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恰耶夫一贯是以思维的形象化和思维规模的庞大而与众不同。经常是这样:当他在想某个事件的时候,他就在心里进行想像不到的对比。尽管这看起来很奇怪,但这却帮助他找到惟一正确的出路。
就像现在吧,当马克西姆在分析自己目前的状况时,不知为什么,他顺便也许是不经意地想到:所有这一切好像某个低档的录像带,你一按键子,带子就快进;再按另一个,画面就不动了;再按第三个,你就可以从后往前来看事件……
确实,对比是奇怪的,但却极为准确。
当喜欢在家里看录像片的人注视电视屏幕时,就用通常这种速度观看剧情:主人公的活动、交谈确实像在现实生活中一样。
弗里季。克留盖尔正在系统地探索当前例行的死亡,在德国淫秽影片中妓女的大腿和在中央市场剁肉工斧头的均匀动作一起运动,优秀的骑马牧人乔治,用只有他才有的温切斯特式连珠枪和柯尔特式手枪特有的那种速度击毙了那个叫做比尔的坏郡长,而伟大的执法队员布留斯。李打死了许多许多法律上的敌人,不过他用的只是训练有素的、但却是活生生的人的那种速度去做的。
正常的电影摄影的速度是每秒二十四张胶片。
如果电视片的爱好者按倒带键的话,那么主人公的手势和动作就要变快。
这部非常流行的电视恐怖片主人公将以流星的速度去表演当前例行的死亡,淫秽影片中女主人公大腿的振动将很像在粉碎柏油路时电搞工作的那种飞快的速度;打死罪恶的比尔郡长的正面人物,执法人员的柯尔特式手枪或者是温切斯特式连珠枪将变成快速射击的机关枪,而影片主人公将消灭坏蛋,就像炎热的八月农忙季节“尼瓦”康拜因的车轴那样飞转。
那么,如果喜欢在家看电视片的人想加快影片播放速度,那么在电视屏幕上只能闪出一条彩带,而不能分清谁是英雄,谁是受害者,谁对谁错。
马克西姆从劳改营回来后的生活也是这样在快速中闪过。
几十个事件,几百个事实,以极其神秘的方式交织在一起。
无一例外,所有主人公行为古怪,动机固定。自己来分析这一切是不可能的。大概只有检察官一个人既明白错综复杂的事物,又明白动机。但是柳特却不能相信检察官:因为这个可怕的人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令人厌恶。
然而,涅恰耶夫却同意见面,他不能不同意,因为这个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况且,他最后的那句“我实际上决不是您所认为的那种人”听起来特别的神秘莫测,并且寓意很深。
也许,检察官能延缓这个荒唐影片的进程?
会面是在莫斯科市区中心的一个路旁咖啡厅里。一个典型的二层楼,用瓷砖装饰得有点像公共厕所。屋里肮脏的小桌子,不干净的桌布和门帘,简单地说,这是一个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地方,因此,对于倾心畅谈很合适。只是车牌上有民族三种颜色的对号“伏尔加”黑色小汽车和停在不远的两辆警卫队的车证明了其中一位就餐者的特殊地位。
检察官苦笑着看着柳特,大概就像大学教授看着极有天才的、但却懒散的大学生那样。
马克西姆警觉地等待着,沉默了一会儿,因为他不想先开口。
“噢,这个间顿你可控制得很好。因此,为了不浪费时间,可以用不着外交上的开场白,我们就开始吧。”检察官愉快地说,并且摘下眼镜,用雪白的手帕擦了一下,“是这样的,马克西姆。亚力山大罗维奇,我从主要的说起,我实际上根本不是您所认为的那种人。否则的话是不可能的,我只不过是把自己放在您的位置上。而您知道会得出什么意外的结论吗?”
“会得出什么结论?”柳特问道,他并没有失去自制力。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谈话会在这种信任的气氛中开始。
“而会得出这样的……您有一切理由认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彻头彻尾的坏蛋。具体些是把我看成坏蛋,又是卑鄙小人。
所有这一切,完全是因为缺少信息。或者也可能是由于不正确的理解……“检察官又重新戴上了眼镜。柳特瞟了一眼对方,他忍不住又在思想上进行了比较:现在眼镜好像某种捕捉不到的东西,更像隐蔽的敌人拿到战场上的炮队镜的镜片。”您本人也看过了‘俄罗斯性亢进剂’的作用,也读过了我给您的备忘录。“
“是的。”柳特回答道,同时他在推想,对方到底想谈什么。
“因此,您从这里得出一点结论:那就是我和类似我的那些人想把整个莫斯科,全国,甚至是全人类都置于麻醉剂之中……
诸如此类,为了制造一种幸福的错觉。是这样吧?“
检察官的诚挚很感人,要是说“不是”的话,听起来就太愚蠢了。
“说老实话,我就是这种想法。”涅恰耶夫支吾地回答。
“也就是说,我没有弄错。请相信我,我对所有这一切担心的程度决不次于您。”说话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诚实。“这就是法西斯主义,只不过是在生物学领域的。盖世太保迫害人的经验和这相比也是小儿科了,”检察官叹了一口气,“尽管我知道有不少人同意走这一步。”
“就是他们把钱投入到‘俄罗斯性亢进剂’方案中的?”
“他们不想只是自己卷人这一复杂的、微妙的方案中去,把钱交给匪徒,等着他们去周转,然后把一切都归为己有,不是更简单吗。但在那里,”戴金框眼镜的人用中指往上指了一下,他用这个手势是指那些看不见的,但特别重要的人物,“但在那里,他们明显地失算了,苏霍伊非常清楚使用这种粉红色药面可以干什么。正因为如此,才可以让他去反对那些投资的人。我预料到了这一点,于是出现了科通。您所知道的波兰事件,就像激起苏霍伊在马尔基尼亚去组建第一个实验工厂的原因一样。于是,那依琴柯和苏哈列夫就被紧紧地绑在了一根绳子上。尽管当时科通还没猜到是谁生产‘俄罗斯性亢进剂’,他只是想把生产占为己有,然后交给他的兄弟,并带着一个值得尊敬的光环退休。马克西姆。亚力山大罗维奇,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是的。”柳特机械地回答,现在所发生的事和他几分钟之前看见他的时候给他的感觉完全是两回事。
“很快,在地平线上就勾画出波兰的‘反毒计划’。很自然,用不了一周的时间在波兰的新闻报导中就会刊出《莫斯科纹花的手》和《来自布吉人的匪徒们》。波兰人只需要一点,即在国内消灭麻醉剂的根源。无论是苏霍伊,还是科通,最好是和‘反毒计划’进行接触。很自然,波兰人立刻就会和他们进行联系。如果不是,那么估计已被投入到方案中的一亿美金,我早就给他们信号了,但关于‘俄罗斯性亢进剂’已经被弄清楚……怎么表达呢……已经被一些心地邪恶的政治家弄清楚了。往后就发生了该发生的事。苏哈列夫决定离开科通,反过来,科通又想离开苏哈列夫和那些投资的人。华沙决定利用这一麻醉剂把两个不妥协的敌人——科通和苏哈列夫推到界外。”检察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机,按下了键子。柳特听到了一个很悦耳的男中音,他说的是俄语,但却带有明显的外语的重音:“现在是第二个目标,这个有伤疤的人……在那里怎么把他……马金托什先生?把那个吃掉?姓名?”于是第二个,他觉得特别熟悉的声音,恶狠狠地回答:“什么名字……他的绰号是这样的……就像狗的一样。农村的马金托什很快就会收到……”“好了,我想,一切都会很顺利地过去,”男中音插话道,“我们两人提供使人感兴趣的情况。”
“这是什么?”
“波兰‘比西别金勤务处’的军官和俄罗斯公民苏哈列夫谈话的录音,”检察官客气地解释道。“是在华沙录的,在比西别金勤务处秘密住宅里。比西别金勤务处交给了我们所有的资料。以后的事情就是按着详细而周密的计划进行的。如果您不认为这是小事的话,我就给您按顺序说一下:波兰的特种部队消灭了在马尔基尼亚的实验工厂,但没考虑到一点,那就是,当时在场的苏霍伊从实验室的计算机上把软盘拿走了,这样,他就成了完全的垄断者。很自然,假如一亿美金要是在他那儿的话,那么现在在报亭或者在面包店卖的只能是这种粉红色药面了。小工厂被粉碎了,但苏哈列夫寄于希望的钱却没有得到……”检察官这样说着,仿佛把钉子钉到潮湿的木板里。“钱自然是经过马金托什很委婉地转给了科通,但这一点我们自己也是刚刚知道的。波兰人不敢没收这么巨大数目的钱,因为他们还能猜到,这钱是怎么回事。”
“他们把钱交给科通,是为了不被苏霍伊拿走。”对方很明智地猜测道,“您没能预料到这一点吗?”
“能。”检察官狡猾地笑了。
“立即没收这笔钱不更简单吗?”马克西姆无论如何也没能明白所发生事物的逻辑性。
“不能。”
“但是为什么呢?”
“知道这点对您来说还太早,还不到时候。所有事物的发展都有它自己的时间。”
“那么钱在哪里?为什么您原来认为钱一定是在苏哈列夫那儿?”
“当传来说阿列克赛。那依琴柯假死的消息,我就想:别人把他抓住了,追问出他存钱的银行,然后把他干掉了。但万幸的是,我错了。况且,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这点已是毫无疑问的——是一位非常值得别人尊敬的人,比这些人好得多。”
说话人的手指往上指了指。“波兰人认为,马金托什知道得太多,所以还在别拉斯托克就把他干掉了。苏霍伊明白,没有钱的话,他在短期内是不会组织起来的,于是决定了以下的措施:首先,他绑架了老贼的侄女,希望能以此逼迫老贼就范。其次,他向莫斯科最大的匪徒宣战,因为那些人已经成了有影响的金融家的靠山。在一个莫斯科的餐厅里消灭了他们,从公司和银行弄到的非法勒索也都转给自己。他希望以这种方式收集到一定数目的钱。而这一步,您本人也清楚,对我们更合适。一伙匪徒消灭了另一伙,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最小的花费却得到了最大的收获。瞧,马克西姆。亚历山大罗维奇,我对您是太真诚了吧?”
是的,一切都很合乎逻辑,已经到了与实际不符的程度。但这决不意味着柳特没有问题了,相反,他的问题更多了。
“那么您当时为什么命令我干掉科通?”
“因为我知道,他会活下来的。”
“怎么呢?”
“一切都很简单,”好像检察官正等着这一问题。“里亚宾那——怎么对您说呢,这不是我的人。当代替所谓的‘十三处’组建了‘卡勒’机构的时候,几乎是上面硬把他塞给我的。我不能拒绝,但也不能相信他。您明白吗,”说话人的声音里流露出信任的语调,“有一个人,克里姆林宫的高级官员,他在这个方案中投入了巨资……我想,是他派里亚宾那来收集我的把柄,以便在短时间内控制我。但那人做事尽管很努力,但是却很机械,不够灵活。
聪明。“
“把柄……您的?”说话人的诚恳使人产生了自然不相信的感觉。
“马克西姆。亚历山大罗维奇,整个这段时间我不得不扮演着两个或三个角色。我根本就不是职业的凶手,残忍的戏剧,受崇拜的人,那个梅非斯多费里,里亚宾那是不会得到我的把柄的。如果得到的话,那也只能是所有的人。整个这段时间我努力地把所有有关人的名字都曝光,而我命令把科通干掉只是出于一个原因:即诱发他做出更果断的行动。”
“什么行动?‘冯克西姆神经质地把桌布从桌边拽起来。
“一切正如我计划的那样发生了。里亚宾那抓走了阿列克赛。尼古拉耶维奇,并和他一起消失了。我已预料到了他的下一步,带着几米长的胶片到高级官员那儿领赏去……”检察官突然沉默了。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因而柳特把烟都吸完了,有好几次他都想继续这个谈话,说出其他剩下的问题……
“简短地说,”从检察官的语调可以听出,谈话已接近尾声。
“我认为,您现在已经相信我了,我和您有共同的观点,因此,让我们一起行动吧。”
“一起是什么意思?”涅恰耶夫没明白。
“我和您一样,不希望恶棍们大量生产出这个病原体……
‘俄罗斯性亢进剂’。您的任务是这样的,“说话人这时的声音变成公务上的语调,”首先,找到科通,还有他的钱。这个结账的细则可以晚些时候弄到。我想说一点,但我相信我说的一定是正确的,里亚宾那已被干掉了,他是一个多余的见证人。第二点……
第三点……“
他们又谈了十分钟左右,现在最经常提到的是苏哈列夫和米特罗法诺夫的名字。
“您给扎沃德诺依喝这个药了?”使柳特大吃一惊的是,几包粉红色药面放到了桌子上。
“是的。”柳特尽量表现出他没有惊慌失措。
“拿着。”检察官把包推给了对方,因为看到了他不理解的目光,简单地解释道,“这是从马尔基尼亚拿来的……”
“那扎沃德诺依呢?”
“您决定的很对,”戴金框眼镜的人摇了摇头,“和‘俄罗斯性亢进剂’斗争只能借助于假罗斯性亢进剂‘,拿着吧,我想,现在这将是最有利的武器。如果您真需要米特罗法诺夫,您可以得到他……明天白天。他现在在刑侦隔离室。我打个电话,他就会被签署释放。总之,我觉得在这一事件中每个人都将得到他该得到的东西,其中也包括您……”
柳特装作没听见最后这句话。
现在谈话涉及到了主要的问题,即如何消灭粉药面的生产基地,而且涅恰耶夫越来越信任对方了。
是的,他错了。和大多数这个可怕而离奇的戏剧参加者不同的是,检察官原来是一位极其诚实的人。是的,整个这段时间,检察官不得不进行双重以至于三重的游戏,说别人的话,戴别人的面具,但别人还会指责他口是心非、阳奉阴违,因为在周围这种环境下保留自己是不可能的。
马克西姆从桌旁站起来,握住伸过来的手,自己也觉得很突然地问道:“那么,娜塔莎呢?”
检察官的声音好像立刻消失了,眼神暗淡起来:“我担心,什么也帮不了她了,您应当行动起来,为了使千百万像娜塔莎的人不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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