。
  叶凌风回头见他追来,吓了一跳,道:“你怎么还不赶快找寻藏身之所,老跟着我干嘛?”尉迟炯道:“到你的寓所拜会你的师父呀!”叶凌风道:“我师父确实不在此地,你不相信,只有自己倒霉!”
  尉迟炯冷笑道:“你知道我是个杀人越货的大盗么?你师父在此,我和你就是朋友,他下在此,嘿!嘿!我就不盯和你讲交情啦!我也不杀你,你的坐骑我则是非借不可的了!再说得清楚点,我不是向你求助;我是以强盗的身份劫你的坐骑,你依得要依,不依得也要依!”
  叶凌风暗暗叫苦,心中正自盘算如何摆脱这个“灾星”,忽听得蹄声得得,三骑快马已经进了城门。
  叶凌风大惊之下,抬头望去,只见是三个军官,他只认得其中的一个是“祁连三兽”中的鹿克犀。
  原来鹿克犀在藏龙堡受伤之后,回去再请援兵,和他同来的这两个军官,一个是御林军的副统领贺兰明,一个是带刀侍卫李大进。御林军有两个副统领,贺兰明的本领在另一个刚统领褚蒙之上。李大进也是内廷侍卫中有数的高手。
  尉迟炯则是与妻子分手之后,来山西访友并寻觅李文成的孩子的。他虽然拜托了江每天,但觉得自己也不应置身事外.是以私下仍然在暗中帮忙江海天打探消息。
  无巧不巧,贺兰明等人在路上遇上了尉迟炯。贺兰明的本领已经与尉迟炯不相上下,加上一个李大进便稳占上风。鹿克犀经过了十天调养,伤也好了,三人联手,把尉迟炯打得重伤。
  但尉迟炯也打伤了李大进,并将他们的坐骑都用飞锥射杀。他们是在驿站换了马匹,再追来的。
  尉迟炯拉了叶凌风一把,悄声说道:“快走,咱们此刻是有祸同当了!”要知叶凌风毕竟是江海天的徒弟,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尽管尉迟炯憎恶他,也还是把他当作自己人看待的。
  他们所在之处是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靠近城门,但也还隔着一条街道。此时已是入黑时分,小城的街巷转弯抹角,交叉穿插,最长的一条街道也不过十来丈远便要转弯,马匹难以驰骋,这正是适合于他们逃跑。
  叶凌风一阵迟疑,说道:“咱们分头逃走,分散他们的注意不更好吗?”他实在不愿意受尉迟炯的拖累,还是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只要抢先一步,回到客店,他就可以跨上骏马逃走,而且分头逃走。走,料想那三个鹰爪孙当然是去追捕尉迟炯,决不会分出人手去追他。
  尉迟炯心头火起,却又不便出声斥骂,就在此时,贺兰明眼利,已经看见了尉迟炯的背影,哈哈笑道:“好个恶贼,还想逃么?哈,他只有一个同党,不足畏惧,将他们一齐捉了!”鹿克犀道:“不限定要活的吧?”贺兰明道:“不错,活的拿不着,死的也要!”鹿克犀一按鹿角叉,嗖、嗖、嗖三支短箭射出!
  叶凌风听得他们把自己当作尉迟们的同党,吓得拔脚飞奔,他跑得快却跑不过那支短箭,眼看就要给箭射中,幸亏尉迟炯手快,他打落了射向他自己的那两支箭后,一跃面前,还来得及用劈空掌将射向叶凌风的那支短箭打落。
  贺兰明等三人下马进来,尉迟炯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锥!”一扬手还敬了三柄飞锥,他受伤之后,力道已减,这三柄飞锥也都给对方打落,但毕竟也阻了他们片刻。
  尉迟炯悄声斥道:“胆小鬼,镇定些!听风辨器,拔剑防身。
  好,我让你在前,我给你殿后。”他只道叶凌风是江海天的徒弟,这听风辨器之术自当是精通的了。哪知叶凌风对上乘武学的诀窍倒学了不少,这听风辨器之术却是要经过长期习练的,她懂得一点,远远还谈不上拿来应用。他一急之下,将剑狂舞飞奔,剑光闪烁,随着他的身形,正好给了敌人作个追捕的目标;
  贺兰明哈哈笑道:“是个刚出道的雏儿!”他们这一边三个人胆气更壮,甩手箭、金钱镖、飞蝗石等等暗器纷纷射来,尉迟炯殿后,以劈空掌力扫荡暗器,掩护叶凌风,时不时还发出飞锥还敬。但这么一来,他在受伤之后,气力是更为耗损了。
  曲沃是个小县城,天黑之后,街道上已是行人寥落,商店大都关上了铺门。此时突然出现了贺兰明这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军官,在街道上追逐逃犯,暗器乱飞,更是吓得鸡飞狗走,行人逃避一空,还未收市的店铺也赶紧钉上了大门。晴器倒没有误伤行入,但街道“肃清”之后,尉迟炯与叶凌风被作为追捕的目标,则是更显明了。尉迟炯无处可以藏匿,只盼能够赶快跑到叶凌风的寓所,即使江海天果真不在此地,他们也可以跨上骏马逃亡。
  尉迟炯跑过了几条街道,囊中的暗器已是发个净尽,无法还击,而对方的暗器则还在打来。尉迟炯正在暗暗叫苦,忽见叶凌风一纵身跳上了民房。
  尉迟炯只道是叶凌风的寓所已近,振起精神,跟着上去,贺兰明一抖手发出了三支甩手箭,尉迟炯跳跃不灵,右腿中了一支,但他手按屋檐,一个翻身,仍然跳上了瓦面。
  但他受伤之后,身形已是摇摇晃晃,脚步跄踉不定。叶凌风忽地转身,非但不是扶他,反而突然一掌,将他打下屋去。尉迟炯做梦也想不到叶凌风会落井下面,饶他功力再高,也是难以避开,这一掌打得委实不轻,将他跌了个四脚朝天!
  原来叶凌风己看出他受伤之后,轻功不灵,有意跳上民房摆脱他的。尉迟炯“不识相”仍跟上来,叶凌风一个狠心,登时就施辣手!
  尉迟炯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臭小子,你简直不是人!”他骂声未了,贺兰明等人已是哈哈大笑,追了到来,扬声叫道:
  “好一个聪明的小子,你做得好,你立了功劳,就不必再逃了,下来领赏吧!”
  李大进日间吃了尉迟炯的大亏,此时一来是为了报复,二来是为了争功。一马当前,抢上来就要活捉尉迟炯。
  尉迟炯心道:“大敌当前,这小子以后再找他算帐。”蓦地一声大吼,跳起身来,便是一掌。李大进料不到他重伤之后,还是如此凶猛,给他一掌打得狂喷鲜血,尉迟炯站了起来,他却倒下去了。
  贺兰明大怒道:“好个恶贼,你己是死到临头,还不束手就擒?”挥动长鞭,向尉迟炯猛烈抽击,鹿克犀则发暗器助战。果然是如叶凌风所料,他们最紧要的是捉拿尉迟炯,并没有分出人手追他。
  尉迟炯虽然勇猛,受伤之后,毕竟是寡不敌众,恶斗了数十回合,终于被贺兰明擒了。正是:
  明刀无足惧,暗箭最伤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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