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高大的红漆门外,肃立着四个淡青密扣劲装的带刀府卫。
向里看,沿着通向应天府正堂的长廊上,站满了带着兵刃的衙役。
正堂外十二个分执着金瓜月斧的亲兵,戒备得十分森严。
一品顶戴,身着朝服的巡抚大人,端坐在正堂大公案的后面。
但他已失去往日那等高踞堂口颐使气指的威严,木然的神情中,带着沉重的忧苦。
靠公案左首坐着个方中长髯,身着海青长衫,外罩团花马褂的中年,一身细皮白肉,显然是久经养尊处优的人。
这是巡府幕宾,也是应天府兼领应南,巡抚大人的第一谋士刘文长。
右面坐一个头戴鸦雀武生中,黑色长衫,腰中横系着四指宽红色带子,留着花白长须的五旬老者,两面突起的太阳穴和炯炯神光的双民显示出和常人有些不同。
不错啦!这是应天府总捕头,南七省黑道人物,闻名丧胆的神眼杨晋。
但此刻,三个人的脸上,都积压着一股沉重的忧郁。
今日的应天府有点奇怪,这不是三六九的放告日子,也不是处决囚犯,巡抚升堂。
可戒备的十分森严,正堂的气氛,肃穆的使人有着窒息的感觉。
端坐公案后面的巡抚大人,神色怪异,不像是手操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倒有着待决囚犯的警懔。
上百号的府卫衙役,听不列一口大气。
静!静得像一井死水。
静的有些异常。
一声感喟的叹息,打破了冷肃的沉寂。
巡抚大人吐出了一口长气,道:“文长,你看,七王爷会不会真的亲自来府中报案?”
刘文长沸一下颚下的长髯,道:“会的,那封拜束上说得很明中,七王爷要亲自进府报案。”
巡抚大人摇摇头,道:“为什么呢?七王爷不要咱们打道王府中去,他是亲王的身份,我不过是领江南巡抚衔的应大府。”
刘文长沉吟了一阵,道:“大人,七上爷是一位贤明的亲王,他尊重体制,所以,要亲来应天府中报案,不过……”
巡抚大人急急地接道:“不过什么?文长,别顾虑,说下去,这不但和我前程有关,而且弄不好还会牵连上我的一家大小的性命。”
刘文长叹口气道:“因为七王爷太尊重体制了,所以,这案子非要短期中破获不可,他不要大人进入王府中去,却要先行报案,这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大人,这件案子如不能短期破去,确然会影响到大人的前程。”
巡抚大人身子震动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几颗汗珠儿滴落在朝服上。
他慢慢地转过脸来,目光转到神眼杨晋的身上,缓慢他说道:“你去过王府了?”
杨晋欠欠身,道:“是的,属下去过了。”
巡抚大人点点头,道:“你看到了些什么?”
杨晋道:“七王爷封锁了现场,一定要在报案之后,由大人亲率三班衙役、文案忤作,再查现场,因此,未准属下查看。”
巡抚大人近乎黯然的叹息一声,道:“这么说来,七王爷是存心要摘我的纱帽子。”
刘文长轻轻咳了一声,道:“七王爷如若有戕害大人之心,用不着如此大费周折,再说,杨总捕头,精明干练,武功高强,必能在限期之内破案。届时,七王爷也许会嘉奖大人一番。”
巡抚大人苦笑一下,道:“这可恶的匪徒,应天府下不少豪门巨富,为什么偏偏偷到七王爷府,是诚心和我过不去了……”
目光转注到杨晋的身上,道:“杨总捕头,你想想看,是哪一道上的匪徒,敢这样胆大妄为。”
杨晋道:“回大人的话,王爷下令封锁现场,损失不明,属下未见现场遗迹,不明贼人手法,不敢妄作测断。”
“王爷到!”
沉重的呼喝声,传入正堂。
巡抚大人急急离开了公案迎了上去。
一个头戴黄缎子便帽,身着黄绫长袍的三旬左右的人,在两个劲装府卫护卫之下,直入大堂。
这时,不过是申初光景,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七王爷身上。
只见他双目微现红肿,脸上一片戚伤、沉痛。
神眼杨晋,一瞥七王爷的神色,立时心神大震。
他已感觉到,这是一桩惊心棘手的大案子。
那身着朝服巡抚大人,一撩袍,跪了下去,道:“应天府正堂,镇江南巡抚衔胡正光,叩见七王爷。”
七王爷挥挥手,道:“胡大人请起。”
胡正光一拜而起,道:“谢王爷。”
七王爷黯然叹道:“小王不幸,府中惊盗,胡大人掌应天府,小王特来报案。”
胡正光长揖相让,使七王爷坐了宾位,才欠身说道:“王爷府中惊盗,卑职督下不严,先行领罪。”
七王爷道:“事出太突然,怪不得大人。入府盗匪,亦非一般匪徒,但愿大人能早日缉得元凶,正法除害,叫小王为兰妃洗冤,大人如需小王协力之处,小王亦愿助一臂。”
胡正光听得头皮发炸,脸上直滴汗珠儿,垂直屈膝,道:“怎么,王妃也受到伤害了。”
七王爷低声道:“现场雨草未动,请大人起驾到现场查验。”
胡正光连声应是,一面起驾王府,口中道:“此乃卑职份内之事,六王爷一纸宣召,卑职自当趋王府受命,怎敢劳动王爷的大驾。”
七王爷道:“大明律法,立于先祖,小王虽受皇兄厚封,领掌南六省兵马大权,但贵府乃一方布政大员,掌理三司,小王理应依律报案,小王先行一步,大人请即起驾。”
胡正光道:“卑职立刻趋府。”
紧行两步,接道:“送王爷。”
七王爷一挥手,道:“不敢有劳。”
这是王府中一座庭院,百盆秋菊盛放,阵阵花气袭人。
十几个青衣挂刀的捕快,分布在庭院之中。
胡正光带着刘文长和神眼杨晋,缓步登上五层玉阶,行入了精致的玉兰阁。
这是七王爷最爱的兰妃闺房。
紫绫幔壁,布置精雅,锦榻上纱帐低垂,隐隐可见一个横卧的美丽胴体。
杨晋快行一步,揭起纱帐。
鲜血染红的白绫被单上,倒卧一具只穿着肚兜的女尸。
杨晋心头暗道:“无怪七王爷不许我先行查看,原来是不愿王妃尸体阴灵多受惊扰。”
胡正光似是忘记自己是一品大员的身份,用袍袖拭一下头上汗水,道:“杨总捕头,伤在何处?”
杨晋道:“当胸一刀,深及心腹,凶徒的手法很重。”
胡正光道:“别处有伤么?”
杨晋道:“一刀毙命。”
胡正光道:“王妃遗体,不能太受惊扰,不用忤作验尸,你费心仔细查看一下。
杨晋轻轻拨动一下尸体,道:“回大人,王妃先被人点中了穴道,然后……”
突然住口。
胡正光道:“然后怎么样啊?”
杨晋低声道:“先奸后杀。”
胡正光呆了一呆,道:“可恶,可恶至极。”
杨晋放下了锦榻纱帐,锐厉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阵,突然飞身而起,手攀横梁,瞧了一阵,落着实地。
刘文长道:“杨兄,瞧出一些眉目么?”
杨晋微微颔首,道:“匪徒轻功绝佳,曾在梁上停身,但不知他何时混入了兰妃的卧室……
语声微顿,接着:“大人,据属下查看王妃尸体,似是在二更到三更之间遭杀,王府中警备森严,巡更不绝,那匪徒竟似入无人之境……”
胡正光嗯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
杨晋道:“请大人禀明王爷,问问昨夜巡更、当值的府衙。”
胡正光沉吟了一阵,道:“杨捕头,这件案子一定要破,为了你,也为了我。七王爷的宠妃,遭人好杀,那是诚心要我罢官削职,也是诚心和你过不去。”
杨晋道:“大人,我会尽力,但这件案子太玄奇,就现场所见而论,凶手不但手段毒辣,而且心思慎密,武功又高不可测。”
胡正光脸色一变,道:“照你的说法,这件案子是破不了啦。”
杨晋道:“大人,卑职蒙大人厚爱,自会全力以赴,破不了这件案,卑职也无颜再干这应天府的总捕。”
胡正光神色肃然他说道:“这不是你辞了总捕头就能完事的案子,破不了,只怕还得受牢狱审讯的处分……”
轻轻咳了一声,脸上又变了一副神情,拍拍杨晋肩膀,接道:“你和文长,一文一武,才把应天府治理的一片升平,这一次事情,闹的太大,我想替你担待一下,你放开手干,只要能把案子破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这当儿,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人快步行进来,打断胡正光未完之言。
那长衫人轻轻咳了一声,抱抱拳,道:“王爷交代,大人如是查验过尸体现场,请到厅中回话。”
胡正光虽是巡辖江南六省的大员,但对于亲王府中人,还是不敢开罪,当下一拱手,道:“先生是王府……”
长衫人笑一笑,接道:“总管。”
胡正光啊一声,抱拳道:“请教总管高姓是……”
长衫人欠身道:“不敢当,大人,敝姓水。”
水总管笑一笑,接道:“大人,王爷还在厅中候驾,不知诸位验尸是否完成?”
胡正光道:“好啦!有劳总管带路。”
水总管举步当先而行。
七王爷呆呆的坐在大厅中一座黄色的锦墩上,沉重哀痛,似乎已使他有些神不守舍。
水总管进厅门,屈下了一膝,道:“应天府胡大人到。”
七王爷站起身子,挥挥手,道:“请他进来。”
胡正光哈着腰进入厅中,刘文长、神眼杨晋,留在厅外面。
胡正光一撩袍,屈膝欲跪,道,“卑职叩见王爷。”
七王爷一侧身,道:“大人请起”,胡正光道:“谢王爷。”
七王爷道:“大人请坐。”
胡正光半个屁股,搭在锦墩上,道:“卑职谢座。”
七王爷道:“唉!大人看过现场了。”
胡正光道:“看过了。”
七王爷道:“大人对此事有何高见。”
胡正光道:“恶徒手毒心狠,罪该万死,卑职当伤令属下,限期缉捕归案,替王妃报仇。”
七王爷道:“胡大人看法,要多少时间,可以捕到正凶?”
胡正光呆了一呆,道:“这个,王爷恩典?卑职将尽出府中捕快,尽早捕捉凶徒。”
七上爷道:“胡大人,这件案子很辣手,你自己定个期限。”
胡正光脸上的汗珠儿,一颗接一颗直往下滚,只要一句,就算赌上了他的前程。到期限,如若是破不了案,能落个罢官削职,那还算祖上有德,一个不好,那就是株连满门,全家问斩的罪。七王爷领缩江南军政,圣赐上方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越想越怕,汗水越大,偷抬双目,望了七王爷一眼。
壮着胆子,道:“卑职和属下总捕谈过……”
七上爷接道:“他怎么说?”
胡正光道:“他说,贼人恶毒,但武功绝高,恐非一时之间能够缉捕。”
七王爷道:“贵府的总捕现在何处?”
胡正光道:“候命厅外,未得王爷宣召,不敢擅自入内。”
七王爷点点头,道:“水总管,宣应大府总捕头进来。”
水总管传话出去,杨晋垂首欠身而入,道:“应天府总捕杨晋,叩见王爷金安。”
七王爷道:“胡大人你问贵府总捕,给我一个期限。”
胡正光侧脸望了杨晋一眼,道:“杨晋,你想想看,多少天能够破案,七王爷大度容天,你估算清楚些。”
杨晋道:“回大人话,来人武功很高,卑职想求大人多宽限几日?”
胡正光道:“你倒是说个时限啊!”
杨晋道:“三个月。”
胡正光抬头望望七王爷,道:“三个月……”
七王爷皱了眉头,道:“三个月吗?”
胡正光道:“卑职尽量追他们限前破案。”
七王爷长叹一声,道:“好吧!就以三月为期,希望贵府在限期之内,捕得元凶,为小王兰妃申冤。”
胡正光一欠身,并谢过王爷恩典。
正待告退,神眼杨晋突然欠身说道:“杨晋有事,启禀王爷。”
七王爷道:“嗯!什么事?”
杨晋道:“王府中戒备森严,宵小竟能夜入王府行凶,王府中巡更当值,也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七王爷点点头,道:“昨夜中当值的府卫巡更,都已收押王府,贵府如有需要,可以提入应天府去询问。”
杨晋道:“王爷明鉴。”
七王爷道:“胡大人,还有需要小王协助之处吗?”
胡正光道:“不敢再劳动王爷,卑职告退了。”
七王爷回顾了水总管一眼,道:“昨夜巡更当值的府卫一十八人,立刻押送应天府。”
水总管一哈腰,应道:“王爷金安。”
七王爷一挥手,道:“代我送客。”
转身行入内室。
刘文长是坐轿子,杨晋是骑马而来。
神眼杨晋,正要飞身上马,却被刘文长拦住,低声道:“杨兄,在兄弟的小轿里挤一下,有点事,咱们得商量商量。”
一轿双乘,就这样杨晋就挤入了轿中。
刘文长放上垂帘,才轻轻咳了一声,道:“杨兄,此案关系重大,影响到大人的前程……”
杨晋接道:“这个,我也知道。”
刘文长道:“杨兄是当代名捕,对这件案子的看法如何?”
杨晋道:“王府的守卫不少,但那人入府行凶,似入无人之境,而且做案之后,又未留下一点痕迹,显然是一位做案的高手,因此,在下觉着这件案子,十分棘手,只怕不是短时间能够破掉。”
刘文长道:“杨兄,准备如何给大人回话呢?”
杨晋道:“在下,只好据实回答了。”
刘文长道:“杨兄,大人对此事,极为困扰,杨兄,如再不能给大人一个限期,大人的心情,只怕是更为沉重了。”
杨晋道:“文长兄,这等事,兄弟只能尽力,不能在大人面前,故作豪壮之语。”
刘文长声音十分低微他说道:“杨晋兄,大人待咱们不薄,咱们应该替他分担一些忧苦才是。”
杨晋道:“文长兄说的是,但在下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良策了。”
刘文长道:“杨兄,可否来一个李代桃僵,以假乱真。”
杨晋道:“这个,有些不妥当,过了限期不能破案,也不过是一个追捕不力的罪名,如若弄出一个假人假案出来,七王爷一旦识破,不但要坐实兄弟的大罪,只怕大人和文长兄,也要受到株连。”
刘文长道:“杨兄话虽不错,但咱们一味承大人器重,俗语说的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人遇上了这等苦恼的事,咱们理当为他分忧。兄弟的意思是,咱们找一个妥善的办法,安慰其心,致于以后如何,咱们再从长计议了。”
手捋长髯,沉吟了一阵,道:“如若咱们安排一个死无对证的结局,再设法打点一下,七王爷虽然心中存疑,但他无法证明,也只有不了了之。”
杨晋道:“文长兄的才气,在下向来佩服,但这件事兄弟不能立刻答应,俟回府之后,看看大人的意思,再作道理。”
应天府距离王府并不太远,不大工夫,已到了府外。
刘文长的轿子停下。
轿外面立时传来了督府长随胡义的声音,道:“刘爷、杨爷,大人吩咐请两位到内宅花厅待茶。”
事情早已在刘文长的意料之中,掀帘出轿,说道:“我们随后就到。”
胡义一欠身,道:“小的给两位带路。”
刘文长,杨晋并肩而入,道:“给大人见礼。”
撩起衣角,准备叩拜。
胡正光一挥手,道:“不用多礼了,两位请坐下。”
两人站起身子,在花厅木案两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胡正光没有坐,他心里太紧张,有些坐不安,来回的走动着,说道:“杨总捕头,三个月的限期很长了,能不能如期破案。”
杨晋道:“回大人,属下尽力而为。”
胡正光轻轻叹息一声道:“杨总捕头,这些年来,本府待你如何?”
杨晋道:“恩重如山,属下死不足报万一!”
胡正光道:“这就是了,如若三月期限无法破案,本府这顶乌纱,故然难保,只怕我一家老少的性命,也要断送在这件血案之上,千不该,万不该,死的不该是七王爷的宠妃……”
胡正光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文长,七王爷很赏脸了,给了三个月的限期,如若,我们无法在三个月内破了此案,那后果……”
刘文长轻轻咳了一声,道:“大人,这一点,属下早想到了,万一三月限期之内,无法破案,为了保护大人的前程,咱们给他来一个……”
突然住口不言。
胡正光坐下身子,低声说道:“文长,你的才气,素为我所敬重,这件事关系太大了,你说说看,这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刘文长缓缓道:“大人,属下受大人知遇,自该全力报效,属下的意思是,不能限期之内,咱们就来一个李代桃僵。”
胡正光低声诵吟道:“李代桃僵,这法子不错,但七王爷要来一个亲审,那又将如何是好了。”
刘文长右手食指轻轻在桌上划动,缓缓他说道:“大人,死无对证。”
胡正光忧苦的脸色,绽开一缕笑容,但矜持的说道:“文长,七王爷领绾江南兵符,虽非当今之尊,但欺骗的罪名,也够承受的了。”
刘文长道:“大人,这件事,自然要仔细的设计一番,也是万不得已时,才可使用,以杨总捕头的精明,我想在三月之内,定然会有消息。”
胡正光道:“文长,你仔细筹划一下,万不得已时,只好用你的办法了。”
刘文长低声说道:“大人,多给杨总捕头一些方便,办起事,也可利落一些。”
胡正光似是服下了一粒定心丸似的,人已安静了不少,回头望着杨晋,道:“总捕头……”
杨晋离位欠身道:“属下在。”
胡正光道:“本府应该如何帮助你。”
杨晋道:”大人以江南巡抚衔的身份,下一道令谕,着江南各州府中捕快领班,一体听从属下的调遣,协办此事。”
胡正光点点头,道:“这事容易,我立刻叫文长备份公文,快速分头交送各州府去,王爷家中的事情,量他们不敢怠慢……”
轻轻咳了两声,整整官威,接道:“杨总捕,只要能破此案,本府全力的支持你,要人要钱,你只管开口。”
杨晋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大人,作案的人,未留下一点痕迹,老实说,这是个难破的案子,各州府中的捕快,也只能作作耳目,要他们出马捉贼,决难用场,属下的意思,想请几位有真才实学的江湖朋友们帮手。”
胡正光道:“行,杨晋,你放开手干,不论什么人,只要能帮你破了这件案,本府就在王爷面前保荐你实任江南六省总捕头,管辖六省中州府捕快。”
杨晋苦笑一下,道:“大人,属下破了此案,还求大人恩典。”
胡正光道:“说吧!你要什么?”
杨晋道:“求大人恩典属下,准我告老退休。”
胡正光怔了一怔,道:“这个……”
刘文长接道:“杨晋兄,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谈,先设法破案要紧……”
笑一笑,接道:“劳动江湖上朋友们,只怕要不少花费。”
杨晋道:“多谢刘兄的照顾,杨晋家中薄有田产,足可应付。”
胡正光道:“什么话,怎能让你贴钱,本府先拨一万两银子给你,不够用,再告诉我。”
杨晋也有着意外的感觉,不觉一愣。
刘文长笑一笑,道:“杨兄,还不谢谢大人。”
杨晋急急拜伏于放地,道:“大人,太多了,属下不敢领受。”
胡正光大方的笑一笑,道:“杨晋,这是你办案的费用,破了这件案子,本府另有赏赐。”
杨晋道:“杨晋再谢大人。”
胡正光挥手道:“去罢,你时间宝贵,我不能耽误你了。”
一万两银子的厚赐,有如一副干斤重担,压得杨晋有些不胜负荷。
拿着胡正光手谕一万银的亲批,杨晋缓步行到了捕房。
那是应天府中的一座跨院,八个当值的捕快随带铁尺、单刀等家伙候命。
眼看总捕头驾到,八个人齐齐地迎上去,行礼拜见。
杨晋在一张大木椅上坐下,挥挥手,道:“去请王,张两位副总捕头来见我。”
杨晋一声请,两位副总捕头,立时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正厅。
这是两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一个生的人高马大,一个却瘦瘦小小。
但两人都有着一身很好的武功。
当先是高个子大块头的五花刀王胜。
紧随在后面的是夜鹰张晃。
两人紧行两步,一抱拳,道:“见过总捕头。”
杨晋站起身子,道:“走!到我家去喝一盅。”
王胜怔了一怔,道:“总捕头,王府中发生了一件案子,……”
杨晋接道:“是一件大案子,所以,我要请两位到寒舍去喝一盅,咱们慢慢谈。”
夜鹰张晃已经警觉到事态严重,轻轻咳了一声道:“总捕头,可要带几位兄弟同去。”
杨晋摇摇头,道:“不用了,咱们先谈谈。”
张晃低声道:“案子很棘手?”
杨晋道:“等会谈,咱们走吧!”
举步向外行去。
王胜、张晃,未再多问,紧随杨晋身后而行。
杨晋回到了家中,立时吩咐厨下,准备酒菜。
杨夫人带着笑容迎出来。
五花刀王胜,夜鹰张晃,齐齐欠身行了一礼,道:“见过嫂夫人。”
杨夫人笑一笑,道:“两位稀客呀!差不多三个月没有见了。”
王胜笑一笑,道:“衙门里公事忙,少来探望嫂夫人。”
杨夫人道:“不敢当。”
杨晋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叫人把内厅打扫一下,我要和两位兄弟喝一壶,谈谈公事。”
杨夫人说道:“内厅早已打扫干净,我去厨下给你们催催酒菜。”
夜鹰张晃笑道:“麻烦嫂夫人了。”
杨晋带着两人入内厅,早有仆童、丫头摆好了桌椅,奉上香茗。
杨晋让王胜、张晃入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挥挥手向侍侯丫头、仆童说道:“你们退下。”
直待厅中的丫头、仆童退出去,杨晋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兄弟,王府中出了命案,七王爷宠妃被人所杀,限令应天府在三个月破案……”
夜鹰张晃怔了怔,按道:“王府中不是很多护院武师吗?”
杨晋道:“不错,但那人竟然夜入工府,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局面下,奸杀了七王爷的宠妃。”
王胜听得一怔道:“奸杀。”
杨晋道:“先奸后杀,一刀毙命,端的是手段恶毒。”
夜鹰张晃,两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中,暴射出冷厉的神光,道:“总捕头,王府中那么多侍卫,武师,难道就没有一个知道吗?”
杨晋道:“夜里当值巡更的王府侍卫一十八人,都已经押解到应天府中,只不过,还没有审问而已。”
夜鹰张晃沉吟了一阵,道:“在金陵城中作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案子的必是非常人物,总捕头查看过了现场没有?”
杨晋道:“看过了,那人的武功很高,除掉在横梁积尘上留下了两个指痕外,别无痕迹。王府中的待卫,实也未必能发觉他的行踪。
五花刀王胜皱皱眉。道:“总捕头,有这样一身造诣的人,必非江湖上无名之辈,照说他会留下标记的。”
杨晋摇摇头,道:“王府妃子,身份何等尊贵,那贼人,不论如何的狂妄,也不敢不把王府人放在眼里,他心中明白,只要留下标记,不论他逃到天涯海角,咱们都会追捕到他。”
夜鹰张晃道:“总捕头,属上意见,这件血案,首在那盗匪的动机,七王爷的宠妃,足不出户,外人如何能够知道,这中间只怕别有内情。”
杨晋叹口气,道:“兄弟这么一说,倒也提醒我一件事,如说一个人甘冒奇险,闯入王府,只为了奸杀王妃,除非是七王爷的仇人,但他贵为王子,托土封疆,谁会和他有仇呢?”
张晃道:“如若那位王爷宠妃,有一件价值连城的珍贵之物,被人偷觑,盗物为主,奸杀只不过是故布疑阵……”
杨晋嗯了一声,接道:“可惜,我忘记问问七王爷了。”
这时,酒菜送上,三人一面吃酒,一面又开始研商案情。
高头大马的五花刀上胜,三杯黄汤下肚,人也似乎精明了不少,插口说道:“总捕头,张兄弟,七王爷不是一般的苦主,咱门哪点不明白,再去问问他,致于动机何在,不妨慢慢研究,眼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人做的案子。”
张晃道:“王兄说的是,咱们出动全府捕快,再传令各县中捕头,严密查访近三天内,应天府城和邻近各县中可疑人物,再沙中淘金,找出可疑的人来,逐一追查。”
杨晋点点头:“张兄弟,这件事你去办,动员所有埋下的暗桩线,要查就查的清清楚楚,……”
张晃道:“总捕头,几个镖局下的人,是否要去问问。”
杨晋道:“胡大人待咱们不错,这件案子公谊私情,咱门都责无旁贷,几家镖局子要问,请丐帮分舵相助,就是几个退隐的武林高人,我也要亲自去拜访一下……”
张晃道:“总捕头,在江南的声望,不管如何,他们也该卖点面子,不过,最好是不动公事,你若亲自去拜访一下,丐帮虽不和衙门中来往,但他帮中以忠义相传,保善除恶,做了不少好事……”
汤晋接道:“这个我明白,吃完这顿饭,咱们就分头行动,我先去拜会几位退休的武林前辈,和丐帮分舵,然后,再请几家镖局子头脑聚聚。”
夜鹰张晃站起身子,道:“总捕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办事。”
杨晋道:“不论你事情是否办的完,今天掌灯的时分,赶到秦淮河四凤肪去。”
张晃道:“四凤艳名,早传金陵,游客如织,去那里干什么?”
杨晋道:“我招呼他们一声,今天不接客人,我准备邀几家镖局子的当家的,在那里聚聚。”
张晃笑一笑道:“总捕头想的果然周到。”
杨晋目光转到王胜的身上,道:“王兄弟,你去一趟四凤肪,包下来整个的花舫,再拿我的柬,邀请江南,金陵,长江三家镖局的当家人,今夜到四凤舫去。”
王胜道:“他们问起来,我如何回话?”
杨晋道:“你就说请他们聚聚,叫他们务必赏光。”
说罢和张晃联袂而去。
两人走后不久,一个十六七岁,梳着两条辫子的青衣少女,缓步行入了内厅,欠身叫道:“爹爹,两位叔叔饭还未用,就匆匆而去。”
这是神眼杨晋的独生女杨玉燕,杨晋年近半百,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杨姑娘生的是伶俐聪慧,善解人意,承欢膝下,甚得杨晋的欢心。
杨夫人出身大家,幼读诗书,教女儿读了不少的书,也教她做的一手好女红,但杨玉燕除了读书、女红之外,却磨着杨晋学武功,杨夫人本来不赞成一个女孩子家,舞刀弄棒,但杨晋却扭不过女儿的磨工,没有法子,只好答应下来。
那晓得杨玉燕天生意心兰质,悟性过人,杨晋本来想胡乱传她一点武功应付一下,那知杨女学的很快,练的又勤,使杨晋大感惊异,颇有生女如凤之感。
这一来,杨晋不得不全传授了。
五年时间,聪慧的玉燕姑娘,竟然学得了老父一身武功,除了内力火候上差一些之外,灵巧尤过乃父,轻功更是成就不凡。
神鹰杨晋善用金钱镖,也被杨玉燕嚷着学了去。
但杨玉燕却感金钱镖体积太大,不适合女孩子家使用,就别出心裁的把金钱镖,改成了一种蜂翼镖。
那是一片银子合铜,打成的暗器,其薄如纸,形似蜂翼,三面锋刃,发出时,不带一点声息,不过这等蜂翼镖,份量太轻,即不易取准,又不易打远。
但杨玉燕很喜爱自己创造的暗器,竟然痛下苦功,每天夜里起来,苦练手法。
足足下了两年苦功,再加本身的功力增强,一手蜂翼镖,已到了四丈外百发百中的境界。
因那蜂翼镖体积微小,杨姑娘忽发奇想,又苦练一手多镖的手法。
又一年时光,杨姑娘在蜂翼镖上又有了极特殊的成就,一手五镖,出神入化,即能分向合击,又可以合出分袭。
年事渐长,懂事日多,杨姑娘发觉了自己的暗器十分歹毒,时时无声,而且体形半圆,薄如蜂翼的利刃又带着强烈的旋转之力,即不容易闪避,又不易封挡,其歹毒凶残,不在江湖上人人深痛恶绝的五毒梅花针之下。
说起来,杨姑娘的镖比起梅花针,确实更难应付。
大约是杨玉燕也知道自己这杰作太恶毒,所以一直就未敢让杨晋知道。
神眼杨晋,望着亭亭玉立,已成大人样女儿,心中忽生感慨,不禁轻声一叹道:
“爹吃的是公事饭,官身不自由,你两位叔叔,为了要查案,等不及吃饭了。”
杨玉燕微微一笑,道:“爹,这一定是很重大的案子。”
杨晋点点头,道:“很重大……”
杨玉燕接道:“可否说出来给女儿听听,也许我能帮爹爹出个主意。”
杨晋听得一怔,这是玉燕第一次问他公事上的事情。
他虽很疼爱这颗掌上明珠,但却从来未和她谈过公门中事,玉燕也从未问过,不禁一皱眉头,道:“女孩子,不许问公事,回房去吧!爹也要办事去了。”
哪知道玉燕受训斥后,并未离去,却微微一笑,行到杨晋的身侧,说道:“爹,我上无兄姊,下无弟妹,你只有我一个女儿,爹有事,我这做女儿的,怎能不问呢?”
话说的很婉转,也流露了一片孝心。
杨晋一皱眉头,道:“女儿之身,就算学得一身武功,也只能用来强身保命,难道要你帮爹办案不成。”
杨玉燕道:“爹爹如有女儿能帮忙的地方,也应该替你老人家分担一些……”
不待玉燕姑娘话完,杨晋就一挥手,道:“去,去,女孩子家,不许问大人的事。”
伸手拿起了案上的方中戴好,举步向外行去。
杨玉燕望望杨晋的背,轻轻叹一口气。
杨夫人已习惯了丈夫数十年捕头生活,察颜观色,和王、张两位副总捕匆匆而去的行色,已知道丈夫遇上大案子,虽然看见了杨晋匆匆而去,却未多问一言。
杨玉燕道,“娘,女儿记忆之中,很少看到爹这等形色。”
杨夫人道:“是啊,这几年来,应天府在你爹管理之下,很少有重大案件,我也好几年没见他这副愁容了。”
杨夫人摇摇头,道:“燕儿,我一向不问你爹这些事,你个女孩子,更是不能多问了。”
杨玉燕笑一笑,未再开口。且说杨晋离开了宅院,带三分酒意,直向南大街江家绸缎庄。
这是一座很大的商号,七八个店伙计在台面上照顾。
杨晋一脚踏进门,坐在后柜上的账房先生,立时脸色一变,起身迎了上来,低声道:
“杨爷,客房里坐。”
账房先生年约四十七八,瘦长的身材,留着把山羊胡子。
一个年轻的学徒,奉上了两杯昏茗后,悄然而退。
账房先生装了一袋水烟递过去,道:“杨爷,抽袋烟。”
杨晋挥挥手,道:“欠学。”
帐房先生吹起纸媒子,呼噜噜,吸了一大口,才低声说道:“杨爷,你老今个清闲啊!”
杨晋笑一笑,道:“二先生,我想见见当家的。”
账房先生放下水烟袋,抓抓头皮,道,“杨爷,这个,你是知道的,当家的已经闭门谢客,五年没有见过外人了,就是兄弟,也只有年三十才能见他一面,平常日子里,谁也下去打扰他……”
杨晋笑一笑接道:“这个我知道,二先生,咱们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你二先生无论如何要帮帮这个忙,想法子,给我通报一声敢情这位管帐的二先生,也是姓杨。
杨二先生道:“杨爷,你容我想想,找个法通知他,今晚上我给你回信,怎么样?”
杨晋脸色一变,道:“一家子啊!(同姓互称),我可是很敬重贵号当家的,我不想动公事,但又非见贵号当家的不可,二先生要是不赏给我这个脸,在下如何向上面交代……”
杨二先生吃了一惊,道:“杨爷,你是说上面追下来的。”
杨晋道:“一家子,我不能解释,总之,事情不小,要是我杨晋能担待,也不敢惊扰到贵当家的,二先生你替我想想看,我交不了差,只有动公事了,那时间,拉破的脸,大家都不好看。”
杨二先生道:“杨爷能不能透露一点内情,当家的可是牵上了什么案子。”
杨晋一拱手,道:“二先生。你包涵,见到当家的,我会说个明白。”
杨二先生站起身子,道:“杨爷既然如此说,兄弟实在作不了主,我这就去通报一声,看看当家的怎么一个吩咐。”
杨晋道:“多多有劳。”
杨二先生面色沉重地举步而去。
杨晋端起茶碗,慢慢的喝着茶,等待着。
等了一顿饭工夫,杨二先生才出来,道:“杨爷,劳你久候。”
杨晋道:“当家的怎么说?”
杨二先生道:“当家吩咐下来,请杨爷内厅叙话,恕他没有远迎。”
杨晋道:“当家的很给杨某人面子,二先生带路吧!”
随在杨二身后,穿过了重重庭院,到了一座跨院的门外。
杨二先生带着杨晋进入上房。
只见一个须发苍然的老者,身穿蓝绸长衫,坐在厅中一张太师椅上。
杨晋急急一抱拳,道:“未学后进杨晋,给当家的见礼。”
苍髯老音笑一笑道:“不敢当,杨爷,恕我未远迎大驾,请坐下吧!”
杨晋一欠身道:“晚生谢座。”
木案上早已罢好了一碗枣子茶,苍髯老者一面举茶奉客,一面挥手对杨二先生说道:
“你去前面招呼。”
杨二先生应了一声,欠身一礼,悄然退去。
苍髯老者喝了一口茶,笑道:“杨爷,这番驾临寒舍,定然有所指教了。”
杨晋笑一笑,道:“老前辈,不敢当,晚辈这次惊扰大驾,主要的是求老前辈指点迷津。”
苍髯老者哈哈笑道:“恕老朽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你身任应天府总捕头,声势喧赫,要老朽指点迷津,岂不是太过谦虚了吗?”
杨晋道:“晚辈是诚心讨教而来!”
苍髯老者微微一怔,道:“老弟,老朽退隐十余年,未离开寒舍一步,近五年来,更是闭门谢客,虽昔年故友相访,亦遭婉拒不见,杨老弟如是想探问江湖中事,只怕老朽无可奉告了。”
杨晋道:“老前辈昔年威名震江南,想不到你老留居的应天府下,竟有人敢做下血案……”
苍髯老者一挥手,接道:“老弟,我已经退出武林,过去的事,早埋黄泉,别拿大帽子扣我。”
杨晋肃然说道:“这件血案,非比寻常。破不了此案,杨某和一般捕快,都难逃拿审杖逼之苦,住在应天府辖下的武林同道,只怕都很难脱此关系。”
苍髯老者道:“什么事,如此严重?”
杨晋道:“胆大妄为的盗匪竟敢奸杀了王爷的宠妃。”
苍髯老者一呆,道:“有这等事?”
杨晋道:“晚辈受令限期破案,但目下仍然是毫无头绪,只好来求老前辈指点指点了。”
苍髯老者沉吟了一阵,道:“按道理,老弟递上一句话,老朽就应该答应,不过,我已退出江湖,不能破例,这一点,还请你杨总捕头多多的替我担待了。”
杨晋微微一笑,道:“大当家,杨晋此番造访,并无心挽请老前辈出山之意……”
苍髯老者道:“那你的意思是……”
杨晋道:“晚辈的意思,希望老前辈能够提供一点线索,只要打听出他是哪一道上的人,追捕人犯的事,自然不敢劳动大驾。”
苍髯老者道:“做为应天府中一位居民,发生这大的事情,老朽本不该袖手,只是老朽已然退出江湖十余年,人未离开过金陵一步,纵有相助之心,却无相助之力。”
杨晋轻轻咳了一声,道:“大当家的,以你的威望,暗中摸摸事情底子,多少总可找出一点线索来,我这里先告辞了,三天后,我再来拜访老前辈听候回音。”
苍髯老者一皱眉,道:“杨总捕,这件事……”
杨晋抱抱拳,打断了苍髯老者的话,道:咱们就这么说定,三天之内,老前辈如不想晚辈打扰,就请遣人送封信到府里去,第三天我接不到信,第四天一早晚辈再来。”
转过身子,大步向前行去。苍髯老者口唇启动但却忍下去未喊出声,望着杨晋的背影发怔。
杨二先生恭候在二门口处,见杨晋行了出来,立时迎上去说道:“总捕头,大当家的说些什么?”
杨晋笑一笑,道:“大当家的说,他愿意帮忙,三天内给我一个回信。”
离开了江家绸缎庄,杨晋直奔向夫子庙。
他当了十几年总捕头,对金陵城中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何处藏龙,何处卧虎,哪里是蛇鼠会集的地方。
这时,夫子庙夜市还早,显得有些凄清。
杨晋放缓了脚步,行到夫子庙左面一块空地上,果然见到一个叫化子,靠在红砖墙上打盹。
轻着脚步走过去,杨晋轻轻咳了一声,道:“朋友,你醒醒。”
叫化子睁开眼睛,瞄了杨晋一眼,道:“阁下是……”
杨晋道:“我是杨晋,借你朋友的口,给我通报一声,我要见贵帮中金陵分舵舵主。”
叫化子无可奈何地笑一笑,道:“就算我是丐帮中人吧,你总捕头,想也早知道了咱们丐帮中的规矩,从不和官门中人来往。”
杨晋道:“出的麻烦太大,所以在下非得见见贵帮的分舵主不可。”
叫化子皱皱眉头:“杨大人,事情不大好办?”
杨晋道:“怎么说?”
叫化子道:“半年前,也许容易一些,但此刻……”
杨晋接道:“有什么碍难之处?”
叫化子道:“的确是的,杨大人,半年前我们分舵主换了人。”
杨晋道:“有什么不同,不都是贵帮中人吗?”
叫化子道:“这位新任分舵主,对你们六扇门中人,有一点成见。”
杨晋哦了一声。
叫化子道:“所以,杨大人如是免了,彼此都省些闲气。”
杨晋豪然一笑,道:“朋友,这是件第一重要的事,我非见分舵主不可,他要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叫化子双眉一耸,接道:“怎么?这是威胁……”
杨晋接道:“你听下去,我说完了你再作决定不迟。”
叫化子看杨晋说的神情严肃,火气顿消,缓缓说道:“什么事?”
杨晋道:“有劳你朋友了,记着,我非要见他才可说清楚。”
叫化子道:“我可以原意转达,但他见不见,我不能预先奉告。”
杨晋一挥手,道:“有劳了。”
叫化子站起身来,举步而去。
但不过片刻工夫,人就转了回来。
杨晋一皱眉头,道:“阁下来的好快。”
叫化子笑一笑,道:“本帮分舵主恭候杨大人。”
杨晋道:“那就有劳带路了。”
叫化子举步而行。
两人边走边谈,不知不觉转入一个小巷之中。
叫化子当先而行,推开了一扇木门进入了一幢矮小的陋室之中。
小小的院落,小小的客房,房里除了一张八仙桌外,只有六张竹椅。
一个四旬上下,身着灰布裤褂,身上打着五个淡蓝补丁的人,端坐在木桌后面。
淡蓝和灰色相差极微,不留心,很难看得出来。
但杨晋心中明白,那五个淡蓝色的补丁,代表着这人的身份,是一位五绽弟子。
带路叫化子一欠身,道:“应天府杨总捕头驾到。”
灰衣叫化站起身子,道:“贵客,贵客,请坐,请坐。”
杨晋一抱拳,道:“杨晋打扰舵主。”
灰衣叫化淡淡一笑,道:“不敢当,杨大人”
杨晋缓缓说道:“应天府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杨某身受急命,不得不先行奉告各位一声。”
灰衣叫化啊了一声,道:“什么事如此严重。”
杨晋道:“对丐帮,在下有着十分敬重之心,因此,杨某甘冒泄漏机密,奉告舵主。”
灰衣叫化脸色凝重,道:“叫化子洗耳恭听。”
杨晋道:“七王爷府中发生了一桩血案,应天府奉到了限期破案的严令,因此,在下不揣冒昧,特来拜访贵舵主”
灰衣人道:“七王爷的府中,遗失了什么贵重之物?”
杨晋道:“杀了人。”
在王府中杀人,实在算得是一件很重大的事,听得灰衣叫化也不禁为之一呆,道:
“杀了什么人?”
杨晋道:“就算是在府中普通的人,案情已够重大何况被杀的人,是王爷的宠妃。”
灰衣叫化听得又是一怔,道:“王爷的宠妃被杀,难道王府中就没有护院武师吗?”
杨晋道:“有当值的一十八名护卫,全押在应天府中。”
灰衣叫化道:“杨总捕头,你当今定然会查出一些内情了。”
杨晋道:“惭愧得很,在下仔细地查了现场,竟然没有找出任何痕迹。”
灰衣叫化沉吟了一声,道:“杨大人找咱们丐帮,不知有何用心了。”
杨晋道:“久闻贵帮忠义相传,替天行道,像这等淫恶之徒,留在人间,有害无益,站在除魔卫道的立场,贵帮也不会饶过他了。”
灰衣叫化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嘛!如是敝帮遇着这等人物,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了。”
杨晋叹息一声,道:“今日杨某来此,特来请求贵帮相助。”
灰衣叫化道:“杨大人希望我等如何帮忙?”
杨晋道:“贵帮耳目之灵,天下各大门派无出其右,杨某斗胆,希望贵帮能够帮我们查那凶徒下落。”
灰衣叫化道:“可以,叫化子立时下令金陵分舵中人,帮你追查凶徒,不过,希望杨大人能够告诉我们较为详细一点的内情,我们也好有所着手。”
杨晋道:“血案发生昨夜三更之后,其他的别无可寻的线索。”
灰衣叫化道:“好吧!我们尽力而为。”
杨晋一抱拳,道:“在下告辞了。”
灰衣叫化道:“杨大人好走,恕我不送。”
杨晋道:“不敢有劳。”
举步向外行去。
走约十几步,灰衣叫化突然叫道:“杨大人请转。”
杨晋转身而回,道:“舵主还有什么见教?”
灰衣叫化道:“叫化子骆天峰。”
杨晋道:“久仰了,骆兄。”
骆天峰道:“骆某人向不和公门中人来往,敝帮也是一向独行其是,这次骆某答允杨兄,只算是受你私人之托,应天府无关。”
杨晋道:“骆兄,在下感激不尽。”
骆天峰道:“有消息,在下就派人送信给杨大人!”
杨晋道:“但愿早得佳音。”
重又转身而去。
杨晋未回家,却转到了应天府中。
五花刀玉胜早已到了府中。
一见杨晋不待相问,立时迎了上去,道:“几家镖局子的总镖头,都在金陵,今夜中准时赴约。”
杨晋道:“他们知晓了什么事吗?”
五花刀道:“不知道,总捕头嘱咐过了,属下再不敢随便说出。”
杨晋道:“那很好……”
轻轻咳了一声,道:“张晃有消息吗?”
王胜道:“有,适才他遣人回报,发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他已经盯了上去。”
杨晋道:“在哪里?”
王胜抓抓头皮,道:“在哪里,我忘记问他了,不过,那传话人说过,盯准了他们的落脚之处,就立刻回来。”
杨晋啊了一声转过话题,道:“你派一个精明的捕快,到四凤舵去,就说今晚上我要请客,要他们准备好酒好菜。”
王胜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杨晋闭起双目,心中却暗作盘算,如若是丐帮中人真肯帮忙,这三五日内,金陵城中江湖人物的动态。定然会有消息传来。
一阵步履之声,惊醒了闭目静思的杨晋。
睁眼看去,只见来人一身天蓝长衫,正是府尹首座文案刘文长。
杨晋笑一笑,道:“文长兄请坐。”
刘文长在杨晋对面一张木椅坐了下来,道:“大人也觉着这是一件无头公案,三个月的限期,实在是紧了一点,但七王爷来头太大,本人实也无法担待下来……”
杨晋接道:“刘爷这个我知道,我会尽力,今个我已经开始行动,布下罗网,希望在三五日内,能找出一点线索。”
刘文长道:“那很好,正公对杨兄器重得很,话语之中,对杨兄十分推爱,因此,准备拼受王爷一顿斥责,准备替杨兄讨取一面金龙令牌……”
杨晋怔了一怔,道:“这个如何使得……”
刘文长道:“这是大人对杨兄支持。”
突然放低了声音,接道“杨兄可否若万一无法破案,考虑一下兄弟李代桃僵之计。”
杨晋道:“文长兄高才,限期之内,如若无法破案,自当向大人请罪,向文长兄领教。”
刘文长站起身子,笑道:“咱们就这么说,杨兄还有什么需要,不便对大人明言,只管告诉兄弟,我代杨兄转告。”
杨晋抱拳,道:“谢谢文长兄,现在兄弟刚刚着手,如有进展,再向文长兄请教。”
刘文长道:“杨兄言重了,我不打扰啦。”
迈着方步,离开捕房。
刘师爷一番慰勉之言,却如千斤重锤,压在了杨晋心上。
落日西沉,余晖幻起来了半天彩霞。
杨晋也刚好调息醒来。
漫步出门,只见五花刀王胜穿着一身劲装,手里提着长刀。
杨晋皱皱眉头,道:“去加一件长衫,换一把短刀,这等架势,被人一瞧就觉情形不对。”
王胜脸一热,立刻取过一件长衫穿上,放下长刀,换了两把手叉子,别在腰里。
杨晋望望天色,道:“张晃还没有回来吗?”
王胜道:“还没有。”
杨晋道:“可有消息传来。”
王胜摇摇头,道:“也没有。”
杨晋哦了一声,举步向前行去。
王胜紧随在杨晋身后。
赶到秦淮河畔,早有四凤肪中的龟奴迎了上来。
那龟奴穿着一件新长衫,迎上来哈着腰,道:“杨爷,请上船。”
杨晋举步登舟,一面问道:“有客人来吗?”
龟奴应道:“江南,金陵两家的总镖头,都已到了,长江镖局子,还没有人来。”
杨晋行入舱中,只见舱中已点起了四盏宫灯,金陵,江南两家镖局的总镖头,果已在座。
杨晋一抱拳,道:“坐,坐。”
那穿着海青长衫的人,轻咳一声,道:“大人见召四凤舵,草民是不敢不来……”
杨晋接道:“言重,言重,曹兄赏脸。”
这时,舱门口处,突然响起了一个朗朗清音,道:“家舅父染恙未愈,难应大人召宴,特命晚辈岳秀来此,滥竿充数,还得大人鉴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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