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奔雷 二
金不换在土木建筑,机关消息方面的确是一个天才,所谓天才也就是思想有异一般人,在一般人的眼中,这种人简直就是狂人。
那座弩箭也的确令人有一种疯狂的感觉,金不换的计划当然也是的。
弩箭在运送的时候大部分都给拆开来,表面看来只是一堆堆木块木条木柱,运送的御用杀手也装扮成土木工人模样,去那儿建造房子的。到了目的地,他们依照图样以及金不换的吩咐将那些木块木条木柱组合起来,却变成了一座奇大的弩箭。
那支箭足有常护花身长的三倍,弩座高而阔,二百多个壮士只是花了半个时辰便已装嵌妥当,在结构方面无疑是非常巧妙。金不换却在一个时辰之后才决定将箭射出去,他的面上虽然有笑容,但谁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紧张,汗珠已经在他的额上冒出来。
弩箭完全是以机簧发射,齿轮转动的声响令人惊心动魄,箭射出去的那刹那,众人的心也几乎全都跳出来。弩箭座落在高岩的平台上,箭在这个位置射出去,出了平台,离地何止百丈,有什么意外掉下去,要不粉身碎骨才怪。
箭去得非常迅速,常护花如骨附蛆,紧贴在箭上,双手紧抓着两个木把手,双脚亦紧夹着两个木套子,要掉下来是很难的了,但被射进空中那刹那,仍然不由得魂动惊心。
那刹那他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然后他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既刺激,又奇妙。
以这种速度飞越长空的人,这当然前所未有,难得他一身内功那么好,这种速度下仍然能够迅速适应,一双眼睛也随即能够张开来,看清楚周围的情形。
日朗天清,那刹那他难免有一种感觉,与天已很接近,然后又发觉,天仍然是那么远。
居高临下,尤其是他这种高度,视野当然非常广阔,那也是一种非常有趣的享受。
他看到了欧阳绝那座庄院的时候,箭速已经缓下来,箭势也开始向下。
随即他看到了那个水池,也已能够肯定箭是落在水池当中。
金不换计算得果然准确,常护花由衷的佩服,一口真气紧接运行,算准了角度、距离,手一松离开那支箭,飞鸟般落下。
欧阳绝的年纪与金不换差不多,但表面看来却要比金不换年轻。
这些年来他养尊处优,再加上种种药物,当然有一定的帮助及效用。
他的财富来自替别人设计机关,藏宝的、防护的、以伤害别人为目的的,诸如此类,价钱越出得高,设计也就越精巧。
这其实都是他多年研究下来的心得,平日无事,他就在思索,进一步加以改良,一个好像他这样的人,虽然没有亲自动手,间接也不知伤害了多少生命,所以仇家也很多,但由于他小心谨慎,庄院的机关设计又多,到现在仍然活得非常好。
也一如金不换所料,在他离开之后,欧阳绝已然将主院中的机关设置转换,或者加以改良,但他正午这种浸在温泉中的习惯,却是一直维持到现在。
温泉的附近,不错并没有什么机关布置,要进入他这座庄院却谈何容易,而一直以来,都没有出过乱子,所以他每一天正午都非常放心的浸在温泉里行气运功。
他也知道这并没有太大的帮助,但只要有少许帮助他还是乐于去做,何况这其实是一种极佳的享受。
今天当然也不会例外,不同的只是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睁眼看去,便看到了一支奇大的箭向水池落下来。
那刹那他不由呆了呆,然后一只中了箭的兔子也似从水池里跃起,向池边奔去,才来到池边,那支箭便“通”的插进水池中,激起了怒涛也似的水花。
欧阳绝一颗心那刹那也几乎给吓得从口里跳出来,一张睑同时变了颜色,他的胆子当然并不大的,否则也不会将庄院弄成这样子。
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这种赤裸在这种环境他虽然已经习惯,甚至已没有赤裸的感觉,现在却非独有,而且一些安全的感觉也没有。
在他那完全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也就因为这种感觉,他非常自然的选择了存放衣服的方向,却才离开水池,常护花已然鬼魅般出现在他眼前。
他惊呼,立即在旁边的石凳座下抽出了一柄剑,那座石凳边上的一截同时飞起来,凌空袭向常护花。
三枚暗器同时从常护花的左手射出,形状有异一般,速度也是,那其实完全是为了增强速度威力而打造成那样子。
欧阳绝的剑已准确出击,一眼瞥见暗器,立即护身,那三枚暗器仍然有一枚打进了他的小腹,一穿而过,他立即有反应,伸手掩住了小腹,血却从他背后的血洞射出来。
这种被伤害的感觉在他来说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遥远。
常护花那边已闪过石凳,随即又进击,他闪避的身法非常怪异,简直就像是为了闪避那座石凳而创设,这其实就是随机应变,只不过他应变的速度奇快,已接近人力的极限,看来才觉得怪异。
那座石凳着地立即爆开,射出了十二枚暗器,每一枚只有三寸长短,刀一样,直没入泥土里。
常护花若是以剑去挡那座石凳,不难就伤在那些暗器下。
他一闪而过,身形凌空未落,又发出了三枚暗器,欧阳绝悲号中急闪,三枚暗器的一枚在剑上,那支剑立时被打碎。爆出了一团火焰,一枚梭子也似的暗器接从断口中射出来,射上了半天。
那绝无疑问也是欧阳绝的佳作,两剑交击,那团火焰足以扰乱常护花的心神视线,从断口射出来的暗器亦足以致命。
常护花的身形这时候已落下,剑势奔雷闪电也似,“霍霍”声响中,也不知向欧阳绝劈出了多少剑,欧阳绝的右臂终于在剑光中断下来,仍握着那柄断剑,飞堕进水池里。
他的身子亦倒栽下去,池水迅速被染红,常护花一只猫也似紧接窜进去,剑急刺向欧阳绝的咽喉。
“慢着——”欧阳绝狂叫。
常护花的剑在他的咽喉前半寸停下,欧阳绝随即怪叫:“我不是欧阳绝——”
常护花道:“我见过你的画像,也有若干你的资料。”
欧阳绝用力摇头:“我只是欧阳绝的替身。”
常护花道:“无论你是否替身,都难逃一死。但是在别的人出现之前,我仍然可以给机会让你解释。”
事实常护花也感到奇怪,那支巨箭的飞越庄院上空,应该可以引起庄院里面的人注意,可是到他将欧阳绝迫进水池,仍然不见有其他人出现。
这座庄院以他们得到的资料,住有接近二百人,大部分都是欧阳绝一手训练出来的匠人,也都有一身武功,兼任护院的工作。
以这座庄院的机关消息设置,再配合那些匠人的武功,可以说非常安全。
欧阳绝喜欢住在安全的地方,越安全越好,所以除了土木方面的学问,还训练那些人的武功,以及如何运用一些小巧的机簧暗器。
那都是他亲自设计,部分已高价卖到江湖上,虽然小巧,杀伤力也很大。
这样的一座庄院,当然令人有一种很安全的感觉,但好像欧阳绝这种人,这只怕还不够,应该一有什么不妥,立即就能够召来数十个近侍。
现在却是一个也不见,唯一的解释,应该就是眼前这个欧阳绝大有问题。
这个欧阳绝立即解释道:“我本姓吴,只是一个与他相似的人,十年前被他送来这里,在他的改造下,变成一个与他很相似的人,他要我做的,只是他离开庄院的时候,以他的身份做平日要做的事情,好让别人以为他仍然在庄院之内。”
常护花淡应一声:“是么?”
欧阳绝叫起来:“这是事实,这个时候我怎还会说谎?”
常护花接问;“他也教你武功以及如何使用这里的机关设置。”
“并不多,他只是要我表面看来更像他,以便他能够自由做他喜欢做的事。”
“你说得很不错,若是你能够证明你说的全部是事实,就更好了。”
欧阳绝苦笑:“我如何证明?”
常护花道:“这你要想办法了,想不到是你的不幸。”
欧阳绝又嚷起来:“你不能够这样的,杀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常护花笑道:“你是他的替身,怎能说完全没有关系?”
欧阳绝一怔,道:“可是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没有做过任何的坏事。”
常护花道:“现在当然是没有的。”
欧阳绝又道:“可是我现在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还断了一条右臂。”
常护花一直留意着周围的情形,这时候他已经听到了一阵玉哨声,可是周围仍然不见有其他人出现,玉哨声是御用杀手所用,那样吹是表示他们已经攻进来,准备与常护花会合,他们配合得的确很好,只是未免来得快一点,也是说,他们应该是在毫无阻挠的情况下冲进来。
整座庄院难道竟然已真空,所有欧阳绝的人都已撤走。
常护花不能不相信,紧盯着眼前的欧阳绝,摇头道:“你是个傻瓜。”剑突然刺出。
欧阳绝惊呼,常护花却只是以剑封住了他右臂以及小腹附近的穴道,阻止血再往外流。
欧阳绝惊呼着嚷道:“不要杀我,我只是一个替身。”
常护花长剑的剑尖轻抵在他的咽喉上,但他半截身子已然麻木,嗓子却没有影响,又嚷起来:“他骗我,这个地方一些也不安全。”
常护花道:“只是我们进来的方式在你那个主子意料之外。”
“求你不要杀我——”又是这句。
常护花道:“暂时我们是不会杀你的,主要以后当然要看你是否愿意合作。”
“我一定合作!”
“是了。”常护花接同道:“你叫什么?”
“吴智,湘西人,家里……”
常护花挥手截住:“够了,其他的话以后再说。”
数十个御用杀手也就在这个时候四面八方涌进来,吴智看着,眼珠子也几乎瞪了出来。
四个杀手的头目迅速奔到常护花身旁,那片刻间已然交换了意见,为首的一个随即对常护花说道:“庄院到处都没人。”
常护花一面收剑一面点头,说道:“这个人也不是真正的欧阳绝,我们的行动,早已在对方意料之中。”
“那我们……”
常护花毫不犹疑的道:“吩咐在所有的地方撒下火种,彻底烧毁这个地方。”
一支烟花火炮随即在那个杀手的手中射出来,在空中爆开,那些跟着涌进来的杀手立即又四面散开。
常护花接道:“这个人带回去,小心照料,保护,他应该是最接近欧阳绝的一个,对欧阳绝以及这个庄院的人应该有相当的认识。”
两个杀手随即将吴智从水池架起来。
常护花一顿又道:“还有就是搜集这附近的人的意见,以拼图形式拼取他们的相貌,再着附近县镇的线眼在意。”
话说完,周围八个杀手又退了下去.
常护花终于一笑,道:“这一次我们唯一的收获应该就是肯定了白马寺的事情的确是欧阳绝暗中策划,这个人与司马纵横仍然保持相当的联系,极有可能在策划另一个大阴谋。”
一个杀手道:“我们现在只有尽量搜索,搜查他们的下落。”
常护花道:“无论他们在进行什么计划,事情总该有预兆迹象的,但望我们能够发觉得早,及时阻止。”
“但望如此。”那些杀手都是这种心态。
常护花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往外走去,看着他,那些杀手都露出敬羡的神色。
不全因为他的胆量身手,冒险飞越长空,还因为他处事的镇定冷静,以及那份为正义不惜抛却一切的豪情侠气。
在江湖上他是年青一辈最负盛名的剑客,而他的万花山庄富甲一方,年青有为,他却是毫不犹疑的加入龙飞的麾下,做一个御用杀手。
也许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傻瓜,但天下间若是多一些他这样的傻瓜,又何愁得不到太平?
火终于起了,因为撤上了火种一发不可收拾,整座庄院片刻间变成一片火海。
看到那一片火海,欧阳绝体内的血液亦仿佛燃烧起来,连他自己也很奇怪,居然能够忍受得住那股冲动,没有冲出去眼龙飞的人拼命。
那座庄院前后花了他多少心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也当然没有人比他更关心。他现在正在庄院对面绝壁的一个岩洞内,那个岩洞乃是一个天然岩洞,非常隐蔽,而更难得的是直通进水里,也因此他特别在庄院筑了一条秘道,经由水底,连接这边岩洞,而在水底秘道之上加上石块,只看表面,绝难发现秘道的存在。
这条秘道他是准备必要时逃生之用,已经筑好了十多年,他虽然不致于忘掉,却并不以为会用得着。
以他那座庄院的设计,一般人要攻进来,闯进来,是绝没有可能的事情,而一直以来,他生意都做得很小心,只是买卖特别打造的兵器暗器以及机关消息,土木设计的图样,尽量抑制内心那一股冲动,不让自己涉足插手其中,也不要知道得很清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绝无疑问是一个聪明人,但还是不免上了司马纵横的当。
司马纵横重金买下了那套击杀长风僧的机关设计图样,还借用了欧阳绝的二十多个高手匠人,欧阳绝却是不知道,司马纵横座下应该没有他这种天才,但精细的高手匠人却还是不少。
一直到长风僧在白马寺被杀,司马纵横才亲自将那十多个高手匠人送回来,告诉欧阳绝是怎么一回事,并告诉欧阳绝这件事已做到欧阳绝是他的属下,全力策划负责刺杀长风僧的行动。
欧阳绝当然大吃一惊,可是他仍然不相信司马纵横说的龙飞一定有办法轻易的将他杀掉。
那座庄院给他的安全感并不是一朝一夕。
对于金不换在龙飞座下工作他也一样不以为意,他绝对承认金不换也是一个高手匠人,却绝不以为金不换有这个本领,不为所觉的派人潜进庄院来杀他。
司马纵横跟他睹十万两银子。
他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放心,一听司马纵横出手这么大,以十万两银子作赌注,不由得他重新考虑了。
司马纵横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知道倒还罢了,既然已经知道,当然不会以为这个人会开这种玩笑的。
在再三考虑之后,他终于下令随时准备撤退,也动用了那个他已经准备了多时的替身。
他仍然怀疑,可是他还是先溜到这边秘洞来,静观其变。
那支巨箭的出现大出他意料之外,在巨箭射进庄院之后那些御用杀手的行动亦使他瞠目结舌,他完全明白那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才会配合得那么好,而动作才又会那么敏捷。
最令他魂动惊心的还是从巨箭上跃下的那个人,他不由心寒起来,但看见庄院着火燃烧,怒火还是不由冒起来。
“他们竟然敢烧我的庄院。”他不由说出这句话,两手握拳,好像要击出去。
“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司马纵横就坐在欧阳
绝身旁,仍坐在那张椅子上,一面似笑非笑,若有所得的表情.
欧阳绝应声回头,瞪着司马纵横,欲言又止。
司马纵横悠然接说道:“烧庄院只是一件小事。”
“小事?”欧阳绝的眼珠子也仿佛要瞪出来。
司马纵横道:“最低限度除了你那个替身,其他人仍然安全。”
欧阳绝咬着牙:“你知道我那幢庄院花我多少心血,多少银子?”
“银子身外物,只要人还在,毁了的庄院可以重建,人死却是绝不会复生。”
欧阳绝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司马纵横接道:“再说,以你这种才华,若是老死在这座庄院,不是太可惜?”
“我已经够老的了。”欧阳绝冷笑。
司马纵横摇头:“果真是这样,我也不敢来惊动你老人家。”
欧阳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别人说你不择手段,现在我相信了。”
司马纵横道:“你早该相信的,无论什么事,一个人两个人说的未必是事实,但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说,你便要认真考虑。”
欧阳绝道:“由开始便是一个陷阱,你一定要我上当,最后去为你卖命。”
“好像你这种人才,我若是也放过,要不是白痴,那便是胸无大志。”
欧阳绝冷笑:“你认为用这种手法很有趣?”
“而且一定很有效。”
“你其实不一定要杀长风僧。”
“但必须是长风僧这一级,这才能够刺激龙飞,立即采取了报复的行动。”司马纵横接打了一个哈哈:“我也替他拟好了几个计划,如何毁掉那座庄院,却没有一个管用。”
欧阳绝道:“我也不以为他能够攻进去。”一顿一叹:“这却是我错了,以他势力,要将庄院夷为平地,也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当然了,只要他开口,随时能够调动千军万马步兵。”司马纵横又打了一个哈哈:“他却用一群御用杀手,那原则上并没有分别,只是更显得他的决心。”
欧阳绝道:“你也知道他会用那样的一支巨箭,先将人射进来杀我?”
司马纵横摇头:“若是知道,我现在也不会替你捏一把冷汗。”
欧阳绝道:“你却是肯定他一定能够杀我,甚至要跟我赌上十万两银子。”
司马纵横道:“那是我知道他座下有一个高手匠人——金不换!”
“金不换算是什么……”欧阳绝话说到一半,突然住口。
司马纵横道:“据说他曾经在这里作客。”
“是我请他到来的。”
“因为你根本不将他放在眼内,存心要向他炫耀你的成就。”
“这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事后我也已另外作过安排。”
“他当然知道要经过庄院而不惊动你,是绝没有可能的事情,所以造了那样的一支巨箭。”
欧阳绝冷笑:“也亏他想得起来。”他口里尽管说,心中其实已很佩服。
司马纵横道:“好像他那种人,十年思虑下来总该有一个破解的办法的。”
“你没有对我提及龙飞座下有一个这样的人。”
“我以为你们之间就是没有来往,也应该知道对方的下落的。”司马纵横还是若无其事的。
欧阳绝怔怔的看着司马纵横,一会才道:“你其实可以提醒我小心金不换,可是你没有。”
司马纵横道:“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白马寺事后你这座庄院是毁定了。”
欧阳绝道:“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没有了庄院,你大概不会再有其他的藉口来推辞我一番诚意的邀请。”
欧阳绝摇头:“怎会有你这种人?”
司马纵横道:“翻开历史,你就会发觉好像我这种人,其实多得很。”
欧阳绝冷笑:“也许我根本不懂得历史。”
“果真如此,你也不会自称是赛卧龙。”司马纵横摇头摆脑的:“卧龙凤雏,得一而可以定天下,何况是赛卧龙。”
欧阳绝一阵啼笑皆非的感觉,司马纵横接道:“当年刘玄德三颐草庐,一片诚意,邀得诸葛卧龙相助,乃有三分天下的局面。”
欧阳绝闷哼道:“你若是有刘玄德三顾草庐那份诚意便好了。”
司马纵横道:“欧阳先生已忘了我也已三顾,而且将火烧草庐这一着延迟到现在。”
欧阳绝又是怔住,司马纵横接道:“当年刘玄德等在草庐外,三弟张飞耐不住性子,要往草庐后烧一把火,将诸葛孔明赶出来。”
欧阳绝道:“到底没有烧。”
司马纵横道:“我身兼刘备张飞两重身份,难免有些兼顾不到。”
欧阳绝突然长叹一声:“我是说不过你的了,事情到这个地步,说什么也是废话。”
司马纵横抚掌道:“然则欧阳先生是答应出山助我一臂之力的了。
“我若是不答应,只怕死无葬身之地,甚至不用离开这个岩洞的了。”
司马纵横打了一个“哈哈”,道:“我怎会是一个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欧阳绝摇头:“这个时候,大家还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
司马纵横道:“欧阳先生有什么条件,无妨提出来,在可能范围……”
“还我一幢这样的庄院当然是要的了。”欧阳绝突然又摇头,叹了一口气:“除非你真的能够取得天下,否则要你答应什么,都是废话。”
司马纵横道:“你应该有信心的。”
欧阳绝道:“我只知道龙飞现在占尽优势,你却是连两条脚也断了。”
司马纵横笑了笑,笑得很好看。他有一种怪癖,开心的时候固然笑得很好看,不快乐的时候也一样,他笑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欧阳绝道:“这若是你的心里话就好了,你现在能够用的人大概已不会多,无论要采取什么行动,事先还是要考虑清楚的好。”
司马纵横笑着点点头:“我会的。”
欧阳绝目光回到燃烧着的庄院,若有所思:“巨箭固然是意外,敢随箭射进去的杀手也一样令人意外的。”
“那个人的胆固然要大,内功也要好,武功更不在话下了。”司马纵横又笑笑:“连我也不能不佩服。”
欧阳绝忽然问:“你知道是哪一个?”
司马纵横道:“万花山庄的庄主常护花。”
欧阳绝一怔,道:“就是那个被称为年青一辈最有前途,最负盛名的剑客。”
司马纵横点点头道:“那并非过誉,这个年青人的确有几下子。”
欧阳绝道:“看来你非独跟他交过手,而且还吃过他不小的亏。”
司马纵横只是道:“我很想杀掉这个人,可是到现在仍然杀不掉。”
欧阳绝道:“是不是这个人的运气也很不错。”
司马纵横道:“可以这样说。”
欧阳绝道:“也是说,好像一个我这样倒霉的人暂时还是不适宜找他算账。”
“你们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欧阳绝看看他摇摇头:“看来跟着你总要担惊受怕,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司马纵横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杀你那个替身?”
“吴智那个小子胆小畏事,方才当然已将他是替身的事说出来。”欧阳绝冷笑:“这个若是管用,也不会甘愿做我的替身。”
“你要他刻意模仿你的一切举止,大概没有什么比他更了解更熟悉你的了。”
“他们不杀他就是要从他的口中知道有关我的一切?”
“我看他一定会非常合作。”
欧阳绝没有作声,司马纵横接道:“你大概也知道有所谓名人谱。”
“名人谱上当然有我的资料,再加上金不换以及我那个替身吴智的提供,是必更详尽,除非我不露面,否则一定会给他们的眼线发现。”
“所以我以为,你还是暂时留在我身旁,与我合作干一番大事。”
欧阳绝只是问:“我是否还有拒绝的余地?”
“以我看就没有了。”
“那还说什么。”欧阳绝突然大笑起来:“幸好我的年纪也已经差不多,什么享受也大都享受过了。”
司马纵横摇摇头道:“你应该有信心的。”
欧阳绝道:“在你全盛的时期,尚且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现在,又还有多大作为?”
司马纵横笑了笑,欧阳绝接道:“若是我没有看错,你现在要做的只是一种报复的行动,正如杀白马寺长风僧,根本谈不上什么大志壮举。”
司马纵横大笑了起来,这也是他的一个习惯,当他的心事被人看破,就会以大笑来掩饰。
只是他不惜这样要欧阳绝加盟,当然已经心中有数,跟着要进行的报复,也当然不是暗杀龙飞的义子正如长风僧之类这么简单。
龙飞当然是一个聪明人,长风僧的被杀无疑令他非常悲愤,但到他决定对欧阳绝采取行动的时候,已完全冷静下来。
“我所以一定要袭击欧阳绝的庄院目的只是要证明一件事。”在听过常护花金不换的报告后,龙飞说出了他的目的:“司马纵横与欧阳绝是否已走在一起。”
金不换应道:“现在,可以肯定的了,欧阳绝若非与司马纵横在一起是根本不会放弃他那座庄院,那是他一生的心血所在。”
龙飞道:“他决定与司马纵横合作却是在你们进攻那座庄院之后。”
金不换似有怀疑,常护花却点头道:“之前,司马纵横告诉他我们会对他采取报复的行动,他一定仍然有怀疑,所以会在撤退同时,留下一个替身吴智来证明司马纵横的说话。司马纵横也是必同时告诉他,我们定必能够突破庄院所有的机关消息,直杀进水池刺杀他。”
龙飞道:“他们若是已经合作,司马纵横一定不会让他牺牲任何人。”
常护花说道:“那个吴智虽然是胆小,武功又不好,但可以假乱真,已经有很大的利用价值,那样牺牲,未免有些大才小用。”
金不换插口道:“这说来实在有道理,欧阳绝胆小畏事,所以才会有那座庄院,建筑得固若金汤,以他这种性格的人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更不会冒险犯难,跟司马纵横那种人合作的。”
龙飞道:“白马寺的事他只怕也全不知道。”
金不换笑道:“好像他这种胆小鬼,若知道要杀的是什么人吓都吓坏了。”
龙飞道:“司马纵横当然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白马寺杀长风僧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中的陷阱,真正的目的只怕是在要他负上协助暗杀长风的罪名。”
金不换沉吟道:“我们这一次这样对付他,是不是反而帮了司马纵横的一个大忙?”
龙飞道:“可以这样说,但我们就是不动身,司马纵横也会借我们的名义动手。”
“叫天地会的人假扮我们的人袭击庄院?”金不换怔了怔才问。
龙飞点头道:“这当然会在看清楚我们的动态之后,我们真的不动了,他才动欧阳绝的庄院,而再有这段时间的准备,他的计划是更加完美。”
金不换道:“白马寺之后的计划?”
龙飞点头,叹了一口气:“我们真正要小心的,还是他这个计划。”
金不换不由问道:“那又是什么的计划?”
“知道就好了,现在我们一些迹象也看不出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计划必然与欧阳绝的才智有关。”
金不换摇头:“这个人擅长土木建筑,机关消息,这小子学问用途却极广。”
龙飞叹息着接道:“白马寺杀长风,利用到少林高僧,目的只是要借机毁去欧阳绝的庄院,迫使欧阳绝合作,他跟着要进行的计划将会是怎样令人惊心动魄。”
金不换道:“欧阳绝没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魄力。”
“有司马纵横相助,这个人我看会脱胎换骨,有一番作为。”龙飞的语声异常低沉。
金不换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司马纵横若是没有这份信心,也不会花这么多心血,诱欧阳绝上当,然后迫他就范。”
常护花沉吟着道:“也是说,欧阳绝应该是整个行动最重要的一环。”
龙飞道:“以我们一直以来与司马纵横交手得到的经验,这个人就是喜欢独断独行。”
常护花接道:“若是他手下做不到的,他会亲自动手,可以说是一个急性子。白马寺一事看似是经过长时间策划,那解释是他养伤期间,要急也急不来,亦无不可。”
龙飞道:“我们的行动,无疑在他的意料之内,但看他杀少林僧人了因,可见他的急性子还是没有改,这说是干净利落,当然亦无不可。”
金不换道:“可是他的计划也非常周详……”
“这是这个人的优点,说他是一个奇才并不过分,也所以他的下一步计划也必定非独已拟好,而且那一份完整性也必定有甚于白马寺一事。”龙飞微喟:“换句话说,我们除非能够及时洞悉一切,加以阻止,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常护花他们却都明白,香芸在旁边一直都没有做声,这时候才插口道:“既然他是急性子,当然不会等到欧阳绝降服才准备下一个计划,而在那一个计划之中,欧阳绝要做的当然也已经拟好,土木建筑,机关消息都需要时间,以司马纵横的性子若是一定要利用到欧阳绝这方面的学识,应该是现有已成,不会是再要他设计建造什么。”
龙飞拈须微笑:“我就是这意思。”
香芸接道:“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应该就是搜集欧阳绝此前所设计建筑好的一切,也许就能够从其中发现司马纵横下一步行动目标所在。”
龙飞点头,把手一挥,一个义子疾奔了出去,太平安乐王府之内有一套名人谱,在确定白马寺一事之后龙飞亦已着人搜集有关欧阳绝的一切资料。
若换是别人,这将会是一件很艰辛的事情,但龙飞现在能够用的已是天下所有的人力物力,刻意要做一件事,成功的希望当然远比任何一个帮会门派什么要大很多。
就在此际,神眼杨晋快步奔了进来,施礼后忙道:“问过了吴智,这个人只是欧阳绝的替身,与欧阳绝并没有其他关系,已能够肯定。”
龙飞道:“对于欧阳绝,他当然知道不少,是不是跟我们很合作——?”
杨晋道:“没有比他更合作的了,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一切弱点,他所以替欧阳绝卖命,只是因为欧阳绝重金找到去,环境好,享受也很不错,而欧阳绝所以找他也只是因为他的相貌与自己相似,绝对是一个理想替身,准备必要时拿来诱开敌人的注意,消灾解难。”
龙飞道:“欧阳绝这一注未免押得重了一些,好像这种替身他应该更珍惜,留待真的有必要才用。”
杨晋点头道:“这样容易落在我们手中的确是一种浪费。”
龙飞道:“幸好护花下手的时候留有分寸。”
常护花接道:“那是他武功既弱又怕死,反应完全在我的意外,剑才没有正中要害,却也并不好受。”
龙飞道:“幸好这样,死人对我们来说还没有活人的有用。”
常护花接问杨晋:“他的伤势有没有恶化?”
杨晋道:“大致上没有问题。”
龙飞接道:“那试试能否将他的断手接起来,或者给他准备一只假手,这个人对我们应该还有用处。”
杨晋随即将手中一个卷宗放下:“问的答的全都记录在这个卷宗上。”
龙飞点头,杨晋旋即退下,目送他离开,龙飞长叹了
一口气,靠坐下来。
香芸插口道:“义父担心司马纵横利用欧阳绝,不知道又会闯出什么大祸来?”
龙飞道:“等待的一方,通常都是比较难受的。”
香芸接道:“相信他也不会要我们等上多久。”
“希望就是这样了。”龙飞笑了笑:“司马纵横这个人看情形已经变成了急性子,所作所为是以毁灭为目的,这若非只是做给我们看,应该不太难应付。”
香芸沉吟道:“看情形是的,他要欧阳绝合作,有很多办法,只是急性子也有急性子的好处,迅雷不及掩耳,在开始的时候,我们难免又有……”
龙飞截道:“伤亡是难免的了,事发之前我们唯有通知各人加倍小心,司马纵横一天不除,我们一天难以安寝。”
香芸道:“欧阳绝以及他的手下,我们已经根据吴智还有附近居民的描述拼绘图形,合共五十七张。”
“很好。”龙飞接吩咐:“每一张复绘十张备用,他就是知道我们有此一着,总不能将之全都杀掉。”
他们能够做的也只是这些了,也只有他们才能够做到这些。
司马纵横下一步的计划又是什么?
消息方面司马纵横也非常灵通,当他将那些消息完全送到欧阳绝面前,又吓了欧阳绝一跳。
等欧阳绝完全看过了,司马纵横才道:“龙飞现在仍然不知道我们葫芦中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能够做的,也就是将你找出来。”
欧阳绝苦笑:“他做的工夫已经足够的了。”
司马纵横只是问:“你那些手下一直都留在庄院内的有多少人?”
欧阳绝摇头道:“什么事我都清楚,就是这件事我不清楚。”
司马纵横点头道:“当然了,你总不能够将他们困在庄院中一些自由也没有。”
欧阳绝道:“甘愿困死在庄院中的也一定不会是太有用的人。”
司马纵横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当中不少与附近的居民有来往,有些甚至娶了他们的女儿。”
“这本来并不是一件坏事,现在却是了。”欧阳绝道:“就是他们的岳父岳母要掩饰,邻家也会说出来。”
“龙飞那儿有一群拼图能手,绝不难根据描述将你那些手下的相貌拼出来。”司马纵横笑了笑:“事实他们已经拼好了数十份张贴在各处。”
欧阳绝打了一个寒噤,他已经知道司马纵横的习惯,也知道他那种笑容绝不是友善的表现。
司马纵横道:“你知道我现在要清楚的是什么回事了。”
欧阳绝道:“那些人对我——”一顿摇头,转口道:“对这件事是否是那么重要?”
司马纵横道;“你说呢?”
欧阳绝微喟道:“在目前来说应该是的,我只是一个设计者,没有他们那种精巧的技术,绝难依设计将工作完成。”
司马纵横说道:“时间方面可以斟酌的。”
欧阳绝道:“你大概听漏了‘精巧’两个字,他们的工作能力绝对在一般的匠人之上。”
司马纵横道:“训练过另一批,需要多久?”
欧阳绝苦笑道:“很难说,要找一批他们那种资质的人已经不容易。”
司马纵横道:“那是说绝不能缺少他们了。”
欧阳绝道:“难道你想将他们杀光?”
司马纵横竟然承认:“我是有这个念头,但是既然他们那么重要,当然要打消这念头,重新再考虑。”
欧阳绝道:“看来事了之后。我只怕也性命难保。”
司马纵横摇头道:“很多人跟着我,相貌身份都已没有秘密可言,到现在仍然活得很好,享受不尽,你应该知道的。”
欧阳绝道:“那虽然不太多,但那是事实倒不错。”
司马纵横道:“这就是人才与庸才的分别,我无意将人分等级,可是在这个时候却是不能不如此做,既然那些匠人如此重要,我可以答应你绝不会伤害他们。”
欧阳绝淡然一笑;“事了之后我会给你一份名单让
你清楚那一个可用,他们之中我其实也已分了等级,待遇亦有异。”
司马纵横说道:“目前你都是一视同仁。”
欧阳绝道:“要找人补充这个时候并不容易,而且一路合作开来,彼此之间已有默契。”
“我明白,不管怎样,在无论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之前,我都会先问过你,取得你同意。”
欧阳绝有点受宠若惊似的,考虑了一会才道:“这许多人被画绘图形,路上一定有麻烦。”
司马纵潢道:“只要你认为有用,我就有办法将他们平安送到。”
欧阳绝道:“易容?”
司马纵横颔首:“我座下有几个易容高手,药物方面是足够的,时间大概亦没有问题,你可以放心。”
欧阳绝道:“也不用太着意费心,对于这些小罗喽,龙飞的人未必会留神。”
“你还未与龙飞的人正面接触,难怪你不知道他们那份小心谨慎简直已到了可怕的地步。”
欧阳绝一怔:“那对于我们这种人当然就更是费尽心思的了。”
司马纵横笑了笑:“幸好天下之大,还不是他们所能够完全封锁得到的。”
欧阳绝亦笑笑:“这之前你并没有跟我说这些,若是你说了,我一定会考虑清楚才将那一个机关笼子卖给你。”
司马纵横说道:“因为当时你并不是我的人,而不幸我正要设计将你变成我的人。”
欧阳绝说道:“你现在倒是坦白得可爱。”
司马纵横道:“应该坦白的时候我是会坦白的,总之你放心,跟着我总会有你的好处,将来更享不尽荣华富贵。”
欧阳绝淡然道:“这些话还是不要说了,在你未设计毁掉我的庄院之前我日子已经过得够舒服的了。”
司马纵横笑了起来。
欧阳绝接道:“我现在就像个疯子,在追寻前所未有的刺激。”
“你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刺激的人。”
“可是我很怕死的,所以才会将自己困在那样的一座庄院中,也所以一直以来得到的刺激都有限,不够直接,现在庄院没有了,性命又在你手上,才什么也都豁出来,尽量去追寻刺激。”
“也不枉你一身本领。”
“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欧阳绝笑接:“也所以你根本不用多作废话。”
司马纵横目不转睛的盯着欧阳绝,仿佛要看到欧阳绝的心深处,欧阳绝也没有避开司马纵横的目光,笑接道:“我还要说的只是一句话。”
“洗耳恭听。”
“多谢你烧掉我的庄院。”欧阳绝的眼瞳仿佛有火焰燃烧起来,不是愤怒的火焰,是疯狂。
司马纵横看在眼内,终于完全放心。
他喜欢这种人,也许就因为他与疯子并没有多大分别。
否则他也不会设立天地会,疯狂到意图倾覆天下。
这个疯子现在要进行的到底又是一个怎样疯狂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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