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凤用一块黑纱包住了脸,一直很温柔的跟在展翼的身后。
她处处表现出女子的温柔,没有和展翼讲过一句话,但却照顾得很周到。
每一次住店之后,花凤常常亲自给展翼送上香茗。
晓行夜宿十余日,花凤一直是表现如一。
这是中午时分,到了一片浅山坡前,展翼突然停下来了。
那是一处十字路口,三条岔道,分行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展翼目光投注在道旁一片青草丛中。
洪无量缓步行到了展翼的身侧,低声道:“公子,咱们已行了十余日,不知要行往何处?”
展翼道:“找人。”
洪无量道:“找什么人?”
展翼道:“唐琳。”
洪无量道:“公子,姑娘这一阵表现的还不错吧?”
展翼道:“才不过十几天吧……”
语声微微一顿,接道:“咱们只怕要遇上麻烦了?”
洪无量道:“什么麻烦?”
展翼道:“你在江湖走动了很久,对江湖中事,知晓的很多,瞧瞧看,那片青丛中是什么?”
洪无量凝目望去,只见草丛中放着白木小人。
那小人高不过两寸,但却刻雕得很精美。
洪无量目力过人,虽然有青草掩遮,但他仍然看得十分清楚,那雕像是一个女子的形貌。长发披肩,莲足如钩,全身赤裸,未着衣衫,但轻挥双手,正好遮挡了半侧小腹。
精巧的雕工,虽然是一件雕刻好的死物,但她却似是在翩翩起舞。
洪无量脸色一变,道:“天魔人!”
展翼笑一笑,道:“很像是天魔人。”
洪无量道:“这木形魔人,已然有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现了。”
展翼道:“哦!”
洪无量道:“此刻出现,必然有事。”
展翼道:“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别人遗失的木偶……”
忽然间,白木裸形小人,由草地中缓缓升起,慢慢的升高,隐入了两丈外一棵大树的浓密枝叶中不见。
洪无量的脸色变了,低声道:“公子,是天魔人,且自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展翼神情肃然,望望两丈外的大树,道:“去问问他们,什么事?”
洪无量应了一声,向前行了五步,一拱手,道:“天魔人形现,必有事故,请教有何吩咐?”
他心中似是有着畏惧之意,是以措词特别的客气。
大树浓密的枝叶层中,缓缓飘落下一张素笺。
那素笺之上写道:“留下花凤,两位请便。”
展翼目光锐利,早已看清内容。
洪无量已转身,还未来得及开口,展翼已抢先说道:“问问花凤姑娘,她愿不愿意留下来?”
花凤向前行了两步,也看到了累笺上的字迹。
她似是懂了,又不是完全明白,低声对洪无量,道:“要我留下来作什么?” 。
洪无量道:“八成是看上你了,要把你收入天魔门下。”
花凤摇摇头道:“不!我不愿意留下。”
洪无量道:“天魔门是一个很神秘的门户,门下全是女子,他们有一种天魔艳舞,能使人意乱神迷。”
花凤道:“那是专对男人了?”
洪无量道:“不!男女一样,天魔艳舞,对男女同样伤害。”
花凤道:“哦!’
她脸上蒙上了黑纱,没有人能明白,她这声低吟,是向往,还是厌恶。
这时,两丈外浓密的枝叶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老身已在中原寻访数年,直到现在,才找到了一个可继本门大统的人,天魔门已渐势微,如若再没有一个人肩起大任,重新振兴,只怕再过二十年,天魔门将永远绝传于江湖了。”她说得很婉转,声音中更是充满着凄凉。
洪无量回顾了展翼一眼,道:“公子,咱们应该如何?”
展翼道:“天魔门的声誉如何?”
洪无量道:“天魔门于二十余年前,在江湖横行了一阵,斗得天翻地覆,但不足两年,却突然消迹,行迹消隐,只道他们已回西域,想不到仍然留在中原道上。
展翼沉吟了一阵,道:“花凤姑娘如何决定?”
花凤道:“我不去。”
展翼道:“好吧!告诉他们,弟子不能强收,那对他们非福。她若愿去,我们不追究拦路。”
洪无量依言高声说了一遍。
但闻那浓密枝叶中,又传出女子的声音,道:“老身已花了数年工夫,足迹遍及大江南北,这位姑娘,一切都适合天魔门,还望两位看在老身一片苦心之上,把她赐给老身吧!天魔门不是正经的门户,但也不能算邪恶的组合,正邪行径,全在人为,水载舟亦可覆舟,老身历尽沧桑,衣钵传人,决不会让再蹈覆辙。”
洪无量轻轻吁一口气,道:“门主,不能强人所难,她既不愿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浓密枝叶中,传出一声冷笑道;“老身好言相求,你们竟拒人于千里之外,老身看上了她,千方百计也要把她收入门下,天魔门虽然势微了,但老身已尽得魔天心法,彼此如是一动手,你们未必就能占得好处。”
展翼道:”你这是威胁我们了?”
树上人道:“老身好言相求,两位执意不肯,怎能怪得老身。”
展翼一扬剑眉,低声对洪无量道:“要她快些离去,免得激怒于我。”
洪无量高声应道:“天魔门主,敝东有命,要你立刻离此,别再纠缠,否则,激怒了敝东,你就有苦头吃了。”
树上人冷笑一声,道:“老身是好言相求,想不到,想不到遭如此的轻藐,老身如若怕事,也不会拦住三位了……”
语声一顿,接道:丫头,你听着,以你的外貌,投入我们,那有如龙归大海,必可把我天魔门声威重振,天魔心法,别走蹊径,短短数年间,就可有大成,一旦练成了我上乘天魔大法,放眼当今,将无敌手,你这丫头,怎的竟不知天高地厚?”
花凤道:“我不能跟你去,不论我能有多大的好处,我也不能去……”
树上人道:“可惜呀!可惜。”
花凤道:“老前辈,你请去吧,就算许给我金山宝库,一代皇后,我也不会跟你走。”
洪无量道:“天魔门主,你都听到了,还不快走……”
树上人怒道:“不识抬举的丫头,我要你尝尝流星的味道,我要你变成一个丑怪的人……”
花凤并没有被那人唬住,回头望望洪无量道:“什么是天魔流星?”
洪无量道:“那应该是一种很恶毒的暗器,想不到她竟然要对我们施出这等毒手。”
展翼冷笑一声,道:“咱们没有伤你之心,你竟要下此毒手,那就别怪我们反击凌厉了。”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却用力把话传入了那浓密的枝叶之中。
浓密的枝叶中,突然飞起了一团黑影,离开了大树,消失不见。
洪无量道:“魔姥姥难道被公子几句话就吓跑了?”
展翼道:“天魔门中的武功,别走蹬径,天魔流星和天魔飞花,极尽恶毒能事,真要动起手来,只怕要大费一番手脚,如是她能知难而退,那岂不是一件很好的事么?”
洪无量道:“老奴的意思是,她怎会如此轻易的罢手而退?”
展翼笑一笑,答非所问的,道:“她既然退了,咱们省事不少,不用对此事,多花心思了……”
语声一顿,接道:“洪无量,你久走江湖,形势熟悉,我想找一个人。”
洪无量道:“找什么人?”
展翼道:“唐琳,咱们要想法子,三五日内找到他。”
洪无量低声说道:“他负气而去,只怕不会在附近停留。”
展翼叹息一声道:“咱们尽力而为吧!”三个人开始追寻唐琳的行踪。
洪无量化费两天的功夫,只打听出唐琳那么一个人,向西南行去。花凤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随行。那片黑纱,掩去了她重重的心事。洪无量道:“以公子的耳目,他没有法子跟着咱们,咱们这样四出询问他,像疯子一样,他如还在,他就不会再躲着,我想可能是直奔西南而去了。”
展翼道:“好吧!咱们朝西南追下去。”
行行重行行,不知不觉间,走了十余日。
起初两日,还可以打听到一点唐琳的行踪,后来,简直没有了消息。
这时,正行在一座小崖之下。
一道耀目的闪光,带起了一声震天巨雷。
紧接着倾盆大雨。
展翼目光转动,发觉了两丈高低处,有一小山洞,当下带着花凤、洪无量,一起避入了山洞之中。
这座山洞,深不过四丈,高不过半人,宽也只有两尺多,躲在洞中的人,一切都要应石洞形势。
这场大雨,一直地下了起来,直到天色入夜,仍未停息。
山崖下,水浸到山洞人口处,尺许左右,触目一片汪洋。
天色黑了下来,但大雨还没有停歇的样子,满天乌云。
洪无量一皱眉头道:“公子,要是再下去,大雨不住,只怕要淹到这石洞中来了。”
望着洞外面,滚滚浊流,展翼苦笑一下,道:“只怕咱们要饿一下了,就算天能放晴,这片洪流,也无法越渡。”
洪无量望望那洞外洪流,摇摇头,道:“看样子,这阵雨一时还不会停歇,咱们没有带干粮,常守这座山洞之中,实非良策,得想个法子离开才行。”
花凤一直没有讲话,只是静静的坐着。她已取下了面纱卷曲着双腿,倚在石壁上。
夜深了,山寒极重,洪无量也感觉一阵阵寒气袭人。
他站起身子,在洞中搜寻起来,果然被他找出了不少的干柴。
原来,这座山洞,紧靠要道,有不少过路商旅,在此停息,升火自炊,洞中留下了不少干柴。
晃燃火摆子,燃起木柴,片刻间,烧起了一片熊熊的火光,驱走了不少寒意。
寒气消退,又觉着饥肠辘辘。
洪无量吁一口气,道:“可惜呀!可惜。”
花凤帮助洪无量加添木柴,使得火势保持了适当的稳定,忍不住接道:“可惜什么?”
洪无量道:“如是现在有一只山鸡、野兔之类烤来食用,那实是人生一乐也。”
展翼道:“你们升起了火,只怕招了山中的猛兽……”
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接道:“猛兽未到,却招来区区在下。”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衣的老者,手中提着一个药箱,衣履尽湿,显然是刚由水中爬了上来。
洪无量一拱手,道:“老兄,刚由水中爬上来吧!”
黑衣老者放下药箱,抖抖衣衫上的积水,道:“嗯!好急的山洪,如非老夫的水性好,早被山洪激流灭顶了。”一面说话,一面行向火堆。
花凤已急急戴上了面纱,退到了展翼的身侧。
展翼冷笑一声,道:“阁下没有被老虎吃掉么?”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的水性很好,没有被老虎吃掉。”
他大笑之时,露出了一口暴牙,洪无量突然想起一个人,大声喝道:“老毒物,你给我站住。”
黑衣老者笑道:“太晚了,目下诸位,都无法离开这石洞下。”
展翼转头望去,只见那石洞口处,早巳结了一片蛛网,那蛛网之间,停着鸭蛋大小的蜘蛛,蛛网封闭住了整个洞门。
洪无量伸手抓起了一支燃烧的松枝,冷冷说道:“毒蜘蛛最怕火,唬不住人。”
黑衣人笑一笑,道:“不错,蜘蛛网是怕火烧,问题是你怎么能过去?”
口中说,双手轻挥,手中多了两条金色的小蛇,袖口中,仍然有着四五个蛇头伸动,不停的吐着红色的蛇信。
这人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毒物。
洪无量脸上一变,道:“金绵蛇。”
黑衣人笑道:“高明、高明,老夫这金绵蛇,不畏刀剑,你如不相信,不妨试试。”
花凤看到那伸动的蛇头,心中害怕,不自觉紧紧侵入了展翼的怀中。
她身上散发着谈淡的幽香,中人欲醉。
洪无量轻轻咳了一声,道:“老毒物,咱们又没有惹你,而且,放你进入山洞,你为什么要对我们如此无礼?”
黑衣人道:“洪兄,咱们无怨无仇,老夫也不想伤你,不过,这女娃儿长得实在标致,如是两位愿意割爱……”
洪无量接道:“你胡说,她脸上戴着面纱,你怎么知道她长的标致?”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洪兄,老夫进入山洞之后,她才戴着面纱,老夫的双目未盲,怎会瞧不清楚!”
洪无量道:“哦!”
展翼轻轻吁一口气,道:“看你一身毒物,定然是衡山蛇翁申大元了。”
黑衣老人道:“喝!你小子也认识老夫啊!” 。
展翼道:“阁下大大有名,天下有谁不识!”
申大元笑一笑,道:“看这女娃儿,和你十分亲近,大约是你的什么人了?”
洪无量道:“老毒物,你在胡说些什么?”
申大元一抖右手,一条金蛇,忽然飞出缠在了洪无量的右臂之上。
那金蛇来势奇快,快的像闪电一般,快的洪无量来不及闪身让避。
那金绵蛇,乃世上罕见的奇毒之蛇,缠上了洪无量的右臂之后,立刻张口吐信,作戒备之状。
只见他不停的摇动着蛇头,防入侵袭。
洪无量知晓厉害,只有静静的站着不动。
展翼右臂用力,突然间抱起了花凤的娇躯,移于身后,缓缓站起身子。
申大元扬扬左手,道:“阁下,可是也想试一试区区手中这一条金绵蛇么?”
展翼冷冷说道:“金绵蛇虽是天下毒蛇中的极品,但也未必能伤到了我。”
申大元笑道:“还有一点,只怕你还不知道。”
展翼道:“哦!”
申大元道:“我这两条金绵蛇,都是世上罕见的奇种,而且,都已经过了百年,老皮如铁,刀剑难断,就是一掌能够碎石开碑的内家神掌,也伤不了它。”
展冀道:“所以,你才这样猖狂……”
申大元冷冷说道:“住口,老夫所以说明,只是为了不想伤人罢了。”
展翼道:“阁下的意思,倒是一片好心了?”
申大元道:“不错,如非老夫看到了这一片火光,怎知此地有这样一片可避风雨的山洞,所以,老夫未有伤人之心。”
展翼道;“你喧宾夺主,进入了山洞之后,就在洞口布下毒蛛,又施用金绵蛇,对付我们,还未存伤人之心么?”
申大元道:“老夫如存心伤你们,现在那还有你们命在!”
展翼冷笑一声,道:“多谢你手下留情了。”
申大元淡淡一笑,道:“年轻人,老夫的耐性有限,你最好别惹火了我。”
展翼道:“看阁下全身都有蠕动之物,似乎是带了不少毒蛇。”
申大元哈哈一笑,道:“老夫随身所带,又岂止毒蛇而已。”
一面打开药箱。
凝目望去,只见药箱中,尽都是各种毒物,有毒蛇,有蜘蛛,也有蟾蜍、娱蚣。
展翼轻轻咳了一声,道:“洪无量,忍一忍。”
本来,申大元根本未把展翼放在眼中,此刻听他直呼叫洪无量的名字,心中陡然提高了警觉,目光转注到展翼的身上,道:“你是什么人?”一面合上了药箱盖子。
展翼道:“我姓展。”
申大元冷冷说道:“那女娃儿又是你的什么人?”
展翼还未来及开口,花凤已抢先说道:“是丫头。”
申大元道:“丫头,那洪无量是什么人?”
洪无量冷冷说道:“老夫么?是公子的长随。”
申大元冷笑一声,道:“洪兄越来越不长进了,什么事情不好干,干起人家的长随来了。”
左手突然一抖,金芒一闪,直向展翼飞了过去。
展翼屈指一弹,一缕风飞,那金绵蛇似是受到重力一击,陡然飞了回来。
申大元左手一收,又把飞回来的蛇身抓住,骇然叫道:“弹指神通。”
但见那金绵蛇张口吐信,发出了咕咕声音,展翼弹指一击,虽然未把那蛇儿击毙,但似是受伤不轻。
申大元脸上是一片惊震、痛惜的混合神情,先望手中的金绵蛇,又望展翼。
展翼淡淡一笑,道:“申大元,没有人和你拼命,你只要不伤人,你也会好好活着。”
申大元道:“你……你……”
展翼道:“我说的话,算话,你不用担心我会暗算你。”
申大元心中忖道:金绵蛇伤他不了,别的毒物,如何会受得住他弹指神通的一击,看来,今日之局,已无胜算。
心中盘算了一阵,点头道:“好吧,老夫相信你。”
口中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举手一招,那条缠在洪无量臂上的金绵蛇,身子一挺,倏然间又飞回到申大元的手中。
展冀望了那盘在洞口的毒蛛一眼,欲言又止。
一招“弹指神通”,完全慑服了申大元,轻轻咳了一声,申大元道:“毒蛛结网洞口,可防止猛兽侵袭。”
展翼嗯了一声,未再多言。
洪无量活动了一下手臂,道:“老毒物,你准备在这石洞中停留多久?”
申大元道:“总要雨停水退了,我才能走。”
洪无量道:“你一身毒物、蜘蛛,和你同处一室,似是随时就有被毒物伤害的感觉,实在叫人心中舒坦不开。”
申大元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一点,洪兄可以放心,兄弟带的毒物,都是久年和兄弟相处通灵之物,非兄弟之命,它们不会自行伤人。”
洪无量望望展翼,见他已盘膝而坐,闭上双目,似是根本未把满洞毒物,放在心上,也就未再多言。
申大元突然移动一下身子,向洪无量靠了过来。
洪无量吃了一惊,道:“你要干什么?”
申大元道;“那位公子,究竟是什么人?”
洪无量道:“你问他呀!”
申大元道:“不错,他的弹指神通,已到了相当的火候,指风能集于一点,正好是兄弟毒物的克星,老夫那条金蛇,几乎死于那一击之下。”
洪无量笑一笑道:“老毒物,你心中明白就好,刚才他手中留情,你这条金绵蛇,才算保任性命。”
申大元道:“此人看上去年纪不大,但却练成了如此功力,定然是大有来历的人了。”
洪无量微微一笑道:“如是没有一点来历,怎会使我洪某人作他的从仆?”
申大元道:“他是谁?”
洪无量道:“怨不奉告。”
申大元眉宇间,泛起了一抹杀机,轻轻的望了展翼一眼,突然闭上双目。
洪无量缓缓把身子移到火堆之后,加入一些松枝,火势更见炽旺。
原来,他心中对申大元的毒物,仍有着很大的畏忌。
申大元靠在石壁上,紧闭着双目。
洪无量和申大元隔着一堆火焰,但却一直留心着申大元的举动。
忽然间,洞外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道:“看这蜘网封住洞口,老毒物一定在里面了。”
敢情,那洞中牙蛛,把一面蛛网,编织的愈来愈密,隔着那一面蛛网,已然看不清那洞中景物。
花凤依偎在展翼的身上,鼻息微闻,似是已睡熟了过去。
展翼也紧闭着双目,不知道他是否也睡熟了过去。
申大元睁开双目,向洞外望了一眼,竟末开口。
花凤轻轻吁一口气,也睁开了眼睛。
原来,洞外传入的声音,惊醒了两人。
她似是怕展翼,没有清醒过来,轻轻推展翼一下,低声道:“公子,有人来了。”
展翼双目未睁,但却用极低微的声音,道:“静静的坐着,不要动。”
花凤把身躯移动了一下,向展翼靠的更紧一些。
靠的越紧,似乎就多一份安全。
只听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不错,这正是老毒物的毒蛛,咱们进去瞧瞧。”
那男子的声音道:“好!这片毒蛛网,要如何应付?”
女子声音,道:“蛛网怕火,咱们用火烧了它。”
洞口外大雨洪流,不知道那两人哪里找来的火,说烧就烧,忽然间一团火焰,封住洞口的蛛网立刻毁去。
烈火之下,不但蛛网全毁,而且,那巨蛛也活生生被烧死。
蛛网毁去之后,却不见有人进来。
申大元缓缓站起了身子,冷冷说道:“你们为什么不进来?”
他两手中各握着一条金绵蛇,双目中直似要喷出火来,冷冷的望着山洞,
他似是非常的忿怒,但他的忿怒,却是惊恐而来。
展翼缓缓把目光转注申大元的身上,道:“不要太急,沉着些,让他们进来。”
说也奇怪,申大元听完之后,激动的情绪,似是平静了下来。
双手一收,竟把两条金绵蛇收入了怀中,冷冷说道:“两位请进来吧。”
但见两条人影一闪,两个人出现在洞之中。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但却很明显的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到真正的面目。
那男的打量了洞中的形势一眼,道:“申大元,你准备顽抗,还是跟我们走?”
申大元冷冷说道:“老夫为什么要跟你们走?”
那女的脾气很坏,唰的一声,抽出了长剑,道:“就凭这个,你亮兵刃吧!”
那男的冷笑一声,说道:“老毒物,你自己做的事,应该明白,你在江湖上的声誉如何?你自己也很清楚,难道,你还寄望有什么帮助你么?”
申大元望了展翼一眼。
展翼一直静静的坐着,连头也未回,一直没有望过几人。
申大元凶性暴发,大声喝道:“我姓申的不用别人帮忙,你们又能把我怎样了?”那女的已然不耐,欺身而上,举剑刺去。
她剑招怪异,变化灵动,申大元被她一连七剑,逼的连连倒退。
人已到了火堆的前面。
花凤低声道:“公子,这女子的剑路怪异,好凌厉,申大元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也不知该如何还手。”
展翼嗯了一声,喝道:“住手!”
那女的一连七剑,也正是一路剑势变化的小节,剑势顿然一停。申大元似是知晓她的剑昭,每七剑之后,一定有一个小休,就这一瞬,右脚已踢开了药箱盖,双手又握金绵蛇,袖口中也探出六七个蛇头。
显然,他已准备倾尽全身毒物,放手一搏了。
展翼的一喝,使双方都停下了手。
望望申大元那一身毒物,展翼冷冷说道:“收起来!”
申大元应了一声,合起药箱,收了毒物。
展翼的目光,转到那男的身上,道:“两位,这里不能杀人。”
那男人哦了一声,道:“不能杀人?为什么?”
展翼道:“山野石洞,本是无人居住之处,只不过,我们先来了一步,在我们没有离去之前,这里决不能杀人。”
那男子叹口气,道:“朋友,这一点,只怕咱们很难从命。”
展翼道:“那是说,你们一定要出手了?”
那男子笑一笑,道:“不错,我们一定要出手。”
展翼道:“如是在下阻止呢?”
那男子道:“那只好请朋友,先把我们制服了。”
展翼道:“好吧!两位既如此说,在下只好奉陪了。”
那女子性情暴急,闻声出招,喇的一剑,刺了过来。
这一剑,竟是刺向展翼。
展翼冷笑一声,道:“好暴躁的姑娘。”
一闪身,避开了剑势,右手一探,切向中腕。
他闪身避剑时,人已欺到了那女子身旁,—掌切出,逼的那女子连连后退。
那女子攻向申大元时,剑招凌厉,变化莫测,使得申大元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但同样的剑招,对付展翼,就完全变了样儿。
但见展翼指点、掌切,招招不离那女子的握剑右腕。
一支变化诡异的长剑,此刻反而变成了那女子的累赘,为了不使长剑脱手,只好向后退避。
眨眼之间,已被展翼逼到了石洞口处。
只要展翼再攻两招,那女子势必被逼出洞外山洪激流之中。但展翼却适时停下了手。
那男的目睹展翼的指掌攻势,一下看得呆了,竟然忘记出手予援。
直待展翼停下了手,他才有所警觉,身子移动,和那女子并肩 而立。
展翼道:“两位,可是想合手试试么?”
那女子已被展翼镇服,心生畏惧,话题一转,道:“你这人如此身子,定是武林中大有威望的人,为什么要帮助这个老毒物?”
展翼道:“我谁也不帮助,只是,我不要你们在此地杀人,我不喜欢看到流血。”
那女子道:“你可知道老毒物的行为,仗凭毒物,作恶多端。”
申大元道:“两人来路不明,也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怎会戴着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展翼摇摇头,道;“你们不用争执了,我在这里,不许你们杀人,也不许有人用毒物伤人……”
那女子接道:“你如离去呢?”展翼忖道:好厉害的丫头。
心中念转,口中却淡淡说道:“眼不见为净,等我看不到时,随便你们如何闹都好。”
那女子低声和那男的谈了数言,道:“好!我们依你就是,但不知你几时要离开这里?”
展翼道:“这总要雨势停下,山洪消退才行。”
那男女对视一眼,并肩在石洞口处坐了下来。
但两人戒备未懈,手中仍然拿着长剑,而且,四道目光,也一直留心着申大元。
显然,他们对申大元的毒物,也有着很大的顾忌。
申大元也在药箱旁边坐下,一场激烈争执,也暂时平息下来。
洪无量不停的加入松枝,使得山洞中,一片温暖。
花凤紧偎在展翼身后,低声说道:“公子,你认为识那一男一女么?”
展翼摇摇头。
他很想推开花凤偎在身上的娇躯,但却又觉那轻柔的依偎,给予人一种莫名快乐感受,竟不忍把她推开。
花凤轻轻吁一口气,道:“我好像见过了他们的剑。”
展翼道:“见过他们的剑?”
花凤道:“公子,我知道的很少,剑柄后面嵌金星的,叫金星剑士,嵌银星的,叫银星剑士。”
展翼道:“你很细心,那柄尾上的金星很小,很不容易瞧到。”
花凤道:“我看他们上过金龙舟,也听他们说过剑上的金星、银星……”
展翼点点头,嗯了一声,示意花凤,不要再说下去。
这时,那女的突然睁开双目,轻轻碰了男的一下,道:“景五兄,咱们不能等下去。”
景五道:“对啊!应该准咱们带人离开。”
那女子站起身子,直对展翼行了过来。
手中执着长剑,仍然严格戒备。
她对展翼似是心有畏忌,尚离有四五尺处就停了下来,道:“这位兄台,小妹有事奉告。”
展翼道:“你说吧。”
那女子道:“我们没有带干粮,不能在这里久停下来,所以,我们想把申大元带走,不知兄台答不答允?”
申大元很紧张,双目圆睁,盯注着展翼。
展翼望望洞外的洪流,道:“大雨如注,山湍急,你们如何走法。”
那女子道:“阁下可以放心,这申大元水性很好,不会被大水冲跑。”
展翼道“两位呢?”
那女子道:“我们水性也不错,这一点水势,还不放在心上。”
展翼道:“好吧!若申元愿意同你们走!在下也不愿多管闲事。”
那女子怔了一怔,道:“他自然是不愿意跟我们走了,所以咱们才和阁下商量。”
洪无量道:“两们如是不便再久留,那就请便!这位申兄,既是不愿和两们同往,两位又何苦强人所难呢。”
那男的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咱们时限快到,留这里于事无补,还是早些回去复命吧。”
女的应道:“咱们不能带回老毒物,纵然能回去,又如何一个复命之法呢?”
男的道:“过了时辰,亏果更是不堪设想,还是早些走吧!”
两人四道目光,凝注在展翼身上,瞧了一阵,双双跃入洞外的洪流之中。
洪无量冷笑一声,道:“老毒物,咱们公子救你一次,可是不能永远的保护你,现在他们两人已走!你也可以去了。”
申大元摇摇头,道:“他们不会走远的,会在附近等我。”
洪无量道:“哦!”
申大元道:“我只要人一出石洞,必会落在他们手中。”
洪无量道:“老毒物,你在江湖上,一向是独来独往,几时变的这样胆小了?”
花凤道:“你身上毒蛇、毒蜘蛛、难道他们一点不怕么?”
申大元叹口气,道:“不知他们身上带的什么东西,我所带的毒物,竟然不敢伤害他们。”
洪无量道:“老毒物,就算他们不怕你的毒物,但你的武功也不弱啊!”
申大元道:“如是兄弟的武功,可以和他们匹敌,那也不用着逃避他们了。”
洪无量哈哈一笑,道:“老毒物,你是玩长虫、蜈蚣玩多了,把武功放下了,这就叫玩物丧志,一旦遇上了不怕毒物的人,不完全没法子应付了。”
申大元道:“洪兄又猜错了,兄弟这身武功,不但没有放下,而且,近年来精进不少,这一男一女,不知是何来路,功力精深,剑招凌厉,如非大雨山洪,兄弟借了水遁,只怕早巳伤在两人剑下了。”
展翼突然开了口,冷冷说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洪无量道:“老毒物喜毒、贪色,结仇无数,这两人,定然是他的仇家了。”
申大元道:“兄弟虽然贪色,但都以重金买身,从不相强,愿要愿挨,算不得什么罪恶!”
目光一掠花凤,接道:“至于这位姑娘,艳色动人,世所仅见,兄弟口中轻薄了几句,也是情不自禁……”
洪无量冷冷接道:“也不瞧瞧你那付尊容,猪八戒背个烂箱子,人没人,货没货,十成十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展翼笑一笑,道:“申大元,你可知道他们来自何外?”
申大元道:“不知道。”
展翼道:“他们想杀死你?还是活捉你?”
申大元道:“少兄这一问,申某人倒是想起来了,以两人剑法这毒,如是要想杀我,应该早已得手,看样子,他们是想生擒于我了。”
申大元吁一口气,道:“洪兄,兄弟有一件事,想请赐助。”
洪无量道:“那要看什么事了。”
申大元道:“兄弟想把两条金绵蛇,和这一箱毒物奉送,这是兄弟毕生收集的毒中之毒,都是数十年以以上之物……”
洪无量摇头接道:“不成,这东西,丢在地上我也不会去捡。”
申大元道:“洪兄,自然,我还要传你役使之法。”
洪元量道:“最好你把毒物它们放回深山大泽之中,要它们多沾一点山川之气,别留在平地害人。”
申大元突然流泪来。
他那么样一个人,再加上一口黑牙齿,怎么看,也是三分不像人。
正因为,他形貌怪异中,带着凶恶之气,这等无声息的流下泪来,那就更叫人为同情。
这等人物,非到了绝顶伤心之处,绝对不会落泪。
展翼皱皱眉头,道:“你哭什么?”
申大元道:“我完了,我毕生一大心愿,就在将要完成之际,却要抱恨而终了。”
洪无量隔着一堆火,看不清楚申大元的情形,闻言大笑,道:“申大元,你也是跑了几十年江湖的人,怎么没有一点骨气,头割了,也不过碗大一个疤,也不用哭哭啼啼啊!”
申大元道:“老毒物不怕死,只望能传下我的成就,心法,有人承继我的衣钵。”
洪无量道:“老毒物,这就难了,咱们公子,比你高明,用不着跟你学玩长虫,我姓洪的看到那些蠕蠕而动之物,心里就不是味道,那位姑娘家,人像花朵似的,怎么会对你这长虫有兴趣?所以,我看,咱们这里很少有人肯学了。”
申大元道:“可惜呀!可惜。”
展翼突然开了口,道:“你可惜什么?”
申大元道:“可惜我这数十年的苦心,竟然要付于流水,连一点成就也未留下。”
展翼道:“申大元,你能不能把你这毒物杀人的方法说出来给我听听?”
申大元道:“眼看我毕生心血研究的成就,就要付于水流,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展翼道:“在下可不可以听听呢?”
申大元道:“可以……”
沉吟了一阵,吁一口气,接道:“用毒物杀人于形之中,并非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展翼道:“这中间,必须有什么条件?”
申大元道:“对!有两个必须的条件。”
展翼道:“第一是……”
申大元道:“要有通灵的毒物,必须是要心灵的统驭,能役使它。”
展翼点点头道:“第二呢?”
申大元道:“第二,要配制出一种药物,这药物能使它分辨出来。”
展翼点点头,道:“哦!把药物放在那人的身上,使毒物找上他?”
申大元道:“正是这样,不过,不是这样简单。”
展翼道:“这似乎很有道理,不过,这么一来,那就更神奇了。”
申大元道:“公子,说来这么简单,但事实上,行起来确有很多的困难。”
展翼道:“我明白,你现在,似乎是,已经配制好了各种药物。”
申大元道:“是!我找出了那种药物,这种药物,不但可用引诱毒蛇,而且,可以适应五毒。”
展翼轻轻吁了一口气,道:“这就不容易了。”
申大元道:“更难的是,这些毒物,要和心灵上的配合,使它能够执行你的心灵的想法。”
展翼道:“我有些明白了。”
申大元道:“这些毒物的眼睛,大都不够敏锐,但它的感受力,却极为强大。”
展翼道:“所以,必须用手。”
申大元道:“是!用手发出不同的力量,把它们留下来,或者是指一下,它们的去向。”
展翼道:“这就是了,它们仍是无法由十里外放出伤人。”
申大元道:“已确定它们能在无人控制之下,杀你指定的人,这就是一大成就,至于杀人于十里以外,那只是一种技巧配合了。”
展翼点点头,道:“嗯!”
洪无量道:“看样子,你似乎是已经自定死期了。”
申大元道:“是!我知道,我没有机会逃过那两人的追杀。”
洪元量道:“那没有法子,我洪某人,不能接受这些毒物,就算它们有杀人于百里外的能耐。”
展翼道:“申大元,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毒物传给别人,除此之外,难道就别无法了么?”
申大元道:“是!老毒物想不出别的办法。”
展翼道:“洪元量,申大元在江湖上的声誉,列入那一个等级?”
洪无量道:“正邪之间,不算凶恶之流,但又不能算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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