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山寨中的一众豪杰更是担忧,均在心中想道:“这七阴教主与百毒神君乃是师兄妹,想必是百毒神君特地邀她来的。只百毒神君一人已难对付,再添上一个七阴教主,如何得了?”谷竹均问那个报讯的头目道:“七阴教主落脚何处,你们可知晓么?”那头目脸上一红,说道:“未曾探听得到。”原来他们怕七阴教主使毒的本领厉害,远远望见她们母女的踪影,即已避开。
石翠凤道:“庞家堡的堡主庞通,乃是当地的一个大绅士,往日咱们要钱要粮,他从没有违抗过,谅他不敢收容咱们的敌人。”其实即算庞家堡收容了她们,山寨中自顾不暇,也未必肯去惹他。谷竹均叹口气道:“反正到了十日之期,百毒神君自会到来,他们想要的乃是贡物,多了一个七阴教主,声势固然加大,也未必就会把咱们合寨人等都毒死了。还有七天的期限呢,到时再算吧。”听他言下之急,若是到了期限!无法可想,就只好将劫来的贡物,分一半给百毒神君了。群雄心中愤激,神色黯然,山寨里的气氛更觉悲凉沉重。
龙剑虹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想道:“七阴教主行事虽然怪僻,加上善于使用毒药毒物,故此在江湖上露面不久,便给人当作邪教看待,但却也不曾听说她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情,听于承珠姐姐所说,她那次去求七阴教主的女儿阴秀兰,阴秀兰比她的母亲好像还要好一些,于姐姐曾对她有恩,若是我去求她相助,不知她会怎样?”但随即想到:阴秀兰那次之拒婚乔少少,为的什么?为的不就是她对张玉虎也早就一见倾心吗?七阴教主也曾对张玉虎提过婚事,张玉虎毫不考虑,一口就口绝了。这回又怎好去求她?再一想道:“若是承珠姐姐在此,由承珠姐姐去求她,或者还有点用处。我去求她,只怕她一见我,就要将我赶走,我怎可去自讨没趣?”思念及此,完全绝望。
到了晚上,张玉虎与周山民服了谷竹均所开的两剂“延阳续命汤”后,也渐渐有了知觉,但仅是只知饥饿和疼痛,对周围的人,也还不能辨认。龙剑虹听张玉虎断断续续地呻吟声,更觉悲酸。山寨里的头目,三三五五,窃窃私仪,大家都说,若是到了期限,没法可想,只怕也只好将贡物交出来了。因此到处都在唉声叹气,龙剑虹越听越觉心烦意乱。
这一晚龙剑虹独自徘徊,蓦然想道:“阴秀兰曾对虎哥钟情,难道她就忍心让她所钟情过的男子死去?嗯,我知道她心中恨我,但是,假若我能玉成她的婚事,她未必忍心袖手旁观?嗯,说不得我只好放下脸皮,去求求她吧。”
龙剑虹打好了主意,便跑去见石翠凤。石翠凤听说她要找七阴教主,吃了一惊。龙剑虹道:“七阴教主母女,其实并不似一般人所说的那般邪恶,我和她们交过几次手了,体察她们的为人,虽然有点邪气,但却也还有一点向善之心。”龙剑虹虽然不便将张玉虎、阴秀兰与她自己之间的纠纷说出来,却把于承珠暗助阴秀兰抗婚的故事说了。石翠凤颇觉意外,沉吟半晌,说道:“她们母女竟敢拒绝乔北漠老怪的这门亲事,也算很难得了。不过,无论如何,七阴教总是邪教;七阴教主也毕竟是百毒神君的师妹,几曾见过有胳膊向外弯的?只怕你上门求助反而变成了自投罗网!”龙剑虹道:“我自会见机而作,若然风色不对,当然不会强求。我不敢说她们母女定会帮忙,但总是存有一线希望,胜于在山寨里束手无策呀。”石翠凤终觉放心不下,但想了一想。目前的情况可说是已陷入了绝境,既然无计可施,也只好让龙剑虹一试了。
石翠凤道:“你到了庞家堡,可以去拜会堡主庞通,探问消息。这人虽然不是咱们一路的人,但他多少也要给咱们一点面子。龙姑娘,你聪明机智,一切见机而为吧。”当下写了一封给庞通的信,由龙剑虹带去,准备必要之时,拿出来用。
龙剑虹连夜离开山寨,一路上思潮起伏,意乱心烦。虽说她有这个意思,想玉成张玉虎和阴秀兰的婚事,可是阴秀兰会相信她吗?而且即使阴秀兰相信了她,又果然将张玉虎医好了,张玉虎就肯因此移情别向吗?这两件事情,龙剑虹都完全没有把握,要知人不比货物,货物可以出让,人却是不能出让的呀。龙剑虹又想道:“目下无计可施,只好向阴秀兰求助,若是他日移花接木之计不成,也只好由得他了。”这个念头方起,面上立刻发烧,心道:“那样我岂不成了有心去骗阴秀兰了,不成,不成,我不能这样做。”苦苦思索,最后才想出一个办法,要令张玉虎对她绝望,而对阴秀兰生情的办法,虽然也还未有十分把握,心中却稍稍自安。
龙剑虹脚程甚快,第二日刚刚过午,便到了离山寨约二百里的庞家堡,进入村子,最先碰见一个老头,龙剑虹向他打听庞通的住宅,那老头神色冷淡,望望龙剑虹一眼,说道:“你找他做什么。”龙剑虹道:“有点事情求他帮忙。”那老头“哼”了一声,道:“你到阎王那里找他吧!”龙剑虹怔了一怔道:“这是什么意思?”那老头儿说道:“人死了,还能在世上找他吗?当然是要到阎王老子那里找他了,就是这个意思,你懂不懂?”龙剑虹怔了一怔,道:“真的?他什么时候死了?”
那老头翻起一双白眼,说道:“阎王老子知道庞大爷是个大大的好人,所以要请他早些会面啊。你还可惜他死得早吗?他是昨天死的,大姑娘,你来迟一步了,不及与他话别啦!”说罢,便撇开了龙剑虹,径自走了。
龙剑虹给他抢白了一顿,颇为生气,但随即想到。”一定是这庞通平日欺压百姓,所以这老头儿如此恨他,连带将我也恨了。山寨里的头目说他还算得是个正派的绅上,可见得是访查失实了。
龙剑虹还怕是那老头憎恨庞通的原故,诅咒他死,接着她又问了几个村人,说的都是一样,庞通果然在昨天死的,而且听说是暴病而亡,死得甚是古怪。这些人在说起庞通的时候,也都有憎恶的神色。
龙剑虹最后得一个牧童的指路,寻到了庞通的门的,只见大门上拴着一对丧家的蓝灯笼,门口有几个穿着麻衣孝服的家属在那里迎接吊客。他们看见龙剑虹一个单身女子,手上既没持有香烟宝烛的吊丧之物,腰上还系有一条淡红色的飘带,看来不似是来吊祭的,都不禁大为奇怪,脸上现出不自然的神色。
龙剑虹踌躇一阵,说道:“我是远道而来的,不知道庞堡主,已经作了古人。”丧家的知客忙上来拦道:“姑娘贵姓大名?你和咱们的庞堡主是什么亲谊?请恕咱们眼拙,认不得你。”
龙剑虹也觉得很是尴尬,她本不欲打扰丧家,但转念一想:“自己辛辛苦苦的到了这里,难道一点消息都探不到,便又空手而回。”于是含糊说道:“待我进了灵堂再说吧。”身形一飘一闪,丧家的知客拦她不住,急忙大声叫道:“有一位不肯留下姓名的贵客前来吊丧啦!”龙剑虹在江湖上的阅历虽然不多,但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含意,想来这庞通曾做过对不住人的事情,这知客见她来历不明,怀疑她是仇家来了。他这样大叫大嚷,想是要提醒里面的人小心提防。
果然里面立刻出来了几个人,其中有披麻带孝的孝子,也有吊客,为首的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喝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龙剑虹实话实说道:“我是想向庞堡主打听一个人来的,想不到他竟已死了。”那大汉道:“你要打听什么人?”龙剑虹道:“有位七阴教主,不知可曾在这里歇过脚么?”此言一出,那班人轰然大骂:“原来你就是七阴教的妖女!七阴教主毒死了咱们的堡主,居然还敢差人来打听!”“这分明是上门挑衅,毒死了人还要侮辱丧家!”“是可忍孰不可忍,先拿这妖女偿命叫龙剑虹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庞通之所以暴病而亡,原来是七阴教主毒死的,正想辩白,那些人不由她分说,早已有几口明晃晃的钢刀斫过来。
龙剑虹已知道七阴教主绝对不会在这庞家堡了,她本想一跑了之,可是那班人一拥而上,本领竞非平凡之辈,龙剑虹施展腾挪闪展的功夫,避了好几次险招。有三个都是使刀的汉子,狡猾得很,一个对着龙剑虹正面斫来,另外两个则预先退在她的两旁,不论她闪向哪边都立即有一口明晃晃的钢刀拦着她的去路,看来这三个人乃是练习有素,将这套刀法配合得十分巧妙。有一次龙剑虹踏错了半步,但听得唰的一声,那柄钢刀恰好在她头顶削过,幸而她身法轻灵,危险中霍地一个“凤点头”,从另外两柄钢刀的交叉缝隙中钻出,这才得免受伤。
这一来,龙剑虹不由心头火起,想道:“怪不得村人们那样憎恨庞家,庞通死后,他们的家人都这样横蛮,在他生前,更是可想而知了。”这时,形势已逼得她不能不动手了,就在那三个使刀的汉子再度迫近之际,她滴溜溜的一个转身,倏然间挥袖拍出,但听得“啪啦”一声,那条大汉的面庞给她拍个正着,龙剑虹施展的是“铁袖功夫”,这一下就如一柄钢鞭在他的面门重重的抽了一记,登时打得这大汉脸上开花,“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连两齿门牙都给她打落了。
这条大汉固然是气得哇哇大叫,围攻她的这班人也轰然大骂,龙剑虹骂道:“我本是毫无坏意,谁叫你们生事。”挥动长袖,叮铛两声,又卷了另外两条大汉的钢刀。正想夺门而出,忽觉脑后风生,来势甚疾,龙剑虹反手一拂,竟然拦挡不住,幸而另外一个身穿麻衣的人,提着一根哭丧棒,也正劈头打来,龙剑虹喝道:“来得好!”出手如电,施展了一招“小擒拿手法”,扣着他的脉门,往后一拖,那根哭丧棒刚好碰着后面袭来的那口长刀,但听得“咔嚓”一声,那根哭丧棒先自断了。
龙剑虹回头一看,只见是一个身穿卫士服饰的大汉,隐约还认得似是在玄妙观之役和自己交过手的,龙剑虹怒道:“当日张大侠放走你们,你却又到这里来惹事。”那卫士正是在龙剑虹手里吃过亏的,认出是她,勃然大怒,回骂道:“原来是你这个女贼,你到这里做什么?我是主家请来的,你却颠倒过来说我惹事?就凭着你闯入丧家闹事的罪名,我就非拿你送官究治不可!”这名卫士恃着人多,虽然知道龙剑虹厉害,也并不怎样畏惧,一面说话,一面便狠狠地斫了几刀。
龙剑虹心想:“今日之事,不能容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拔出了佩剑,扬声喝道:“谁敢不让我走,别怪我的剑上没有眼睛。”挥剑闯路,不过数招,便把那名卫士的长刀削断。
那名卫士忽地叫道:“阳大人,你快出来呀!”龙剑虹心头一凛:“他叫的是哪个阳大人?”心念未已,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哈哈笑道:“韩老二,不用害怕,我来了!灵堂里窜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个以前做过大内总管的阳宗海。只听得他纵声笑道:“原来是龙小姐,怪不得你们拿不了你。哈,哈,哈,龙小姐,今日咱们又幸会,上一次是在铁镜心的假灵堂,今次是在庞堡主的真灵堂。上一次我是吊客,这一次你是吊客,无独有偶,当真有趣得紧!上一次你们留我不住,今次我却要请你留下来了。”
阳宗海以前曾名列天下四大剑客之一,虽然是四大剑客中最弱的一个,但以他现在的功夫而论,于承珠和凌云凤也只不过和他打个平手而已,龙剑虹仍然要逊他一筹。龙剑虹接了几招,自知不敌,虚晃一剑,立即夺门奔出,庞家的武师虽然不少,谁档得住她那么凌厉的剑法,只见她左边一兜,右边一绕,剑削指戳,片刻之间,便伤了好几个大汉。她的剑尖所刺,都刺对方的关节穴道,受伤人痛得倒在地上滚动呼号,这些人反而成了阳宗海的绊脚石,混乱中,龙剑虹早逃出了大门。
阳宗海哪里肯舍,追出门来,冷笑说道:“今日可没有张丹枫给你撑腰啦!谅你逃不出我的掌心,乖乖的你快抛下兵刃,束手就擒,兔受折磨!”原来他早打听得张丹枫和于承珠已回转南方,这才放心到这里来办一桩事情的。
龙剑虹回骂道:“张大侠饶了你的性命,你还敢到这里逞强,知不知道羞耻?”阳宗海上一次在皇宫里被张丹枫封了穴道,昏睡一天一夜才得醒来,正是当着皇帝和旧日的部属面前出丑,引为奇耻大辱,如今听龙剑虹提起此事,不由得怒气勃发,一个“飞鹰扑免”,身形骤起,挽了一个剑花,立即便向龙剑虹凌空刺下。
阳宗海的武功虽然胜过龙剑虹,可是急切之间,却也难以将她打败。龙剑虹机灵得很,哪肯和他硬拼?接了几招撒腿又跑。龙剑虹的轻功甚好,比阳宗海还要稍胜半筹,阳宗海追得紧时,她又转身接几招,这样一路纠缠,追出了十多里外,阳宗海始终和她相隔数丈,空自恨得牙痒痒的,竟是拿她没有办法。
但时间一长,龙剑虹的气力却不如阳宗海支持得久,阳宗海也看出了这一点,洋洋得意,又大声笑道:“龙姑娘,你跑得累啦,我看你还是歇歇吧。咱们坐下来谈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找七阴教主?你给我说实话,否则你落在我手中,只有多受折磨。”龙剑虹果然站住,可是她却一声不响,倏然间便是反手一剑,向阳宗海猛的刺来。
这一下出其不意,阳宗海结果虽然还是闪开,衣襟却已被她的剑尖穿过,阳宗海怒道:“好呀,你居然要与我拼命了!”龙剑虹一声不响,剑起处,“白虹贯日”“玄鸟划砂”“金鹏展翅”,一剑紧似一剑,当真是舍命抢攻的招数。原来她自知气力不及阳宗海支持得久,与其终是受擒,不如痛痛快快的与他大打一场。
论剑法的精妙,龙剑虹倒不在阳宗海之下,但论到功力的深厚,却要比阳宗海差得多了,斗到三十招之后,阳宗海转守为攻,一柄长剑,挟着劲风,紧紧迫来,将龙剑虹逼得喘不过气,只得边打边走,这时龙剑虹的气力渐渐衰竭,两人的轻功本领亦已拉平,龙剑虹只跑得几步,便觉得阳宗海的剑尖刺到背心,只好再转身迎敌。这样边打边逃,龙剑虹逃上了路旁的山坡,山坡上面有座小庙,阳宗海不想惊动里面的僧人,飞身抢过她的前头,拦着了她的去路,不让她逃入庙宇。
又过了十余二十招,龙剑虹香汗淋漓,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阳宗海又得意笑道:“如何?知道了我的厉害吧?你拼命也没有用处,不如老老实实地扔掉了兵刃,咱们坐下来说,你知不知道七阴教主是我的师姐?你找她做什么?你向庞通探问,不如问我。”龙剑虹心头一凛想道:是啊,我怎的一时没有想起,七阴教主本来是赤霞道人的弃徒,算起来与阳宗海也曾有过同门之谊,想套他的说话,便道:“我不信七阴教主还会理睬你,她毒死了庞通,你却是帮庞家的,你们两人早已断了同门之谊,你又怎知道她的下落?”阳宗海哈哈笑道:“你的耳朵倒很灵,居然探听到我本门的一些事情。你知道得这么多,为什么不知道她这次北上便是我请她来的?你先说,你为什么找她?说出来,我带你去。”阳宗海端的是老奸巨滑,龙剑虹想套他的说话,他却反过来套问龙剑虹。龙剑虹也有一些江湖经验,当然不会上他的当。两人谈得不拢激战再起,龙剑虹因为分心说话,被阳宗海一轮抢攻,更处下风,她虽然连走险招,可是却已力不从心,但见阳宗海的剑招好似暴风骤雨般的袭来,将她前后左右的退路全部封住。
阳宗海哈哈笑道:“你还不肯认输吗?”但听得“铛”的一声,龙剑虹的青钢剑被他削了一处缺口。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冷冷说道:“原来你就是阳宗海吗?好,我正要找你!”阳宗海何等本领,却竟然让来人到了面前数丈之地才发现,焉得不惊,急忙定睛看时,只见来的竟然是个黄衣少年,看来还不到二十岁。
阳宗海奇怪之极,这个少年他根本就没有见过,于是使了一招刚猛的剑法,将龙剑虹逼退几步,迅的横剑当胸,盯着那少年喝道:“你是谁人门下?要找我做什么?”那少年冷冷说道:“我是谁人门下,这个你管不着。我要你即刻离开此地,从今以后,不许再去罗唆七阴教主。”阳宗海大怒喝道:“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居然敢管起老子来了!”那少年道:“谁叫你做的尽是坏事,你最好滚回乌蒙山去,不可再在江湖上惹事生非。”这个黄衣少年,大约在江湖上的时日无多,他有意模仿江湖上的行家口吻,说话的口气竟然似是教训后辈口样。
阳宗海蓦地一声冷笑,喝道:“狂妄小子,我要你滚回姥姥家去!”这句江湖黑话就是要取他性命的意思。龙剑红早已有所准备,一见他目露凶光,立即抢上,岂知阳宗海出手快极,龙剑红的身形一起,他的长剑亦已刺到黄衣少年的胸口,黄衣少年似是只顾说话,眼看就要被阳宗海在他的胸口戳一个透明的窟窿。
龙剑虹尖声叫道:“当心!”这两个字刚刚出口但见那个黄衣少年忽地平空拔起,但听得“铛”的一声,火花四溅,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取出了一对判官笔,而且挡了阳宗海的一招。他跳起、取笔、砸剑,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出手比阳宗海更狠更快。
但阳宗海的功力却要比他稍胜一筹,双方换了一招,阳宗海固然感到虎口有点酸麻,那黄衣少年也给他震退三步。
阳宗海趁他身形未稳,立即又是一喝刺去,但这一剑却给龙剑虹招架了。
那黄衣少年端的是初生之犊,不惧猛虎,一退复上,双笔左右交叉,左手判官笔横拖过去,连袭阳宗海腰腿以上的风市、环跳、居谬、维阳四处麻穴,右手判官笔顺势直下,点的则是阳宗海腰胁的悬枢、中陵、腰愈、崇明四处麻穴。他这双笔分点八点穴道,而且点的都是麻穴,这种奇妙的点穴手法,饶是阳宗海见多识广,也看不出他的师门宗派。
阳宗海虽然不致被他所伤,但在龙剑虹与他的夹攻之下,亦已显得甚为狼狈。阳宗海接了几招,见那少年只是哑打,不禁满肚怒气,喝道:“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和七阴教主是什么关系?”他起初还怀疑他是苗疆姬环的门下,或者和七阴教主有甚渊源,所以还提防他会放毒,但后来见地点穴的手法,绝对不是姬环这一派的武功,这才少了一层顾忌。但如因此更怀疑他的来历。那黄衣少年道:“什么一回事?就是不准你做坏事!不说别的,你三更半夜,欺侮这位姑娘,我就非管不可!”他对阳宗海的问话只答复了一半,而且说话之时,手底丝毫不缓,笔尖所指,不是死穴,便是麻穴!
若然单打独斗,这两个人都不是阳宗海的对手,但联手作战,就要比阳宗海高出许多,龙剑虹的剑术是凌云凤悉心所授,已得到天山剑法的精髓,刚才因为限于功力,所以才受制于阳宗海,如今得到黄衣少年的助力,可以放胆进攻,一口青钢剑,天矫如龙,紧紧将阳宗海迫住,一剑紧似一剑,奇招妙着,层出不穷,杀得阳宗海步步后退,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道:“我闭门苦练了将近十年,想不到江湖上又出现了这许多厉害的后辈,只怕我非但保不住往昔的声名,再过几年,甚至连这些小辈也要胜过我了。”
龙剑虹的剑术固然是变化神奇,那黄衣少年双笔点穴的手法也是江湖罕见,而且因为他是新加入的生力军,对阳宗海的威胁更大。激战中那黄衣少年突然喝一声:“着!”左手的判官笔当作五行剑使,一招“横架金梁”,挑起了阳宗海的长剑,右手的判官笔突然从“朝天一式”变为“六庄刺虎”,笔尖自上拖下,倏然间就点到了阳宗海的膝盖。这一招的变化太过奇特,阳宗海的长剑未及回防,迅即一脚踢起,但觉小腿一麻,膝盖下面的“环跳穴”已给他点个正着!然而就在这瞬息之间,阳宗海也大喝一声:“着!”左脚连环踢起,“铛”的一声,竟把黄衣少年的一支判官笔踢得脱手飞出。黄衣少年料不到他的“环跳穴”已被点中,居然还能够飞脚踢来,吃了一惊,阳宗海的长剑已划了半个圆弧,眼看就要削断他那只被打落了兵器,无法再行招架的左手。
阳宗海恨极了这个少年,这一剑来得又狠又快,心中正自得意,想道:“看你还管闲事!”哪知他出手虽快,龙剑红比他更快,因为她知道阳宗海有闭穴的功夫,故此早就预防他会乘机反击,见他一脚踢出,立即便是一招“玉女投梭”,紧紧跟着刺去,虽然仍是给他踢飞了那少年的一支判官笔,但阳宗海那一招狠辣的剑术,却给她破解了。
阳宗海被点中穴道,虽然仗着闭穴的功夫,不至当场栽倒,但跳跃已是不灵,刚刚接得几招,那黄衣少年又喝一声:“着!”这一回点中了他的“肩井穴”,而且用的是重手法,饶是阳宗海功力深厚,半边身子亦觉麻木不灵,不敢再战下去,虚晃一招,立即逃命。龙剑虹急于要问那黄衣少年的来历,见他走了,也便算了。
回过头来,只见在月光之下,那黄衣少年的面孔好像火烧一般,一片晕红,龙剑虹颇为奇怪,心道:“难道他见我是个单身女子,所以害了羞了。”
龙剑虹道:“小兄弟,多谢你啦!我叫龙剑虹,是从天山来的。你呢?”龙剑虹生性豪迈,看他年纪似乎比自己略小,便坦然以“小兄弟”称呼,并问他的来历。
那黄衣少年眉头一皱,神清有点奇特,他不答复龙剑虹的问话,却似迫不及待地抢着问道:“龙姑娘,你和七阴教主是相识的吗?”龙剑虹道:“见过几次面了。”那黄衣少年道:“你们是怎么个称呼?”龙剑虹道:“只是相识而已,并无渊源。”那少年道:“那你为了何事找她?”龙剑虹道:“嗯,这个吗说来话长,你呢,你和七阴教主又是什么关系?”龙剑虹是在江湖上历练过的人,在未知得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不想把山寨的事情告诉他,故此先问他的来历。
那黄衣少年道:“我吗,说来也是话长。你,你,你……请你和我到那方寺,我、我、我有事求你!”他的声音忽然微弱起来,而且断断续续,脸上的颜色更加红了。龙剑虹是个行家,忽地心中一动,失声叫道:“你是不是受了内伤?还是害了病了?”她还以为是阳宗海刚才下了什么着手、她没有瞧见,一边说,一边就伸手出来,想摸他的额角。
那黄衣少年赶紧跳开,叫道:“不要碰我!”龙剑虹怔了一怔,心道:“你不过是个大孩子而已,这个时候,还避什么嫌疑?”心念方动,只听得那黄衣少年又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中了极厉害的毒,现在已经发作了,要赶回那古庙。请,请你代我做一件事情。”
龙剑虹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这少年乃是身受剧毒,发了高烧!并非是因为怕羞才脸红的。“他怎么会中了毒呢?阳宗海可并不会使毒,那么使他中毒的当是另有其人了。这个人既然暗算了他,却又为何让他自由走动?即算当时他的毒未曾发作,最少这个人也该跟踪他呀?何以至今还未见露出踪迹?”龙剑虹这时疑团百结,但已没有工夫问他了。
那黄衣少年一颠一拐的回到庙中,这是一座古庙,荒凉得很,前后两进,并无人住。龙剑虹陪他进去,匆匆察看一遍,见里面并无有人埋伏过的迹象,稍稍放心。出来问道:“你中的是什么毒?我给你请医生去。”那少年道:“我所中的毒不是医生治得了的。只求你给我做一件事情。”龙剑虹道:“好,你快说则!”黄衣少年的话声已经颤抖,气色也越来越不对了,刚说得一个“请……”字,忽地摇摇欲坠,龙剑虹刚想伸手扶他,他忽地使尽气力,又是一声叫道:“不要碰我!”
龙剑虹怔了一怔,未曾缩手,只见他已倒在地上,但蓦然间又挣扎着坐起来,忽地张口一咬,将中指指尖咬破,滴出了几点点紫黑色而带腥味的血液。
龙剑虹知道这是江湖上的急救法,但只能暂时拖延,不令毒气攻心而已,看光景,这黄衣少年只是要换取时间,吩咐后事。龙剑虹又惊又急,却是毫无办法。
但见那少年咬破中指之后,深深吸了口气,气色似乎好了一些,随即撕下了一片衣襟包着手指,在囊中取出了一支香来!掷到龙剑虹跟前,抖抖索索地说道:“等一会,请你替我点燃这支香,插在庙门前面,我的性命交在你的手中了。
龙剑虹心道:“莫非这支香可以辟邪解毒,但却为何要插在庙前?”正想问他,只听得那黄衣少年又道:“龙姑娘,你说实话,你和七阴教主到底有无交情?”龙剑虹道:“谈不上有甚交情,我只是为了朋友的事情,想找她帮一个忙。”那黄衣少年道:“好,那也许你不必到别处找她了。这支香点燃之后,不久,她便会来了!”龙剑虹大感意外,连忙说道:“好,我现就将这支香点燃。”
那少年道:“且慢,我还有话交代。”龙剑虹停下脚步,那黄衣少年继续说值:“等下七阴教主来到,你一定要躲藏起来,不可让她瞧见。最好,你点燃这支香之后,便马上走开。我不想你遭受横祸。”龙剑虹道:“七阴教主到来之后,她会怎样?”那黄衣少年道:“也许她会将我救活;若然那样,我醒来之后,定会替你求她帮忙。也许她根本就不睬我,眼睁睁的看我死去;若然那样,她一发现有外人在此,必定会将你杀了。”黄衣少年说至此处,气力似已用尽,只见他面色灰败,脸上透出一层黑气,不久便躺在地上,双眼也阖上了。
龙剑虹看得骇然,心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周寨主和玉虎哥所中的剧毒尚待解救,想不到又碰上这桩事情。江湖上善于使毒的高手没有几人,听他所说,一定与七阴教主有关,但若是七阴教主或百毒神君所下的毒,他又怎会等她来救?”细想那黄衣少年的话,觉得疑团很多,可惜已不能够再问他了。
龙剑虹心想,自己反正要找七阴教主,不妨一试,便照那黄衣少年的吩咐,将香点燃,插在庙前,那股香气,十分浓烈,那支香还剩下一小段未曾点完,果然便听得脚步声传来,龙剑虹刚跃上香桌,那脚步声已到门外。龙剑虹无暇思索,急忙闪到神像背后。
只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叫道:“咦,这里有一个人,哎呀,妈,你怎么啦?”随即听得一个苍凉的声音说道:“妈没事,你放心。你把这人的身子翻转来,让妈看看。晤,这旃檀香味,我已睽违了二十多年了。”最后这一句话似是自言自语,语气甚为伤感。
龙剑虹又惊又喜,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这支檀香果然把七阴教主引来了。”她躲在神像背后,自是瞧不见她们母女,但听她们的话语,也可以想象到七阴教主的神情,她的声音颤抖,竟像是初愈的病人一般。
龙剑虹正在猜疑不定,忽听得七阴教主尖声叫道:“定然是他的儿子,简直长得一模一样!”阴秀兰道:“谁的儿子?妈,你是知道他的来历,为了他才赶来的吗?”七阴教主道:“孩儿,你先服下这颗解药。好,现在伸出中指来。”阴秀兰满肚皮纳罕,只好先压下心内的疑团,听她母亲的吩咐。
七阴教主取出一口银针,将他中指指尖挑破,随即又给他敷上了一撮淡红色的药粉,阴秀兰道:“他中的毒是不是鸡鸣五鼓断魂香?”七阴教主道:“不错。哼,哼,他不过是个大孩子,你居然也下得这样毒手!”阴秀兰不知道她母亲所说的“你”是指谁人,面向母亲,目光充满疑问。
七阴教主却把全副心神放在那少年身上,只见她端详了好一会子,说道:“他中毒至今大约还未到六个时辰,不难解救。”阴秀兰诧道:“妈,我以前听你说过,中了这种鸡鸣五鼓断魂香的奇毒,要满十二个时辰方才发作,一发作便无药可医,怎的他未满六个时辰便发作了?”七阴教主道:“他大约是曾经激战一场,血脉偾张,所以便提前发作了。”忽地又自言自语道:咦,他为什么下这种慢性的毒药,难道他知道我会来救他?”后面这个“他”指的当然是黄衣少年,前面这个“他”指的是谁?阴秀兰却不知道了。但觉今晚之事,甚是古怪,连自己的母亲也好像与平时大大不同。阴秀兰心想:“难道妈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她们两母女二十年来相依为命,无话不谈,阴秀兰想到母亲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觉心中酸痛。
七阴教主似乎知道女儿的这种心情,她在那黄衣少年的几处穴道上插下了几口银针,又撬开他的牙关,喂他吃了几颗丹丸之后,便向女儿说道:“兰儿,你过来,妈问你一句说话!”阴秀兰见她母亲神情沉重,心中有点害怕,说道:“妈,你要问的什么?”
七阴教主道:“你还在想念那个——姓张的吗?”龙剑虹怦然心跳,过了半晌,但听得阴秀兰幽幽叹了口气,却不说话。七阴教主道:“原来你对他还是痴情眷恋,妈是过来人,你的心事妈明白,傻孩子,妈劝你还是少惹烦恼呢,妈以前所欢喜的人,他也很欢喜我,结果呢?还只是徒惹悲伤;何况那个姓张的另有心上人,你若丢不开他,只怕将来的结果比妈更惨,妈所受过的苦恼,实在不愿意你再受了。”
阴秀兰确是未曾对张玉虎忘情,听她母亲说到“何况那个姓张的另有心上人。”这一句话时,不禁潸然泪下。但她听完了母亲的说话之后,被引起阵阵疑云,自己的痛苦反而暂时被遮盖了。禁不住问道:“妈,你说的是爹爹吗?爹爹早死,怪不得妈妈一提起他就伤心。但人的寿数有长有短,只要夫妻恩爱,便是只做一日的夫妻,也是幸福的事情。”
话未说完,只见母亲泪如雨下。阴秀兰道:“妈,你怎么啦?是女儿说错话了!”七阴教主道:“不,你并没有说错话。”过了半晌,忽地长叹口声,说道:“兰儿,你握紧妈的手,妈有话和你说。唉,这些话本来是不应该对你说的,现在却不能不对你说了。你问妈少年时候喜欢的是谁?妈现在可以告诉你,这个人并不是你的爹爹!”
阴秀兰睁大眼睛,觉得十分奇怪,心想:“妈不是说爹爹是个好人,他们以前非常相爱的吗?”只听得她母亲又道:“小时候我对你说你爹爹是个好人,那是骗你的,因为我不想你知道你还有一个真正的生身之父,我把我欢喜的人说成是你的父亲,其实那个人在你出世之前,早已离开我了。遗憾得很,我多么愿意能够和他结成夫妻啊,如你所说,就是一日的夫妻也是好的!”
阴秀兰又是奇怪,又有点愤怒,大声说道:“妈,你为什么要把另一个人说成是我的父亲?那么我真正的生身之父呢?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七阴教主道:“这两个人都还在世上,嗯,我所喜欢的人,就是这个黄衣少年的父亲!”阴秀兰道:“那么,你是不是对不住我的爹爹?”七阴教主道:“不,是你的爹爹对不住我。嗯,你不相信吗?”阴秀兰多少年来与母亲相依为命,若在以前,要说她不相信母亲,那是绝对不可想象之事,但在此刻,她却的确在心中想道:“我的爹爹还在人世,你却一直在思念他人,还骗我说是爹爹死了,当然是你对不住他,叫我怎能相信你?”
七阴教主含泪说道:“兰儿,我告诉你一个故事,你听完这个故事之后,你再决定是愿意要我呢,还是愿意要你的爹爹?”正是:
生身之父今何在?往事伤心不忍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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