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空中电光连闪,雷声大作,便有狂风暴雨打将下来。一看灯光来路,乃是一个年老山民提着一盏灯往道旁土窑门外走去。忙即追上,刚喊:“老丈,可有地方容我暂避风雨?”话未出口,手指大的雨点已随狂风迎面打到。当时周身水湿,逼得口张不开,耳听老头急呼“决些进来!”手臂已被抓住,同往门内走进。就着灯光一看,乃是一座天然崖洞,中经人工开建出好几间洞室,地势颇宽,黑沉沉的。忙把挑担放下,正要开口,老头已先笑道:“我们这里傍黑即睡,因近日天热,我多吃了一点生冷,半夜跑肚,前往解手,不料被你寻来,总算凑巧;否则,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决想不到崖下还有人家,一个把路走错,到了低凹之处,遇见雨后山洪,就不送命也够受的。这里虽非正路,却是人山采药人必由之路。老汉在此设有几间店房,专供他们寄宿、存放药材之用。现正旺月,今夜客人不多,货却存了不少,还有两间空着。此时夜深,儿女家人均已入睡,待我把你引往房内,脱下湿衣,我唤他们起来烧水,可还要煮点吃的么?”
沈鸿忙道:“我山行迷路,十分饥渴,半夜惊扰,心甚不安,明日行时再行补报,多给店钱罢。”老头听到未句面色微沉,更不再说,提灯领了沈鸿穿往隔壁房内。虽是土崖挖成,内里洞室也颇干净凉爽。靠壁一炕,旁有木桌,老头把灯留下,说了句“就是这里,我喊人去”,转身就走。
一会,忽听入口门外有人叩壁和低语之声,待了一阵不见人来,身上已然湿透,仗着夏天衣服易换,便把衣包打开,且喜外有油布,衣服未湿。换上干衣,回顾箱子绑得好好,原样未动,饥疲交加,无心细看。这等山村土店用人不多,此时必在烧水,深更半夜,到处漆黑,人都睡熟,恐被吵醒,不便呼喊。一见炕上铺有草席,还有一个木枕,忙即卧倒,耐心等候。不料饥肠雷鸣,口更干渴,实在难忍。刚一下炕,打算呼唤主人,先讨一点水喝,忽见暗影中闪进一个壮汉,端了一瓦盆热水和一把缺嘴瓦壶放在桌上,转身要走。沈鸿灯光之下见那壮汉十分雄健,赤着上身,两臂虬筋蟠结,颇有力气,板着一张脸,似乎有气,以为深夜投宿惊其好梦,心中不快,忙赔笑道:“这位大哥慢走,我还有事奉烦。”壮汉转问何事。沈鸿这半年多学武未成,每日常受闲气,已成习惯,不以为奇,反觉深夜荒山,又遇狂风暴雨,如非有此一家土店,何处安身,忙又赔笑说道:“我因夜间迷路,无处投宿,行至此间又渴又饥,加上天降大雨,十分为难,幸蒙那位老丈收留,十分感谢,深夜惊扰,还望不要见怪。”壮汉见沈鸿词色谦和,面色渐转,答说:“我们父子虽然在此开店多年,因非正路,除却每年必到的老客,向例没有外人登门,对于钱财多少也从不放在心上。既已容你进门,有事只管说话,无须客套。”
沈鸿一面取碗倒水急饮,闻言答道:“腹饥思食,深夜不便,无论何物,冷热均可。”
壮汉笑答:“今夜真个奇怪,客人任走何路均不应到此,便是游山的人,不应孤身文人自挑行李,又是这等饿法。”沈鸿便说:“由少林寺出来天色已晚,想寻本山一个朋友,把路走错。”壮汉转问:“这一带并无人家,除却几座大庙,只有两个采药人的窝铺,客人外路口音,怎会有人相识?”沈鸿想起何昌也自称是采药人,忙问壮汉是否相识。
壮汉一听何昌之友,忽然满面喜容,笑说:“如此说来尊客不是外人,等我先把酒食取来,吃完再说,也许还有事呢!”说罢匆匆走去。
待不一会,端进大盘冷牛肉和锅盔冷馍,还有一大瓦壶新烫热酒。沈鸿知道山民生活甚苦,深夜之间竟会有此现成酒肉,好生奇怪。壮汉已二次走去,酒味甚好,牛肉也极鲜美,久不吃荤,又当饿极之际,吃得十分香甜。正想独手丐行时曾说,日后和尚不肯传授武艺,可去开封和老河口一带寻他。饮酒之前又说常往松林乘凉。明日看这店家如若可靠,便将行李寄顿,空身回往松林,等候他和王三。如不见人,再过两日便照所说寻访。忽见壮汉又端了半只肥鸡走进,似刚煮熟不久,又被人吃去了一半。跟着壮汉将鸡放在桌上,把另带来的碗筷取出,笑说:“我也饿了,牛肉原是日里老客犒劳,剩有半锅,这鸡还是你来之后刚杀不久,等我喝上两碗再和你说。”随将酒倒满,问知沈鸿酒量有限,便自顾自大吃大喝了一阵。然后把嘴一抹,笑道:“客人贵姓?怎会与我何昌三哥相识?有一位形似叫花、断了一只手的老前辈你可认得?”沈鸿闻言惊喜交集,一问断手人的形貌,正是前遇独手丐,忙答:“何昌一见投机,相识已久。这位独手异人今日才得遇到。自己本在少林寺习武,也为陪这位老前辈饮了半碗酒才被逐出,准备明日去往松林等候。大哥既然知道,如蒙指引,前往求见,感谢不尽。大哥贵姓?与这两位相识可久?”状汉笑答:“我名魏强,那位独手异人向来对人不说姓名,共只见到他两面。何三哥是我家老客,去年我父子受人欺凌,蒙他仗义相助,这才成了至交。本来不知沈兄来历,也是月初我往寻他,听他说起你为人、志气甚好。近年少林寺已轻易不肯传授外人武功,惟恐白受辛苦,徒劳无益,知道独手老前辈最喜你这样人,想代引进,无奈这位老人家性情古怪,不知允否,不便向你先说,迟延至今。前数日由此出山,过时又对我说,已代求了数次,老前辈未置可否。我知三哥为人义气,说到必做,他一个人独往独来,从不与人结伴,如不是你,还有何人?可惜你进门时两句无心之言把我爹爹得罪。我如早知是你,早就出来奉陪,也不致吃人的亏了。此时事尚难料,虽然这厮已走,许还能够追上,我已看出好些可疑之处。你仔细回想,离庙以后途中可有什事发生?有无遇见一个穿黑衣的矮子和你为难?”
沈鸿刚答“没有”,魏强笑答:“无此便宜的事,你是一个读书人,虽由少林寺出来,并无本领。看这厮行径明是黑道上的朋友,深夜荒山尾随在后,方才匆匆进门,推说过路避雨,吃了一半,雨势虽小,还未停点,不等天亮匆匆溜走,其中定有玄虚。偏巧我不在旁,我爹被他所骗,不曾唤我,人走才得知道。先前我料他是想偷你,进门之后听我两人问答,以为是自己人,不敢下手,中途溜去,想等明日埋伏途中再行下手,便由他去,只和我爹说了两句,把他吃剩的鸡取来和你同饮。现在一想好些不对。第一,你由少林寺到此,老长一段山路,孤身一人,决非他的敌手,随时均可谋财害命,无须尾随人店,也许见你虽无本领,终是少林寺出来的人,离庙太近,还有顾忌,不敢在近处下手,一直尾随到了附近,正赶天变,黑地里把你贵重财物偷去。偏巧天下大雨,无处躲避,望见灯光,来此投宿,不料你已先到,才用黑话和爹爹谈说。我爹为人忠厚,又吃恭维,被他说动,又嫌你不会说话,刚一见面便拿银钱打动,心中有气,将我唤起,丢下你不管,先去款待这厮。为了来人说是避一仇家追逐,饿了一天,还特意杀了一只肥鸡。这厮也真狡猾,仗着一张狗嘴,花言巧语骗了许多饮食,借口仇人也许藏在附近避雨,欲往一探,分文不费,说了一套好听话就此溜走。可笑我爹还说他探完对头少时还要回来投宿,命我引来与你同睡,岂非笑话?你再仔细想想,路上有什动静没有?”
沈鸿忽想起宝剑无故落地,由此身后箱子便轻了许多,闻言生疑,过去一看,箱子原样未动,用手一端,却比前要轻得多,正觉奇怪,魏强怒道:“果然这厮得手而去,方才明是来此避雨,还骗了我们一顿酒食,太已目中无人。如不迫上给他一个厉害,情理难容!”
沈鸿细一查看,果然后面箱角有一三寸破洞,箱板和刀切了一般,内里金银二百余两已被人偷去。想起身上几两碎银已为独手丐吃酒用完,行时气愤,只换了一身裤褂,钱财全在箱内,今被偷去,分文皆无。前路尚远,如何应用?心正愁急,抬头一看,魏强已然赶出,方唤“魏兄”,忽听门外有人喝道:“你父子家住在此,如何与人结怨树敌!此贼又有一点来路,不可妄动。此事我料有人出场,这厮平白丢人,徒劳无功,还是便宜。”沈鸿一听口音甚熟,心方一动,两条人影已相继走进,昏灯光里朝前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当头一个正是以前挑水时所交樵夫何昌,拉着魏强一同走进,互相见面,好生欣喜。一问来意,何昌答说:“方才我由山外回来,遇着阵雨,寻一山崖躲了一阵,想起魏老弟相隔甚近,雨也渐住,一时腹饥,冒着微雨赶来投宿。因防下面有水,由崖顶绕来,行至附近,恰值天上闪电,先瞥见前面有一黑影,其行如飞,驰往离此不远树林之中。跟着便见魏老弟门前露出灯光,有一黑衣人走出,跑得甚快,去路也是树林一面。我知魏老前辈在此隐居,也许还有旧日朋友来访,既然送出,当非外人,只对前一黑影生疑,赶来询问。刚一进门,正遇魏老弟说起失银之事,所说后走黑衣人的形相颇似你们庙中同伴。此人本是长江飞贼,现投少林寺,一半习武,一半避祸,化名唐秋,真名吴章,外号墨蝴蝶,又叫夜游神,轻功甚好,再练有一手好暗器,魏老弟仗义拔刀原是应该,无如家居在此,少林寺清规虽严,但这班专为习艺的徒弟当其恶迹未著以前难免护短。此贼又极阴险狡诈,党羽甚多,何苦与他结仇!日间沈老弟已蒙独手老前辈垂青,并还因他被逐,断无不知之理。先见黑影大是奇怪。我想此贼害人不成必害自己,且由他去。盘川我这里有,沈老弟只管上路,途中必见分晓。”
沈鸿方在答话感谢,忽听门外又有叩壁之声。魏强忙要起身,吃何昌一把拦住,抢先追出,隔了一会不见人回。待了一会何昌含笑走进,见面说道:“贤弟不必担忧,像你这样好人必能逢凶化吉,因祸得福。方才那贼乃你庙中同门飞贼墨蝴蝶吴章,因被对头擒住,打了一顿,心中怀恨,投往少林寺学艺,欲报前仇,因其为人狡诈,善献殷勤,事情本有指望,不料昨夜他害你被逐之后,回庙不久遇见一人来访老和尚,正是他的对头。如在往日,庙中僧徒已各回房歇息。这厮为了害你,想起得意,正坐在前院乘凉,向同伴笑骂,致被来人听出口音,走来窥探,看出是他,问知化名唐秋,在此学艺。对方原是一位成名英雄,与老和尚相识,路过来访,无心相遇,只对他笑了一笑,意欲等其武艺学成再作计较,并不当面言明,谁知这厮做贼心虚,惟恐泄漏,学武不能如愿,还要吃亏。当你走时他原存心偷盗,假装帮助捆扎行李,暗下手脚,将箱子破了一洞,想等人走中途,僧徒入睡,再行赶去偷盗箱中金银。因被对头发现,觉着明早起来必有一场大辱,学武已是无望,连夜逃出庙来。虽知不曾得过传艺的徒弟只不另外生事,去留任便,庙中决不追究;一则投师以前便因恶名在外,恐事无望,未安好心,一肩行李而外并无长物,当夜又恐对头警觉,追来为难,好在夏天,匆匆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和庙外存放的兵器、夜行衣靠偷偷出庙,连夜赶来。先不知你把路走迷,几乎惜过。也是此贼该当受报,行至中途登高四望,见山路上并无人影,以为当时月光甚好,你一文人,路走不快,路程时刻早已算好。又知你终日未进饮食,挑着一担行李,中途必要停歇,万元追赶不上之理,怎会不见人影?回顾少林寺那面也无动静,正疑赶过了头,也许人在来路不远山峡之中,打算回身寻去。
忽见前面林内有人挑担走过,姑且追上一看,正是卖酒的王三。此贼口馋,时常背人向他偷买酒肉,本来相熟,问他半夜三更怎会还在外面?王三答说日问那花子骗了老弟几两银子,吃了许多酒肉,还不过瘾,又令回家去取,就着今夜月明痛饮一阵。一时不察,贪做生意,回家连饭也未吃,又挑了一坛好酒,连同一些牛肉麦饼与他送去。花子力劝同吃,酒钱照算,一同吃完,方始分手。随说起老弟是个书呆子,方才曾由林旁往左面沿崖走去,如非寻人,路必走错等语。此贼立时跟踪追来,果然发现,两次想要下手,均因月光大明,恐被看破。照着庙规,门人有过被逐,在未离山口以前,除非对方有意逗留,决不许入侵害。不敢当夜就谋财害命,打算再跟一段,如真不能暗偷,再行强夺,抢了银两连夜逃出山去。恰值老弟走往一片树林之内,立即赶上。乘着月黑天阴,巧用手法把箱内金银全数偷去。恰巧天正雷雨,无处可避,欺你是一文人,即使看破也无奈他何,跑来投宿,进门便看出主人不是庸流,忙用黑话奉承,并说后有仇敌追赶,雨中饥渴,来此暂避,井求食宿。魏老前辈听他说得可怜,提起以前几个老友又都相识,便留了下来,魏贤弟却看他不惯。此贼到底心虚,对于老弟虽无顾忌,却怕好谋泄露,主人必向双方盘间,泄露真情,本就悬心,魏老前辈刚一转身,便来房外偷听,听出魏贤弟已生疑心,和你又谈投了机,便觉害怕,匆匆吃完冒雨溜走。我方才听人叩壁,便料决非此贼去而复转,许与前见黑影有关,忙赶出去,果然所料不差。现在有好些话均难明言,少时只管安睡,包你珠还合浦,失而复得,还有好处。不过,你寻那人已于今夜起身,再回松林等他决遇不上。明早可自起身,照他所说沿路寻去,也许能有遇合。天已不早,我们睡罢。”沈鸿听出话里有因,两次设词探询,何昌均不肯说,魏强开口也被拦住,心想,何昌语气真诚,人又热心,所说明日珠还之言想必有望,否则口气不会如此拿稳。难得主人也是如此盛意,只得谢了。何昌随令魏强入内侍父,自和沈鸿并卧炕上,又谈了一阵,均是江湖上的行径,问他明日之事却是一字不提。沈鸿心想:江湖上人言行诡异,何。魏二人必是此中人物,故此不肯先说,也就不便多问,安心睡去。
沈鸿连日疲乏,病后初愈,睡得又晚,越发香甜,等到醒来,魏强正在一旁代为收拾行李。一问时候,天已傍午,何昌不见。魏强随取二十两散银交过,说是何昌所赠,令沈鸿下午上路,天气大热,赶路不必太急,事在人为,前途虽然困难,坚忍地干去终可达到目的,无须愁虑。知他疲劳过度,庙中未明即起劳作,睡眠不足,正好借此静养半日,事情多半有望,不必忙此一时,对于失银之事一字不提。沈鸿自然不便询问,细详所说的话好些不解,问魏强,只将前言照说一遍,其他一问三不知,待客却比昨夜还要情厚,午饭时做了不少的菜,乃父却未出面。两次请见,均说我爹跑肚未愈,将来见面一样,无须客气,只得罢了。沈鸿急于赶往开封寻找异人,魏强把手一摇,去往门外解手,回来悄声说道:“沈兄,你这人真好,酸秀才像你这样的人头次见到。你的心事已听何兄说过,别的我不知道,只知有人看得起你,无论走往何方终能遇上,迟早如愿。
这热的天,何必太忙!”沈鸿暗忖,何昌昨夜曾说异人独手丐业已离山,松林相见又有开封寻他之言,与何昌所说口气相同,昨夜还叫我一早起身,魏强却说何昌行时留话,改令下午起身,往开封城内走去,也许异人早来曾与相见,有什变故,恐我赶过了头彼此相左,本意对方这等口气,早日赶到开封,在当地等候终较稳妥,偏未说出一定地方,如何寻法?自己前途茫茫,毫无主意。那独手丐好些奇怪,何昌对他十分恭敬,必是异人无疑,莫如照他所说行事也好,便留了下来。
因开封城内不曾去过,心料昔年汴京帝王之都,地方必不在小,便问魏强去过也未。
魏强笑答,“沈兄不必多虑,你可由孝义县原路走去,出山无论骡马雇上一匹,最好单人上路,不要与人结伴。这二十两银子如要买马,恐路费不够用,我代你借上一匹好了。”沈鸿问那马如何还与人家,魏强随由里面取来二指宽一片。上有火印的竹牌,交与沈鸿,笑说:“你出山之后,到了三官驿路北镇店之中,将此火牌交与一个姓邱的,向他借马必能办到。到了开封城内相国寺旁,自有人来收去。”沈鸿再三称谢。魏强笑说:“你我自己弟兄,这算什么?何足挂齿!本来小弟钱也方便,因知沈兄不久便有钱用,所以只代何兄送了二十两,不客气了。”
沈鸿才知那二十两银子也是主人所赠,好生不安,正要开口,忽听隔壁有一女子在唤“二哥”。魏强笑说:“舍妹怪我多口,我们谁也不许再提前事了。等太阳偏西,吃点西瓜,请上路吧。”沈鸿越想越奇怪,因魏强不许再说,改谈了一阵闲话,天已未申之交。魏强出去,取来一只井水浸过的西瓜,一同吃完,便催上路,并说送往山口再行分别,沈鸿知他豪爽,不便推辞,于是一同上路,连绕了好几个弯,翻过两处崖坡,约行二十余里,才到出山正路,魏强辞别回去。沈鸿急于寻师,又见天色不早,恐错宿头,在山外小镇上雇了一匹骡子,连人连行李赶往三官驿。寻到姓邱的,一说来意果然应诺,请沈鸿明早起身时随意挑选,只把竹牌要过,领往上房安歇。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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